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孔晟怒斥为老贼,周挚几乎要当场暴走。
他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在史思明那里说一不二深得倚重。事实上,他已经被内定为大燕皇朝的宰相人选。而即便是他的化名和伪装身份,也在江湖上威望很高,哪里有人敢骂他一声老贼呢?
周挚冷笑着:“小儿,你莫以为在皇城之中,在你这神龙卫衙门之内,但若是老夫想取你狗头,不过是探囊取物!老夫来去自如,你又能奈我何?”
孔晟撇了撇嘴,淡淡道:“真是一个愚蠢的老贼,你都不想想,孔某如今本来应该是在西行灵武的路上,如何到了长安城中?你们这点鬼蜮伎俩,想要在孔某面前做文章,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孔某早就料到你会潜入长安,打南宫望的主意。看在初尘的情面上,我饶你这一次。老贼,速速退走,从今后不再踏入长安城半步,我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否则——”孔晟眸光中杀机一闪:“否则休怪孔某翻脸不认人!”
周挚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道:“就凭你吗?你这小儿真是好大的口气!这长安城,老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能拦得住老夫吗?你若敢再出言不逊,老夫这就将你杀之,回头再向红线解释。”
孔晟本来就因为聂初尘的事儿心里憋着一股子邪火无处发泄,如今听周挚再三提起此事,顿时怒火升腾,一步步走向周挚,淡漠道:“孔某不是怕死之人,你若有本事,就将孔某的脑袋拿去!”
南宫望在一旁脸色微变,急得直措手。
周挚的武功手段他比谁都清楚,孔晟虽然是天降之才,但抡起个人武力,十个他也不是周挚的对手啊。从理论上说,孔晟离周挚越近,危险就越大。可是南宫望转念又一想,孔晟行事神出鬼没,从不能按照常理来揣测,他既然敢进来跟周挚当面对垒,显然有其准备和底气。
南宫望突然意识到,这一切仿佛都在孔晟的掌控之中。如果自己刚才稍稍表露出投向范阳的意思,恐怕……南宫望冷汗直流,暗道一声侥幸。
师傅范云聪,对于南宫望来说威压日久。如果不是南宫望非常不看好史思明这个人,他一定会在周挚的压力下投靠过去。
周挚不怒反笑,他白皙修长的手轻轻颤抖,慢慢靠拢了自己的腰间。以周挚的身手,若是暴起伤人,孔晟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但周挚也不是普通人,他这次潜入长安,说反南宫望只是他的任务之一,他还有一项重大的任务,那就是孔晟掌握的神器火炮。范阳在长安的探马回报说,皇帝和孔晟研发出某种竟然能导致天崩地裂的神器,名为火炮,这让史思明心惊。他派周挚亲自潜入长安,主要的目标是探查火炮的真实情形,如果有可能,能将火炮铸造术窃取回范阳是最好的。
孔晟面无所惧,与周挚距离不足两丈,面对面站着,神色越来越冷漠和平静。这种平静其实就相当于是一种蔑视,这让周挚发乎于心的愤怒。
孔晟突兀出现,撞破了周挚与南宫望的会面,这起初让周挚震惊,但旋即他就感到正好,他正琢磨着从何下手,火炮的研发者主动送上门来,正中下怀。
当然,孔晟的出现说明了一个关键:聂初尘的任务似乎已经失败。但聂初尘的安危如何,并不是周挚考虑的主要问题,他更看重的是火炮的机密。
周挚冷笑起来:“小儿,你的倚仗不过是外面那一群手持强弩的神龙卫,你以为让一群神龙卫包围了这间厅堂,就能保住你的小命吗?老夫纵横江湖数十载,还从未有人敢在老夫面前指手画脚,你是头一个。”
周挚武功高强,耳目极强。他早就听出了外面的动静,虽然神龙卫已经足够警惕和小心,但却也逃不过周挚的倾听。但周挚有恃无恐,所谓艺高人胆大,就是如此了。
神龙卫号称高手,实际上在周挚眼里不值一提,土鸡瓦狗而已。
如果这是孔晟的倚仗,那么,他就大错特错了。
孔晟神色不变,淡漠道:“孔某判断,你这老贼潜入长安,说服南宫望投诚不过是顺手牵羊,你真正的目的是孔某手里的火炮铸造术吧?”
周挚见窗户纸被捅破,倒也不否认,索性大笑一声:“你这小儿倒也是聪明人,你要识相,速速将火炮铸造术交出,投向范阳,老夫会在大燕皇帝面前为你请功,至少封侯是没有问题的。”
南宫望在一旁沉默着,他早就猜到师傅潜入长安,说服自己反唐不过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觊觎孔晟的火炮铸造术。但这种技术是孔晟的核心机密,连皇帝至今都没有获知,何况是南宫望这种外人了。
“你这老贼真是异想天开,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就想要孔晟手里的火炮铸造术吗?你可知这是大唐护国安民的神器,岂能为乱臣贼子所用,你想都不要想!孔晟宁死也不会将神器铸造之术交给你们这群祸国殃民的叛贼。”孔晟的声音更加淡漠:“一**贼,在范阳蠢蠢欲动,沐猴而冠,还真当自己是天命所归吗?”
孔晟连番的羞辱直接让周挚再也按捺不住。他的脸色铁青,准备动手了。他也明白孔晟其实是故意在激怒他,但明知如此,还是会上套。
南宫望张大了嘴,他搓了搓手,却是无能为力,他虽然学富五车、身怀各种奇门异术,但却不懂武功,手无缚鸡之力。他如何能阻挡周挚向孔晟动手?反过来说,一个是他如今的上司,一个是他昔日的恩师,帮谁不帮谁恐怕对于南宫望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周挚微微颤抖的手附在腰间,他的腰间悬挂着削铁如泥的龙泉宝剑,从剑出鞘到孔晟人头落地,对于周挚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但任谁都没有想到,孔晟的动作竟然比周挚更快。周挚做梦都想不到,孔晟竟然敢主动向他动手,这跟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有什么区别?
孔晟狂笑着向周挚扑去,周挚嘴角噙着冷酷轻蔑的冷笑,手抓住了剑柄。他决心已定,要当场诛杀孔晟,然后从南宫望的身上挖掘火炮铸造之术。在周挚看来,南宫望跟随孔晟日久,作为孔晟的心腹,对火炮铸造术肯定门清。实际上,他想错了,除了孔晟之外,没有人掌握火炮铸造术,这与信任不信任无关。
周挚身形不动如山岳,他紧握住宝剑的手在无形跳动,他要等孔晟扑过来的瞬间,剑出鞘将之斩落脚下。他要让这个狂妄无知的年轻人,死了都不明白是怎么死的。
南宫望悲哀地闭上了眼睛。孔晟的神力和勇猛长安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他的这种武将之勇对付普通江湖人足够了,面对周挚这种剑客之流的高手,注定是一场笑话。
厅堂中强光一闪,闪得南宫望即便是闭上了眼睛都感觉刺眼。等他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恐怖的结果——
孔晟手持一道蓝色的绚烂长剑,长剑这般诡异,似有似无,似有形又似无形,发散着令人恐怖的能量气息,几乎要将周遭的空气给融化,他就这样站在周挚面前,光剑的锋锐之尖上闪烁着耀眼的光团,吞吐不定。南宫望就是望了这么一眼,都直觉眼前发黑几乎要失明啊。
南宫望大吃一惊,下意识地避开光团的注视而垂下头去,只见周挚以某种诡异惨烈的姿态微微垂首,手里的龙泉宝剑虽然出鞘却没有来得及挥舞出去,无力地垂落在地,而他的整个人矮了半截,目光呆滞地凝望着自己齐膝被斩断且没有流一点血的双腿,大脑中一片麻木。
孔晟的速度并不快,但他手里的光剑不仅突兀出现,而且速度之快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不是孔晟的速度,而是光剑的速度。光剑在越出星图印记的瞬间,用某种语言难以形容的超光速按照孔晟的意念斩向周挚。
周挚几乎是在心生警觉的同时就被光剑绕了一圈,将他双腿膝盖以下的躯体给斩落分离。
没有血流如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烈焰灼烧肉体的糊味气息。
瞬间,无与伦比的痛感传遍周挚的全身,他仰面栽倒下去,同时发出极其惨烈的痛苦呼喊。
孔晟的脸色冷漠,他没有任何迟疑,手里的光剑裹夹着洗心内的愤怒接连闪动,其实根本不是他的手在挥舞光剑,而是意念在指挥着光剑的行动,旋即,周挚的两双手臂又被光剑斩落在地。
周挚惨烈的失去四肢的躯体在地面上抽搐惨嚎,南宫望看得面色如土。他心内感觉到某种大恐怖,孔晟持有的这又是何种神秘的神器?凭直觉,他认为这绝对不是世间存有的普通武器。
孔晟手里的蓝色光剑转瞬间消失不见,南宫望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满脑子都是某种恐惧,还有孔晟的心狠手辣让他不寒而栗。
孔晟冷冷一笑,转过身去。
他将心内所有郁积的因为聂初尘而产生的各种负面情绪和滔天愤怒,都统统发泄在了周挚身上。周挚这种范阳贼人,已经对他的安危构成了致命的威胁,再加上对方对他起了杀机,孔晟岂能手下留情?
数十神龙卫呐喊着冲进厅堂来,孔晟神色冷漠,摆了摆手道:“将这老贼乱箭射死,不留后患!”
其实周挚已经奄奄一息,四肢被斩断,他的经脉又被光剑的神秘能量摧毁,根本无法存活了。但孔晟却还是下令要将周挚乱箭射死,除了他内心的愤怒之外,主要还是以此向范阳的史思明表明自己坚决的态度。
孔晟缓缓转过身来,凝望着心惊胆战脸色如土的南宫望,良久无语。南宫望被看得毛骨悚然,他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同时心底也生出了浓烈的哀伤——周挚与他毕竟师徒一场,如今周挚就这样惨死在孔晟的手上,而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南宫望仰面发出一声痛苦的高呼,然后缓缓低头平视着孔晟,神色变得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