第17章 苟富贵，不相忘
外面倾落的大雪竟然变成了猩红色，天空上凝聚出黑红的云团，乍一看像是快要干涸的血迹。
触目所及，皆是纷纷扬扬的红雪，落在白色积雪的地面上犹如绽开一朵朵红梅。
师玄璎愣了一瞬，立刻伸手把江垂星拽进车内。
东方振天惊疑道：“是血？”
“不是血。”师玄璎没有闻到血腥气，“不知是何物，还是莫沾染为妙！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江垂星认真感受了一下，摇头。
末了，掌柜又连连嘱咐：“此事我会烂在肚子，还望道君也不要宣扬。”
竟是没有动用丝毫灵力，仅杀意便能凝成实质！
刀修哪里受得了这种挑衅，都不用师玄璎动手，江垂星那刚刚受过雷劫淬炼的刀意便奔涌而出，锐利犹如新出炉的神兵。
他察觉到师玄璎的目光，隔着雪幕垂眸遥遥看过来。
一番无声交锋后，那男子深深看了驴车一眼便收回目光，转身进屋。
光线幽暗，但以师玄璎的目力，能清楚瞧见他一身文士装扮，广袖苍色袍服，玉带勾勒出劲瘦腰身，衣袍上银丝修竹在摇晃的光线之下似水波粼粼。
天元城冬季很漫长，城内又是凡人与修士混杂，因此常用厚厚的毡子隔绝寒气。
江垂星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他的实力很强，远在我之上，当队友很好……就是……”
师玄璎幽幽道：“好师侄，你可曾看出来，他就是我们素未相识的队友？”
“唉！”
江垂星迷茫：“从哪里看出来的？”
江垂星翻白眼，真是什么话都叫她说尽了！ 他向来尊重强者，并不会为了一时冲突记恨在心，更不会在意矜持不矜持。当然，东方振天除外。
师玄璎肆无忌惮地盯着人上上下下打量几遍，越看眼睛越亮。
师玄璎和东方振天同时发出喟叹。
宴摧站在楼上，见刀修身旁那个金丹期小丫头四处打量，身形一晃便原地消失。
唰的一声，剑身入鞘。
“方才？”跑堂愣了一下，顿时恍然大悟，紧接着十分熟练的婉拒，“您是说晏先生啊？他素来喜静，整个寒漱街无人不知，要么，您留个话儿，小的给您递过去？”
东方振天也跟着探出头来。
这位宴摧道君，据说天生剑心，天生剑骨，五千年难得一遇的天选剑修，是剑宗未来希望，阖宗的宝贝疙瘩。
对面男子显然也吃一惊，却丝毫未有退意，手中唰的展开一柄折扇。
“哎唷唷！”
这时几人才分了一点注意力在牌匾上，“凛冬仙”三个大字飘逸潇洒。
他见师玄璎一身衣裙都是上好料子，显见不会是要坐大堂的人，便凭着往常经验揣度：“二位是来寻人？”
“天上下刀子都有阔楞，下红雪很平常噻！”东方振天跳下驴车，一溜烟蹿进屋里。
霜压，苟富贵，不相忘！
他抱臂皱眉，迟疑道：“他方才虽然没有用灵力，但我好像隐隐在那股杀气里感觉到了剑意？”
宴摧在心中默默许下诺言。
这条道路两侧都是商铺，驴车恰停在一座三层高的楼前，屋角坠着的灯笼在风里摇摇欲坠。一个晃眼间，那三楼沿街廊上不知何时站了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亦在仰头看天。
……
身着玄天衣的男子盘膝坐在蒲团上，正用一方雪白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三尺青锋，锃亮的剑身映照出紧锁的眉头和一双深潭般的眼眸，剑锋雪光似在他眉目上结了一层薄霜。
“八百上品灵石的玄天衣，一千极品灵石的紫竹灵扇，在黑夜你头都闪闪发光。”东方振天意犹未尽的回味，“没得错，没得错，他是我们小队不可或缺的一果！”
掌柜一肚子话被堵在口中，挣扎再三，只得认命恭恭敬敬接下，像捧着亲爹一般将剑小心翼翼的放进堆满极品灵石的匣子里。
掌柜既不敢不收，又不敢收，简直都快哭了。
“怪事。”师玄璎再次撩开帘子。
宴摧双手郑重递过去：“我心意已决。”
“他是你们店里的人？”师玄璎问。
江垂星看看外面：“可是外面还在下红雪……”
“那我们进去找人？”江垂星看向师玄璎。
师玄璎当然也察觉到了，但她被那一身富贵迷了眼。
师玄璎盯得越发紧了。
幽微的光从屋檐处落下，寻常人若是被这么一束光从头顶照着，难免会有几分狰狞，他却反倒显得越发眉眼深邃、轮廓分明。
虽然剑修挣的不少，但因进境迅速，个个都是吞金兽，这柄霜压还是整个剑宗弟子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一个不慎可能惹来几百个“专业打手”，试问谁敢染指？
“极品灵石啊。”师玄璎啧道。
那人似是恼了，气势骤然一变，内劲裹挟杀意铺天盖地席卷过来，接天连地的雪幕都被逼的一滞，猩红的雪恰似飞溅的血滴，杀气凝成的利刃堪堪停在师玄璎鼻尖处，见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停滞一瞬，轰然消散，气流激得四周雪片四散。
三楼，宴摧刚刚走到楼梯口，便见到了师玄璎三人，他第一眼便注意到她手里的魂炉，目光微微一凝，旋即眉头舒展开来，一双眼眸里似春风拂过水波，盈盈漾起浅淡笑意。
东方振天信口胡扯：“他使扇子却类似剑意，定然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然而，只看名字根本猜不出是什么店。
“先去打听打听身份，之后再寻合适时机见面。”师玄璎拍板决定。
江垂星只好驱赶驴车停到门前。
若按价值算，霜压的身价是扇子几十倍，可账不能这么算，掌柜留着灵扇能卖钱，但留着霜压，他不敢卖，也没有人敢买啊！
严格来说也不是无人敢买，主要是敢买的人都穷的叮当响。
凛冬仙的跑堂不像别处咋咋呼呼，见来了客人，便掬了一脸笑意上前轻声询问：“今儿个雅间全都满了，二位是……”
“宴道君，霜压放在我这里您就放心吧，绝不会磕着碰着。”坐在他对面的掌柜无奈道，“您若是实在舍不得，要不就此作罢……”
外面红雪落的更密了。
东方振天又咂咂嘴：“会不会不太矜持？”
师玄璎抬脚迈过门槛的一瞬间，屋内温热的气息夹杂着浓郁茶香扑面而来，乍然汹涌的睡意令她猝不及防，连带着思绪有片刻的停滞。
“放心。”宴摧最后看一眼剑盒，感受剑身嗡鸣，狠狠闭了闭眼，抄起紫竹灵扇大步走出雅间。
宗门生怕出了丁点差池，不许他进秘境涉险，情愿以阖宗之力供养，平日都在门内闭关修炼，极少露脸，谁知他好好的剑宗天骄做腻了，突然跑来当琴师，还非要把本命剑“霜压”抵押，换这把灵扇。
他静静立在一片浸染血红的墨夜中，锋锐而冷漠。
江垂星：“方才在三楼外廊那位公子去了何处？”
以牙还牙，刀意也堪堪刺在扇面上便散开，气劲卷起密密的雪袭向他，霎时间，吹得他衣袂与长发翻飞。
掌柜看着被随手丢在桌上的紫竹灵扇，心如刀绞。
他可不想消息漏出去，惹来剑宗纠缠。
三楼雅间。
跑堂心想宴先生可真能招蜂引蝶，才来了没两天便引得一群小姑娘巴巴追来：“他是咱们店里新来的琴师。”
他说着，目光在江垂星身上一顿，心中啧啧感叹：不得了，不得了，连小少年都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