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靳长歌说罢后,场地上,都暂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就算是那台上的贾不假也蹙着眉头。
一会儿后,在前排第二张桌子中间,一位中年男子站起来,开口说道:
“靳先生这个观点很新颖,但是我却不是很赞同。”
哦.....
闻言,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靳长歌也转过身,微微一笑,“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沈振。”
靳长歌点了点头,“不知道沈先生有什么高见?”
靳长歌虽然不认识前者,但是周围的很多人是认识的。
沈振,也是文学界一位响当当的大人物,他最出名的事儿就是曾经获得过“齐鲁奖”,这个奖项的份量虽然不能与“矛盾奖”、“鲁迅奖”相提并论,但是在国内来说,能够获得“齐鲁奖”已经很不得了,你想想,国内的文人那么多,而每年有含金量的奖项才几个,最重要的是,这位叫沈振的文人,也是京城文联的人。
“怼上了啊......”
看到这一幕,很多明眼人已经看出来了。
这京城文联准备的“鸿门宴”终于要开始了!
场外屏幕前的无数观众的双目,也紧紧看了过去,虽然他们对前者说的那些话不是他明白,但是这并不影响众人的好奇心,人是感官动物,就算听不懂,但看着那场中的人的情绪表情和氛围,他们也能够猜个七七八八。
而原本他们就是看热闹的嘛!
沈振说道:“其实刚才你说了那么久,我只是听到了一个意思,那就是你认为“文学”其实是无形的,用你自己话来说,你其实并没有给“文学”下一个定义,但是若是按你的观点来说,那那些经典名著算不算文学呢?《红楼梦》《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等等这些名著,是否是文学?若是,那问题就来了,那它们可都是实体,是有形的,这样一来,岂不是与你刚才所说的相悖?”
胡搅蛮缠……
靳长歌一听就明白了,前者说的这番话完全就是混淆他的意思,他是从人的感官上来说“文学”,所以他认为每个思想不同的人都有自己的理解,而现在前者是竟然歪曲了他的原意,进行了简单的“偷换概念”后,将表面实体的意思说出来了。
“这是专门找茬来了啊!”
靳长歌也瞬间明白过来了。
当然,在座的也有很多高人,他们自然也明白沈振有些“胡搅蛮缠”,不过这个时候,他们都没有开口。
“不知你作何解释?”
沈振问道。
靳长歌轻笑了几声,然后摇了摇头,说道:
“既然你这样认为,那就这样认为好了。”
闻言,沈振双眼微眯,他也没想到竟然靳长歌不接招,“怎么,难道靳先生不准备解释解释?”
“解释什么?”
靳长歌笑道,“刚才台上那位先生不是说了么,畅所欲言,大家说说自己的观点就行,再者说了,这种题目本来就没有准确的答案,既然你不同意,那就不同意好了!我不会强迫的你去认同,也不会否定的你的观点,就像说到“绿色”的时候,第一时间想起交通信号灯的人身份肯定与交警和司机有关,第一时间想起股市跌停的人的身份肯定与操盘手与股民有关,而第一时间想起帽子的,肯定与吃瓜群众与隔壁老宋有关,所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有你的意见,我有我的想法”。”
沈振听了,说道: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既然我提出了不同的观点,靳先生您不准备给我们稍微解释一下吗?”
然后沈振意味深长的说道:“而且,我提出的这问题,在场的很多人恐怕与我有相同的疑惑,你不说几句,恐怕说不过去吧?”
说罢后,有十几个人也随身附和起来。
“对啊,给我们解释解释呗!”
“屏幕前的很多观众也都想知道呢!”
“你不会怕了吧?”
“.......”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视了过来。
看到这情况,靳长歌叹了口气,说道:
“好吧,我在给你举个简单的例子,想必你们都读过《媚俗》这本书吧?”
沈振点头,“读过。”
“现在市面上最认可的还是赫尔曼布洛赫的翻译的法文版,媚俗一词被翻译成“蹩脚的艺术”,其实在我看来,这是一个误译,因为布洛赫证明“媚俗”并非仅仅是一部品味差的作品。有媚俗的态度。有媚俗的行为。媚俗者的媚俗需求,就是在美化的谎言之镜中照自己,并带着一种激动的满足感从镜中认识自己。对布洛赫来说,媚俗是跟十九世纪多愁善感的浪漫主义联系在一起。由于十九世纪德国与中欧的浪漫主义远甚于别的地方,所以媚俗在那里疯狂地扩展。正是在那里,“媚俗”一次诞生了,它还在不断被人使用。在布拉格,我们认为媚俗是艺术的主要敌人。在法国不是这样。在这里,与真正的艺术相对的是娱乐。跟伟大艺术相对的是轻浮的艺术,二流的艺术。”
沈振撇嘴,“那又如何?”
靳长歌说道:
“你听我说完,在《媚俗》中还有一个关键的词语——刻奇。”
刻奇?
听到这种陌生的词语,很多人都是满头雾水。
有些人甚至连靳长歌所说的这本书没听说过,就更谈不上什么“媚俗”“刻奇”了,就算是文学界一些年轻人也不知道。
不过这似乎不妨碍观众们的热情。
网上。
“我靠,老靳说的这是啥啊!”
“有些听不懂啊!”
“这本《媚俗》是一本外国名著,咱们连《红楼梦》都没读完过,怎么能听说过这个?”
“楼上话糙理不糙,想当初上学的时候,我最怕的文言文,然后就是这些外国书,主要是看了半天,别说是剧情故事了,就算是那些古怪的人名我都记住!”
“看来这老靳文学功底还真是行呢!”
“何止是行,我看这是相当的行啊!”
“开玩笑,我男神博览群书,能和一般人比?”
“.......”
靳长歌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了,继续说道:
““刻奇”变成了一种文化的焦虑症,需要被诊治和克服。集体的伪善,极权的邪恶,小清新的矫揉造作都成了不容置疑的前提,被囊括在了昆德拉的批判范围之中。可是昆德拉从头到尾都仅仅是在对极权主义下的艺术困境做一个刻画,这并非他的本义。刻奇是什么,大家是不会认真去了解来源的,只要表达符合自己的情绪就好。刻奇的定义是明白无误的。这变成了一个反讽,嘲笑了那些在批判的激动中满足自己的人。”
“所以对于事物认知的匮乏,我们总是依靠简单的定义去归纳自己的认知,而把概念强行抽离了它的语境。于是,那种可能性就死掉了,变成了唯一的确定性。小说的可能性也死掉了,我们除了刻奇之外不了解小说的任何内容。因为你无法理解辨析一个概念的乐趣何在,也无法理解读一本小说的乐趣何在,沉浸在刻板的氛围中,永远都不可能体会这些。就像你看到“我情不自禁”,就会想到“摩擦摩擦”......那是一条巴甫洛夫的好狗......”
随着靳长歌语速加快,那些文人前辈双眼也是越来越亮。
没想到还可以这样解释!
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剖析!
有点意思啊!
最后靳长歌说道:
“所以,不管是什克洛夫斯基“陌生化”这个概念也好。还是燕卜荪“含混”这个概念也好,他们都是试图为了给世界保留一个小小的可能。当你不假思索地跟着批判小清新决定再也不去西藏,再也不看小说,你不会知道自己的浅薄;当你跟着别人一起含着摇滚已死,诗歌已死,小说已死的时候,你不过是在凑个热闹。你必须离开那些浑浊的雾霾,去重新呼吸一下郊外的空气,耳目一新。你必须相信这个文本的可能还没有被穷尽,这种含混本身是对这个世界混沌的绝妙模仿。如果你只相信一种审美,只沉浸在一种解读中,那么这个文本对你的作用力远小于你和地面的摩擦力。你会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们之所以写诗,是因为我们永远被渴求认知的激情驱使去了解这个世界,但是这个世界又远不能被我们理解。于是我们不停地修正自己的理解,既充满热情,又饱含希望。”
“啪啪啪!”
靳长歌说罢后,很多人都鼓起了手掌,被这么一解释,他们已经在脑海有了一些印象,毕竟这里面的人也不全是京城文联的人。
沈振瞧见这一幕,双眼微眯,脸色更是阴沉,开口说道:“你虽然说了这么多,但我问的那个问题——“名著算不算文学”貌似还没有解答吧?”
呃.....
靳长歌一噎。
娘的,这丫还没完了啊!
然后他脸色也沉了下来,“既然你还不明白,那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儿,说从前一位技艺很高的琴师跑到一头牛面前弹琴,也想让这头牛听一听他高超的技术,结果这头牛只是吃草,头都不抬一下!”
沈振疑惑问道:“什么意思?”
靳长歌瞥了一眼,“这个故事有个名字叫做“对牛弹琴”,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夏虫不可语冰”!”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你丫脑袋有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