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开口提回家过年的事情,好象那是一个禁忌,但不知不觉间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沈孟青变得有些焦燥,好象这一分开他们就不会再相见似的。
苏思琪尝试着安慰他,却没什么成效,她自顾无暇,马上就要考试了,她没日没夜的复习,常常泡在图书馆里,都这样紧张了,沈孟青还是风雨无阻来接她。图书馆的位置很紧张,只有晚上稍微好一点,她想留在学校复习,可是看到男人黯沉的脸,她又说不出口。
其实两个人在家里也是各忙各的,沈孟青总是呆在书房里,偶尔会出来喝口水什么的,而她会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埋头苦读。
他下楼去厨房,拿了水再上楼,悄无声息,并不打搅她,她余光瞟到,眼睛只盯着书本,也不会和他打招呼。
睡觉的时侯也不同步了,一般是她先睡,经常是睡着了,男人还呆在书房里,有时侯早上醒来,他已经起来了,在楼下做早餐,看他一脸倦容,苏思琪怀疑他根本一晚上没睡。
每天只有吃早餐的时侯,他们是在一起的,男人吃起东西的时侯非常优雅,也很沉默,整个过程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
苏思琪终于忍不住,“沈孟青,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只是一个寒假而已,等开学我就回来了嘛!”
男人垂着眼,嘴角微微牵扯了一下,笑容淡得似无,“一个寒假,二十多天。”他顿了一下,抬起眼看她:“不能跟我在一起吗?”
苏思琪摇了摇头,她也不想离开他,但怎么忍心让父亲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过年。
“我爸爸他一个人在家里……”
“那我跟你回去。”
苏思琪还是摇头,林浩楠的事让父亲伤了心,如果她现在把沈孟青带回去,他这样的家世一定会遭到父亲的强烈反对。一个血浓于水的父亲,一个是爱如生命的恋人,如果真的起了冲突,她该怎么办?
“能提前回来吗?”
苏思琪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她已经伤了父亲的心,不想再让父亲起任何疑心,而且这么久才回去一次,她也想好好陪陪他。
男人端起杯子喝水,扭头看着窗外,过了一会他说:“苏思琪,你根本不爱我。如果爱我,你不会想离开我。”
“你怎么能这么说?”苏思琪看着他:“亲情和爱情如果不能两全,我也没办法,我只有一个爸爸,他含辛茹苦把我养大,任何时侯我都不能伤他的心。”
“那你就伤我的心?”
“沈孟青,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在一起,但是父母的陪伴过一天就少一天。趁着过年,你也应该好好陪陪你的父母和家人啊!”
男人冷淡的哼了一声:“他们不需要我。”
“怎么会呢?父母对孩子永远是割舍不断的,父母越老,他们越需要陪伴啊!”
男人又沉默了,他仍是望着窗外,目光渐渐变得冷凝,苏思琪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正准备要起身到客厅里去。
男人的声音却突然响起来:“我的母亲,她周旋于众多追求者中间,乐此不彼。而我的父亲,他娶到了一生中最爱的女人,娇妻就是他的全部。我十三岁离家,独自一个人在国外长大,回国以后,我没有呆在北安,因为人人看到我,都会说那是沈铭儒的儿子。所以我跑到S市来,在这里,大家才会正视沈孟青三个字。我孤独惯了,也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直到遇见你,你的出现让孤单成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从小到大,我什么都不怕,可是我害怕你离开,当你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的心会一直揪着,直到你再次出现。从你答应和我交往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打算再让你离开,我知道我很自私,我也知道你父亲对你来说有多重要,可我没办法控制,你说我爱得狭碍也好,说我不讲理也好,我,”他叹了一口气,垂下眼帘,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苏思琪很震动,她没想到出身在富豪之家的沈孟青是这样的孤单,一个内心孤单缺乏温暖的男人,一旦遭遇爱情,压抑的感情便象洪水泛滥,变得肆虐汹猛,所以他才会对她如此患得患失吧?
她走过去抱住了男人,“沈孟青,你以后不会再孤独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男人把头埋在她怀里,这一刻倒象个茫然无助的孩子,苏思琪心里酸酸的,轻轻拍打着他的背:“相信我,二十几天眨眼就会过去,你很快就会见到我的,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我爸爸年过半百,他陪着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能理解吗?我爱爸爸,也爱你,你们在我生命里是缺一不可的。”
男人平复了情绪,缓缓松开她,声音很平静:“是我把问题想简单了。你回家吧,等开学的时侯我们再见。”
苏思琪见他想通了,松了一口气,趁机又劝他:“我觉得你应该回北安去,毕竟他们是你的亲人,多点沟通,多点交流,才能增进感情,天下的父母都是爱子女的,有些隔阂其实就是一张薄薄的纸,捅破它就没事了。”
男人笑了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不用担心我。”顿了一下又问:“你今天要去学校吗?”
“我想去图书馆查点资料,”既然话说开了,也没什么不好讲的了,苏思琪说:“图书馆的位子很紧张,只有晚上松一些,所以我想今天晚上我就不回来了,在那里苦熬几天,等考完了再过来。”
她以为男人会理解,没想到他眉头一皱,斩钉截铁:“不行!”
“可是……”
“这不难,我只要一个电话,以后图书馆里永远有你的位子。”
“你这是滥用职权!”
“我乐意。”
好吧,他乐意就乐意吧,苏思琪叹了一口气,看在马上要分开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那你送我去学校。”
男人绷着的脸这才缓和了些,瞟了她一眼:“不是成天喊着要自己坐公交去吗?怎么又稀罕起我的车来?”
苏思琪腆着脸往他腿上一坐:“不是稀罕你的车,是稀罕你这个人。”
男人终于憋不住笑起来,无可奈何的在她脸上捏了一下:“你呀,你呀,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虽然话说开了,淡淡的离愁依旧笼罩着他们。为期三天的考试终于结束了,苏思琪在宿舍整理书本,有些东西用不着了,她打好包准备放到沈孟青那里去。下学期基本没什么课了,大家都各找门路跑实习的事,她不急,守着金龟婿,还怕没好单位实习吗?
让她最满意的是,有了这个金龟婿,她再不用通宵排队买火车票了。临走前的一天,她揣着男人给的钱,兴致勃勃逛大街给父亲买礼物。
其实沈孟青给她钱的时侯,她有点不好意思接。
但男人眉毛一扬,语气非常不客气:“你是我的女人,不用我的钱,还用谁的钱?”
苏思琪不记得在哪本书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爱他就理直气壮花他的钱!
从古至今,男人养女人仿佛是天经地义。所有的男人都为能让自己的女人过上好日子而骄傲,既然他认定了她,而她也认定了他,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所以,她只稍稍踌躇了一下便把那张卡接过来,往包里放的时侯还说:“你得保证里面有足够的钱,免得刷的时侯余额不够,让我丢丑。”
男人哈哈大笑,扯过她亲了两口:“你这个小贪心鬼,放心吧,那里面的钱买飞机游艇都够了!”
苏思琪当然知道他对她大方,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买东西是两个人一起去的,只要苏思琪看中了,沈孟青二话不说就刷卡,苏思琪拦都拦不住,气恼的嘟起嘴巴:“卡在我这里,你刷什么呀!”
“那张卡是给你的,什么时侯花都可以,男人主动为女人买单是一种礼貌,懂不懂?”
苏思琪说不过他,也知道这点钱在他眼里不算什么,真要太计较倒显矫情了。反正她买的都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
终于到了分离的时刻,苏思琪自己有些伤感,所以不想让沈孟青去送行,害怕他们会在侯车室里抱头痛哭,男人倒显得比她平静,说:“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拿,我肯定要送你上车。”
“春运不让卖站台票。”
“这个你就别管了,我有办法进去。”
第二天上午,他们到了火车站,望着广场里乌泱泱的人群,苏思琪倒抽一口冷气,攥紧了男人的手。沈孟青显然也没见过这阵势,表情微微有些吃惊,但他没说话什么,搂着苏思琪往人群里慢慢挤过去。
每年春运,剪票口都设在广场上,穿着军大衣执着抢的武警在现场维持秩序,没票的通通不能进去。
苏思琪暗暗着急,沈孟青再神通广大,底下的人不认识他也没办法啊,人家手里端着枪呢!
但男人神情自若,队也不排,径直挤到最前面,将背包往安检仪上一放,掏出一个本本扬了扬,搂着她大摇大摆的往里走,苏思琪有些心虚,但愣是没有人拦他们。那个小本本护着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到达站台上。
苏思琪好奇的问:“你掏的那是什么呀?我看看。”
“特别通行证,”男人不给她看:“机密的东西最好不要看。”
“哪来的?”
“借的。”
“找谁借的?”
“别再问了,问了也不答。”
他越不说,她越好奇:“安全局?航天基地?特警?秘密部队?CIA?FBI?NSA?DHS……”
他哈哈大笑,就是不说。苏思琪抓着他的胳膊左求右求,他还是不说,俩个人在站台上嘻嘻哈哈,倒象是忘了离愁这回事。
火车呼啸而来的时侯,苏思琪看了男人一眼,他脸色还算平静,等车停稳,他把东西拿上去,并没有逗留,很快就下来,站在窗外看着她。
苏思琪强颜欢笑,挥着手跟他道别,沈孟青也挥了挥手,看到火车开走也没有追,很快就消失在苏思琪的视线里。
苏思琪呆呆的坐在床边,脸冲着窗外,任泪水滂沱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