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腾飞好奇接过,信的内容不长,但却给出了合理的撤退路线,也许是英雄所见略同,信中岳飞说南退无恙几率三成,而东进由海路撤退的几率高达八成。信中的内容,竟跟他的原定计划一般,都是借助金国不擅长的水战的弱点,撤回大宋。
罗腾飞将信收起,将内容告诉了虞允文、薛弼。
虞允文、薛弼皆‘露’出会心微笑,想必跟罗腾飞有着相同的感觉。
东方胜笑道:“看来此次岳宣抚使是多此一举了。”
罗腾飞道:“话是如此,但这份心意,不能忘记。对了……”罗腾飞热情的跟东方胜说着,笑道:“东方先生,你此来是单存的帮助我,还是另有要事!”
东方胜那始终挂着自信笑容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肃容,沉声道:“另有要事,而且是关乎我宋朝百姓生死存亡的大事!”
众人皆震。
东方胜望着罗腾飞眼中透‘露’着一抹笑意,东方胜跟罗腾飞相处时间不长,但在这世上最了解罗腾飞的却是他无疑。此时,若东方胜说关乎大宋江山社稷的大事,罗腾飞肯定兴致不高,但说宋朝百姓,罗腾飞却不会无动于衷。
他清楚地知道罗腾飞心底.最反感的事情,不是别的,正是同胞受到异族的欺凌。
果然,罗腾飞神‘色’也变得沉重了.起来,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东方胜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道:“.官家已经决定跟金国议和,并且派出了使者。”
“什么?”罗腾飞长立而起,勃然大怒道:“老子在前线打.仗,那狗皇帝竟然派使者议和?他娘的,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虞允文、薛弼登时变‘色’,对于赵构此举,他们也是满.心愤慨,但罗腾飞的这一句“狗皇帝”,更让他们吓得面‘色’苍白。
虞允文忙道:“相公甚言,恐隔墙有耳。”
薛弼也道:“此乃杀头大罪,相公应当多多注意为好。”
罗腾飞怒火中烧,本来罗腾飞就以看不惯赵构.的所作所为,此刻对他的不满之意越来越盛,愤然道:“干了这等丑事,还怕别人说吗?”
虞允文、薛弼也.无语而对,他们都是能说会道的谋士,比嘴皮子一百个罗腾飞也不是对手,但因赵构这种举动实在令人寒心,他们纵使伶牙俐齿也在这个时候也说不出话来。
罗腾飞毕竟以是统御五万大军的镇边大将,心中虽被怒火填满,但并未失去理智,奇道:“秦桧已死,朝中张相公当权,张相公为人‘激’进,恨不得与金兵一决生死,有他在,这议和是怎么定下来的?”
东方胜道:“相公在前线杀敌,并不知道朝中动向。因为淮西兵变,张浚受到了朝中大臣的谴责,已经遭贬,张浚一党多受牵连,风光不再。”
罗腾飞暗叫可惜,张浚这人虽然志大才疏,但毕竟拥有拳拳报国之心。他为宰相,可以震慑群丑。
虞允文问道:“那如今的相公是谁?”
东方胜答道:“官家请回了被贬的赵鼎,如今大宋宰相乃是赵鼎。”
薛弼表情似乎松了口气道:“赵相公回来更好,他为人持重,不似张相公这般‘激’进。”
虞允文并没有任何喜悦之意。
东方胜也摇头道:“薛先生想得太简单了,这正是赵构的最高明之处。张相公虽然贵为宰相,但他身旁无一党羽,孤身一人,有何作为?”
虞允文一针见血的问道:“官家还提拔了许多人吧!”
东方胜赞赏的看了虞允文一样,道:“不错,张浚的离职,使得张浚一党烟消云散,留下了许多空闲职位。如今的枢密使乃是王次翁,何铸被任命为御史中丞,罗汝楫册封为殿中‘侍’御史,杨愿授命为监察御史。”
东方胜轻描淡写的说着,但一字一句,无不如钟鼓一般在罗腾飞、虞允文、薛弼三人的心中“咚咚”作响。
罗腾飞担任大将多年,对于宋朝的官制已经有了深刻的了解。
枢密使不用说,与同‘门’下平章事等共同负责军国要政,正是罗腾飞、岳飞、韩世忠等人的顶头上司。御史中丞掌管御史台,是御史台实际上的台长,专掌监察、执法,拥有很高的权力。
殿中‘侍’御史这个职位品级很低,但却掌纠弹百官朝会失仪大事,各察所巡之内所有不法之事。监察御史属察院,品秩不高而权限广,仅正八品下,但因内外官吏均受其监察,掌管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事务,颇为百官忌惮。
看起来赵构提拔的人除了王次翁外,皆是不大不小的官员,但他们人人都掌管刑事,若串通一气起来,谁能不忌惮三分?
罗腾飞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些人都是主和派的吧?记得那王次翁,好像还是秦桧提拔起来的,是他的狗头军师。”
虞允文、薛弼不知如何做答,他们比罗腾飞更加关心朝中大事,这连罗腾飞都知道的事情,他们又岂能不知?
东方胜道:“所以说着是官家的高明之处,赵相公一党因为张相公之固而遭受灭顶之灾,朝中偏于赵相公的人十不存一。如今,张相公失势,张相公一党也遭受灭顶之灾,朝中偏于张相公的人也十不存一。如此一折腾,原先贬罚出去的官员回不来,本就元气大伤的主战派又受到了致命伤害,剩下的只有风吹两面倒的墙头草了。他们只听官家命令,官家此刻也不用因为主战派的势大,而不得不向主战派妥协。官家本就无心跟金国结怨,他见北伐军失势,麾下最善战的三员大将身陷敌境,早已心寒胆落,王次翁上疏要求与金求和,正和他意。虽然沈与求、李纲两位因资历未受牵连的老臣极力反对,但始终没有任何效用。”
罗腾飞道:“依照当前的形势,金国位于上风,而且主帅数万完颜兀术,以完颜兀术的‘性’格是不可能跟大宋修好的。”
东方胜斩钉截铁的说道:“现在不可能,但不久后的将来一定可能!目前金国面临三大难关!”他竖起了食指道:“第一、内部的分裂。金国完颜昌似乎被相公打怕了,力主跟大宋修好,力主以河南、陕西之地归还宋朝,‘诱’使宋向金称臣。此举既然引起完颜兀术等人的不满,但完颜昌手握部分兵权,且于与太师、领三省事的完颜宗磐,左丞相太保、领三省事的完颜宗隽结为一党,完颜兀术等人一时间也奈何不得他们。他们需要时间,用来对付‘内贼’!第二……”
紧接着,他竖起了中指道:“第二、刘豫的伪齐政权。当初,金国皇帝册封刘豫的目的,是要使自己成为金与宋之间的一道屏障,保证金朝对北方的占领和统治。但伪齐在与我大宋的战争中一再失利,金国以感到伪齐不但不能成为金宋之间的缓冲屏障,反而成为金朝甩不掉的累赘包袱,所以废除伪齐势在必行。当然,刘豫绝对不会坐以待毙,想要解除这个忧患,也需要一定是时间。第三……”
他伸出了自己的无名指道:“北方的义军。”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梁兴的身上,他们都知道梁兴是北方义军的首领,总舵主。
东方胜道:“北方义军的发展,梁小哥是在明白不过了。由于宋金接连大战,金国常常于北方强行募兵,造成了北方动‘荡’。诸多健儿不甘忍受欺凌,投身于抗金事业,人数高达二十余万。虽说是战力普遍不强,但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面对数量越来越庞大的义军,金国必然会有所行动,而且因为不久前,梁小哥与岳宣抚使的配合,让完颜兀术吃了败战,让他知道义军并不全是乌合之众,而且已经跟宋朝的军队联合一气了,如此更加坚定了完颜兀术剿灭义军的决心,时日就在近期。这剿灭义军,也需要时间。”
此刻,东方胜给罗腾飞的感觉就像是刘备遇上了诸葛亮。
刘备被曹‘操’赶至新野,投奔刘表,正是前途渺茫,抱负无处施展之际,诸葛亮的出现让他明白了时势,一偏千古绝唱的“隆中对”定下来蜀汉未来二十年的军事动向。
而东方胜今日的这一番论言,将宋朝未来的走向,将金国上下的形势以及未来的军事意图,分析的淋漓尽致,一清二楚,让人眼睛一亮,自叹不如。
虞允文、薛弼同时一作揖到底,沉声道:“先生大才,不亚于子房、孔明我等佩服。”他们两人本就是当世少有的智谋之士,一个智计过人的王佐之才,一个心思机警,处事圆滑的英杰,但此刻他们对于东方胜确佩服的五体投地。
东方胜客气回礼,并未有‘露’出任何骄傲的神态,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虞允文沉声道:“东方先生说的如此清楚明白,想必是经过慎重的思考与调查。从他的话中可以看出金国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他们需要时间来争夺权力,需要时间来平定伪齐,需要时间来扫平内‘乱’,而议和正好可以跟他们争取到这个时间。以金国的豺狼习‘性’,议和不过就是一份纸张,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撕破,一但他们没有了后顾之忧,必然会倾尽全力,伐我大宋。在军事实力上,我大宋始终逊‘色’金国数筹,之所以能够取胜,只因相公、吴宣抚使、岳宣抚使、韩宣抚使以智勇弥补个中差距。若由他们后患除去,全力来攻,胜负未可知也。”
罗腾飞这时笑了起来,道:“先生既然来了,想必以有妙计。你也别卖关子,快快说来,让我们大家参考参考。”
东方胜笑道:“如相公所愿。其实,我的计策异常简单,首先促成议和,然后发动奇袭。”
罗腾飞眉头一皱,疑声道:“这是什么计策?”
东方胜自信笑道:“相公莫急,先听我慢慢说来。这第一步,相公要撤,由海路撤离伪齐境内,因为相公不撤,便意味着完颜兀术有几率将相公击败,这种情况下,完颜兀术是不可能跟大宋议和的。”
“第二步,‘逼’迫完颜兀术议和。这点,需要借助北方义军的力量了。”东方胜看着梁兴道:“梁小哥,请问北方义军共有多少兵马!”
梁兴细细思量片刻,抬头沉声道:“细细数来差不多二十三万,但散布各地,参差不齐,战力各不均等。但我的部下,赵云、李进的部下,李宝和孙彦所部,董荣、牛显、张峪等等各有一支战斗力彪悍的部队。尤其是我与赵云、李进的部下,我们在金兵南下时,就跟金兵‘交’战,打了十余年,手中的士卒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在平原上我们并非金兵之敌,但山林险地战马无法涉及之处,他们决计不是我们的敌手。”
“如此甚好!”东方胜笑道:“梁小哥可立刻返回北方,以总舵主的名义,召集四方义军,四散扰敌。切忌,除非将他们引入山林,不然不可跟对方正规军对战。你们使用的战术就是敌进我退,敌退我扰,搅得北方天昏地暗,搅得他们永无宁日。如此,金国皇帝必然会命令完颜兀术加快对于义军的讨伐。完颜兀术也会迫于形势跟宋朝讲和,商议议和事宜。”
罗腾飞、虞允文、薛弼相继点头,若事情到了这一步,完颜兀术也别无选择。
东方胜续道:“因为郦琼叛宋,战局以金国占优,所以不难想象,金国定然会狮子大开口,想宋朝索要淮河以西,以及陕西的所有权,让宋朝割让中原以及陕西,表示从此中原、陕西从此不在是宋朝土地,而归金国所有。这商议的地点也不难想象,就在淮河沿岸,划地为界。”
说道这里,东方胜眼睛闪过一丝厉芒,沉声道:“这个时候的金国将是防守最松解的时候,只要罗家军能够在这个时候‘逼’近金营,发动奇袭,杀金国一个措手不及,定然能够取得全功。如此,即可破坏议和,也能取得胜利。”
罗腾飞、虞允文、薛弼相继低头沉思了起来。
过了许久,罗腾飞道:“说实话,先生这一计策大胆,很对我的口味,但不稳定的因素太多,首先,我们乘船出海,居住何地?总不能在完颜兀术商议议和之时都在海上漂流吧?即便人吃得消,可战马却不一定吃不消。第二,虽然议和的地点很有可能在淮河附近,但先生为什么能够肯定,万一议和地点远离淮河,又当如何?不解决这两点,为了我罗家军的五万战士的‘性’命,这个险我冒不得。”
想要‘逼’近金营而不被发现,唯一的方法只有走水路,由淮河‘逼’近,所以这计策要成,议和地点必在淮河附近。
东方胜深深的看了罗腾飞一眼,淡笑的感慨道:“多年不见,相公的成长让人惊讶,若是以前的相公,必然会抱着赌徒的心态,不顾一切的铤而走险。”
罗腾飞并不否认,以前的自己确实没有当一个统帅的觉悟,现在不同,罗家军上下五万将士将‘性’命‘交’给了他,他有权利有义务保护他们,爱护他们。
走多了夜路,终会有遇上鬼的一天,赌博赌多了,也终有一天会输的一败涂地。
行军作战,想要获胜最重要的是实力,而不是依靠赌博‘性’质的投机取巧。
只要你有实力,就能取胜。在战场上实力胜于一切,就是如此简单。
东方胜笑道:“其实这两个问题我亦想过,第一、我们无需漂流海上,在东海以北相聚甚远的地方有一座孤岛,屹立在浩瀚的大海中,古称郁州山,现在有人称它为苍梧山。在不久以前,这里道士云集,信徒众多,香火旺盛,可如今‘乱’世,孤岛已成死岛,岛上已无人烟,可以供相公大军歇息。至于如何确定议和地点,这个我动用了一点小伎俩,我可以确定,这议和地点必在淮河无疑。”
罗腾飞向来都很佩服东方胜的神机妙算,见他将话说的这么满,也就信了,思前想后,发现计谋策略环环相扣,无一不妙到极点,叹服道:“当世出除先生,无人设计出如此庞大而实用的布局,这份战略眼光,着实令人叹服,我没有意见。”
虞允文双目直‘射’东方胜,若有所指的问道:“以东方先生的才智,应该不会不知,此事一但成功,相公虽然成功的破坏宋金议和,但这也等于坏了官家梦寐以求的好事!”
东方胜面对虞允文的质问,坦然一笑道:“并非在下没有考虑,而是实在别无他法。若不如此搅合,以官家的意愿跟金国的需求,宋金议和,势在必行。一但议和成功,金国便会大势着手清除内患,只要内患一除,我大宋将面临更加强大的威胁。另外,在议和之后,还有一事可能发生。我宋朝国治以文压武,因为战况刻不容缓,朝廷才会匡松对于大将的约束,一但没有战事,官家十有八九会采取行动来约束手握重兵的大将,此消彼长,金国将会越来越强,而我大宋将会越来越弱,这种情况,先生难道愿意见到?或许相公此举会坏了官家的好事,但这是无心之失。正所谓不知者,不怪也。官家‘性’子深沉,只要相公能够取得辉煌的胜利,他不会因此而怪罪相公的。”
虞允文无话可说,算是默认了。
PS:文中的苍梧山就是现在的连云港的云台山,因为地壳移动的原因,云台山在康熙年间‘逼’近大陆,以前是海外的一座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