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掌柜的走后,周建这才忍不住好奇地问叶挽道:“叶哥,你这是买的下人吗?是要做什么的?”
叶挽笑了笑解释道:“过完年咱们就要去羡州,叔公一人带着银风无依无靠的住在府中我有些不放心,买些人陪陪他罢了。”从前一老一少两个容易掌控的废物住在府里只不过是多两双筷子,自己现在一下子脱出了叶老夫人和叶二老爷的手心,早晚会让他们心中惊疑。叶挽又不能将叶富贵带去军中,虽然叶府还有叶大老爷在,但是说难听点叶老夫人他们真要为难叶富贵,叶大老爷还没那个本事能护他周全。只能来这儿找几个人在叶府保护着叶富贵了。
叶挽虽然自己对叶富贵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是记忆中叶富贵却是从小仔仔细细妥妥帖帖地把原来的叶挽拉扯大的。就凭她现在占据了叶挽的身体,也要保着叶富贵身体安康颐享天年才是。
她没有跟周建细说个中原委,周建想到了那大户人家奇葩的丫鬟下人们,也觉得给叶爷爷挑几个心腹是很有必要的。想到这儿他也抛开了心中买卖人口的一丝不适,好奇地东摸西摸打量起这个牙行来。
那掌柜的很快便带着人上来了,除了身手最好的那个另外挑了三个长相干净清爽的少年。那被冲入奴籍的少爷长得高挑,样貌也英挺不凡,只是板着脸表情倨傲,看向叶挽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嘲讽。
“那三个都是卖身为奴的穷苦人家的孩子,身家绝对清白,性子也机灵。”掌柜地指着后面的三个跟叶挽年纪差不多的少年解释道。
叶挽点点头,示意掌柜的算账。
其中一个机灵的少年见叶挽神色清冷地直接点头收下了人,立刻笑眯眯地拉着另外两人上前一步说道:“多谢主子,小的拜见主子,还请主子给咱们赐名!”
叶挽一愣,笑道:“我是替家中长辈收的人,别急着喊我主子。待回去后再请老太爷给你们赐名吧。”那小子虽然有些滑头,不过看上去鬼灵精的很,一人想要出头的同时也不忘了拉扯两个同伴,性子确实不错。
掌柜的将四人的卖身契交给了叶挽,指着那神情高傲的年轻人道:“他价高一些,是三十两,其余三人均是十两。”
叶挽也不看那个青年,将钱付给了掌柜的便收起了卖身契。在掌柜的喜悦的目光中带着人离开了牙行。
那青年似乎是被掌柜的那句“三十两”恶心到了,一路上神色都不太好看,板着脸像人人都欠了他百八十两银子一样默默地走在最后。鄙夷地看着那三个小子卑躬屈膝地绕着年纪不大的周建聊天,冷哼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叶挽也不动声色地走在了最后,淡笑着问道。
“余晋。”那青年态度恶劣,不客气地回答道,完全不给叶挽这个新主子的面子。
叶挽也不恼,依旧嘴角挂着淡笑,幽幽道:“你最好收起那像别人欠了你钱的表情,我不太喜欢。”
“那又如何。”余晋冷嗤道。她不会以为她说什么他就得做什么吧?脸长在他脑袋上,他想怎么个态度就怎么个态度。
叶挽道:“如果你觉得你在牙行里庸庸碌碌地混一辈子就可以报仇的话,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去。反正身手最好的和身手第二好的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
余晋先是一怒,后又被她的前半句话震慑道,半晌才咬牙道:“你知道什么,报仇岂是那么简单的!”
他的眼神从一开始在牙行时死一般的没有波澜变得幽深怨念,整个人像是从冰库里捞出来一样不要钱地散发着寒气。
叶挽“啧啧”两声,淡道:“报仇虽难,可我只知道,像你这样不肯低下你高贵的头颅先想办法活下去,只会一辈子都接近不了你的仇家。”她话锋一转,突然一笑,“替我办事五年,五年内,我亲手将你仇家拎到你面前任你宰割,如何?”
余晋被她自信满满的语气一震,刚想说“就凭你”,就看到那双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那眼里流露出的自信,骄傲,是他曾经意气风发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明亮,被那眸子盯得只觉得没有什么话是她说了而做不到的。余晋好半晌才羞恼地点了点头,心有不甘还是沉着脸道:“请……请主子赐名。”说这五个字仿佛抽空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也从那高高在上的云端跌进了任人踩踏的谷底。
“不用。”叶挽淡笑着,清秀的眉目没有半点自得,“你就叫自己的名字罢。”
余晋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却听那半大的少年悠悠道:“五年后,带着三十两来赎回你的卖身契。”要知道他的可是死契,一如奴籍终身为奴,要打要杀也只是随她高兴罢了。没想到……余晋这下才真的放下了自尊心。不管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总是给了行尸走肉般活着的他一个希望不是么?
叶挽看他松下戒心的模样,不由莞尔。
总归她五年内也会想办法接叶富贵离开叶府的,到时候是走是留就全看余晋自己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我都道门口了都不见你们跟上来。”周建从前面气呼呼地冲回来,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叶府大门。那三个少年已经安分守己地站在了大门口,半点没有刚才还在街上好奇跳脱的孩子样。
……
汀玉院内,叶富贵地看着叶挽塞到自己手里的五千两银票和三张卖身契,惊愕道:“阿挽……你这是哪里……”哪里弄来的钱?哪里带回来的人?还有那个面色不善的高个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普通的下人!
叶挽闲适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喝着茶,看着银风打发走各个来打探消息的丫鬟仆人,笑道:“闲着手痒去赌了两把,顺便带了几个人回来给叔公你作伴。”
她也没办法跟叶富贵解释自己的钱是哪来的,只得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实话。随即便吩咐银风将这些银票卖身仔细地收起来。“叔公,这三个小子都机灵的很,说要等着你给他们赐名呢。”她说着无关痛痒的好话哄着叶富贵开心,见那三个少年规规矩矩地样子也觉得舒心的很。
叶富贵好不容易才从自己像亲闺女一样养大的孩子说的“闲着手痒”中缓了过来,也知道现在自己也没那个能力去管这性子野了的侄孙女,不由无奈地清咳了几声。这才叹了口气顺着叶挽的目光看向那三个清秀的少年:“既然如此,那你们便跟着银风做事吧。嗯……就叫银林,银月,银光吧。”
三少年齐齐欢喜地跪下给叶富贵磕了个头,恭声道:“多谢老太爷赐名,多谢公子。”
叶挽这时目光一瞥看向了一旁尴尬地站着的余晋,慢吞吞地说:“这位……”刚开了个头猛然猝不及防地手腕一抖,捡起不知道哪里掉下来的一根树枝就朝余晋攻了过去。
余晋心头一震,连忙闪身避开,眼睛一瞥也学着叶挽的样子捡起了一根树枝,两人就这么在院子里你来我往的过起招来。
还没来得及测试余晋的身手,叶挽这是突发奇想才要试探一下他,也不避讳叶富贵,就这么大喇喇地暴露了自己的身手。其实也没有必要瞒着,她不可能安安心心在羡州中护军就这么做个百户,肯定会尽量往上走,否则她难道不会在新军里做个月饷二两银子的千户吗?那岂不是真的美滋滋。既然早晚也会暴露的,那不如趁现在就明明白白地让叶富贵知道自己在军中完全没有危险。
余晋也惊讶叶挽竟然也懂功夫,而且并不弱,在以树枝作的剑下连连抵挡。他恼怒地被叶挽诡异的步法击的步步后退,一时间竟然拿叶挽毫无办法。
两人好半天才在余晋最后几乎要撞上院墙时停下了手,余晋喘着气看着仍然一脸淡定的叶挽不由有些羞愤:“你……公子身手这么好,做什么还要买我做侍卫!”
其实叶挽并不擅长剑法,她也只是看军中有人练过罢了。此时一时兴致来了,就依葫芦画瓢地学上几招。要说认认真真比剑法,那她是绝对比不过余晋的,只是余晋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顺带着被她出其不意的诡谲步法给晃了神。叶挽也不生气,施施然地扔掉了树枝拍了拍手道:“算你合格了,以后就跟在老太爷的身边保护。叔公,这位是余晋,我请来的侍卫。”后半句是对着叶富贵说的。
叶富贵还沉浸在自己侄孙女怎么身手这么好的不敢置信中,闻言只是愣愣的点头。在周建欢天喜地的兴奋叫喊中才回过神来。
“哇塞,叶哥!我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看你动手呢,上次在桥头村,又是下雨又满脸是血的,我都没看清,来来来,再来一次啊!”周建还是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身份围观叶挽动手,看她将比她高出一个头的余晋打的节节败退,不由更是崇拜。
叶挽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脑门:“没看清你还跟兄弟们吹?”她可没忘了前几天还在新军营的时候周建是怎么绘声绘色的跟新兵们讲自己是怎么打败那个紫云山三当家的,就跟亲眼见着了似的。原来真是瞎吹啊!
“嘿嘿,那不是,兄弟们想听故事吗……”周建挠了挠后脑勺,猴头地笑着。他们想听,他就顺口当一回说书的咯!
“行了你,赶紧叫银风去安排一下他们的住处,再去看看厨房午饭烧好了没。”
周建机智地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叶富贵,嘿嘿一笑,便哥俩好地勾起银林他们的脖子,一手招呼着余晋蹦蹦跳跳地跑远了,完全不像个伤员。
自从带回了新的下人开始,院子里那些扫洒的粗使也被叶挽叫银风赶去了更偏的角落。此时院中只剩下了叶挽和叶富贵两个人。
叶富贵神色复杂地看着有些尴尬的叶挽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阿挽是个有福气的,有自己的造化……偏偏为了我这个老头子不能安生度日,操心这个操心那个……”
“叔公,你别多想了。”叶挽安抚地说,“我……确实在军中遇到了一些神奇的事情,现在还不太方便跟叔公明说,等以后离了叶家,我会一五一十地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都告诉您。”
叶富贵摆摆手,摇头道:“我不是担心你有事瞒着我,我是担心你,你只是一个……”女孩子呀。由于担心隔墙有耳,叶富贵并没有明说。
叶挽也明白他的意思,笑道:“那您就更不用担心了。余晋他们几个都是聪明的,叔公您以后去哪里都尽量带着他们。我年后就要去羡州,两月一日的休沐我也赶不回来,您一个人在云州城还要多多保重才是。”
“好……你不用担心老头子,我好歹也是叶家二老太爷,他们就算看我不顺眼也不敢拿我怎么样的,阿挽在羡州……放心就是了。”叶富贵一想到叶挽即将要赶到千里之外的羡州去,就不由地一阵心酸。他有时候也怀疑自己带着阿挽回叶家来的举动到底是对是错,否则她一个瘦弱胆小的女孩子,怎么现在就成了这副刀枪不入的坚强样子了呢。
纵使对亲情还有些许膈应,叶挽瞧着叶富贵这满脸愧疚的样子也不由地心头一软,拍了拍叶富贵皱的像老树皮一般粗糙的手轻轻地拥住他。“叔公,我是叶挽,我永远都是您的阿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