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这些大商人们虽然满心抗拒,但总之还是捏着鼻子先认账了?”
“是,虽说明年新法颁布后,肯定有阳奉阴违的家伙。但至少在今天,大家还是一致支持朝廷颁行《劳工法》,愿意缴纳商税。而且全部在今天的战争基金会股东大会会议纪要上签了字。”
“哼,朕不怕他们以后阳奉阴违,只要他们签了字就行。到时候谁不老实,朕就先把他赶出股东大会,然后收拾他的靠山,最后让他倾家荡产!三喜啊,若是一个人富得流油,各种奢华无度的过了很多年,这突然之间一贫如洗......岂不是比剐了他还难受?嗯?”
当天晚上,曹三喜连夜进宫,向朱由栋汇报今日白昼会议的结果。本来君臣之间谈话气氛还算是较好,但突兀之中,朱由栋飙出这么一段话来,一下子把曹三喜的冷汗都吓出来了。
“皇上,臣若是没有皇上简拔,这辈子顶天就是个卖豆腐的。到了皇上麾下后,一身本事得以发挥个十足不说,便是臣下自己,在皇上身边也学到很多东西。人生际遇,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完全满足,再也没有遗憾了。所以请皇上放心,臣虽然出身商户,但一定严格执行皇上的《劳动法》,认真收缴商税。”
“呵呵......三喜啊,你想多了。”
帝王心术这个东西,其实每个领导对下属都会玩。当你不是领导的时候,你会非常讨厌这玩意。但,当你自己坐到领导位置上去了后,会不自觉的对自己的下属玩这样的东西。
无他,这便是屁股决定脑袋。人,终究会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抛开朱由栋自己的权术不谈,当他面对曹三喜的表态,并主动请缨承担劳动法执行监察和税收工作的时候,也只是呵呵一笑:金融大权怎么可能和税权都交给一个人?
“皇上的意思是?”
“天启新政,首先是从经济上开始改革,然后才是官制上的改革。如此,对国家的风险最小。但是呢,既然经济上已经有了新的东西,这官制上还是要迅速的进行一点微调。朕已经决定,新设一个衙门,暂时叫做‘工商总局’,先挂靠在户部下面。主官唤作局长,五品衔。从明年起,由他们来负责《劳动法》的落实和工商税的收取。”
“呃......”没有拿到这个权力,说心里一点没有失落那当然是假话,不过真要说有多难过也不至于。相反,曹三喜这会儿心里是一阵轻松:手里的权力太大并不是好事,这一点他很快就醒悟过来了。
“那敢问皇上,这首任工商总局局长?”
“哈哈哈,你来得很巧,嗯,且坐一会儿,他们就快来了。”
“他们?”
过了一会,三个年轻人昂首而入。为首的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稍稍落后两步的两位,全是二十多岁。
“臣等拜见皇上。”
“免礼,来,介绍一下,这位你们都认识吧?银行的曹三喜,财神爷。三喜,这三位,领头的是李国俊,方山学校数学系主任。这位个子高大的,叫做王华钦,字振中。万历四十五年的进士,现在是在兵部。这位也姓王,叫王执,字执友。也是四十五年的进士,现在是在刑部。
三喜啊,新的工商总局,朕准备让国俊担任局长,负责该局的所有事务。振中是第一副局长,统领税务警察,专门负责收缴工商税,清查偷税漏税,保护依法缴税商人的权利。执友是第二副局长,负责保护劳工,协调朝廷、各级官府与商人们的关系。”
听完朱由栋的介绍,曹三喜心中大呼WC!
我怎么刚才那么傻呢?居然主动去向皇上要税收权?是最近这些年银行盈利越来越多,人跟着就飘起来了么?
看看这三个人吧!全TM是方山系!那个李国俊,出身胥吏之家,但是在算学上天赋极高。自从利玛窦去世后,他已经是大明本土最顶尖的数学家之一。而且因为出身关系,这家伙对底层的各种偷鸡摸狗的事情门儿清!由他来做局长,想偷税漏税,这难度就太大哪!
至于剩下的两位,好吧,曹行长也是有自己的下人打探各种消息的。所以皇帝虽然没说,但曹三喜知道,这两位都是方山的学生,真正的天子门生。君臣关系加师生关系加再造之恩。这一系的忠诚度完全不用怀疑。
也对,工商税真要是能足额收缴,只怕每年收取到的金额是现在朝廷岁入的好几倍甚至十倍以上。如此大笔的财富,必须是要方山系的人掌控,皇上才能放心啊。
“你们都坐吧。”让李国俊等人坐下后,朱由栋道:“得益于曹行长的努力,战争基金会的股东们总算是承认带头执行《劳动法》并交纳商税了。这些各地的商界领袖认账了,下面的中小商人要他们履行相关法令就轻松了很多。可以说,你们到现在,才算可以真正的履职了。”
“我等多谢曹行长襄助。”
“不必如此,都是为皇上办事嘛。”
“好了,闲话少说,今天坐在这里的都不是外人。所以朕有些话更你们敞开了讲。”
“臣等请皇上示下。”
“首先,这个工商总局只是个临时机构。朕其实一直都知道,当年太祖把田税给户部、马税分给兵部、徭役分给工部时,如何不知这样会造成国家财力分散事权不一?但当时蒙元势大,不如此,国家不稳。今日,朕如何不知让田税在户部,工商税在总局其实并不算是良法。但是,朕现在暂时还无法对整个朝廷的机构进行大改。所以也只能如此,只是要辛苦你们,除了应付本身的繁重工作,还得和户部打架......”
“皇上放心,臣等知道任务艰巨,但一定尽力把此事做好。”
“嗯。收取工商税,必须要武力支持,所以这是朕让振中从兵部转职过来统帅税警的原因。这税警的来源,嗯,以前的盐丁是基础,与暹罗、日本大战后退役的老兵是骨干,目前暂时定额三千人。振中,如此可够了?”
“皇上,尽够了,毕竟可以预见,短期内国朝的工商税主要就是在天津苏州松江三地。只是臣的税警,将来行的是军法,这一点还请皇上预先知晓,免得将来有人弹劾臣有不臣之心。”
“放心,只要不超出三千人规模,朕可劲让你折腾。”
“是,多谢皇上。”
对王华钦说完话后,朱由栋又转身对王执道:“你可知朕为何会顶着巨大的压力和反对声浪预先制定劳动法,并安排专人来实施?”
“臣略有所得,但不甚清晰,还请皇上教诲。”
“说到这个嘛。”朱由栋站起身来,四个臣子也赶紧的站了起来。
“嗯。”看了一眼四个臣子,朱由栋缓步前行:“说到我华夏的子民,也可以说是最难管的,也可以说是最好管的。说难管,是因为我华夏的百姓自古以来就不认命,不信命。你们看那些去各个寺庙道观算命的,若得签是上上,就信。若是下下,大都吐口唾沫,说老子才不信呢。”
“哈哈哈~”
“前些日子朕在日本,听丰臣栋秀说日本未来的治理。朕好心提醒他,说日本大乱之后渴望大治,要对百姓好一点。结果这小子笑着跟朕说,没事,日本很好治理。因为,日本的百姓信奉的是:‘青蛙的儿子是蛤蟆’。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老子做啥,儿子也该做啥。最多在老子打下的基础上,能够稍微有些提升就行。老实说,百姓们都是这样的想法,那是真的好管。
可是我们华夏呢?”
说到这里朱由栋转过身来,双手一摊:“我华夏的百姓骨子里信奉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皇上~!”
“诶~”无谓的摆摆手:“朕说这个,并不是说我大明个个都是想要造反的刁民。而是说,我华夏的百姓,个个心中都有向上的欲*望并且付诸实际的努力。即便这辈子自己做不成,也要让自己的下一辈能够往上爬!所以!”
他转过身来,面色凝重的对着四个人,尤其是王执道:“这样的百姓,要治理好,最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给他们希望!科举制,是给全天下读书人一个希望。《劳动法》是给全天下未来的百万、千万劳工一个希望。如果这个希望始终存在,并且有人成功实现人生辉煌,那我大明的基业就会稳固。如果这个希望没有了,那,说不得,就是地动山摇!
所以,执友啊,你的这份新工作,一样关乎国家生死存亡,可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