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延啜神色复杂地望着孔晟。
孔晟对骨咄禄怒形于色针锋相对,尤其是在他孤身一人身处回纥军马的重围之中,也不知道这个大唐遣婚使长安候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气。
骨咄禄几乎要暴走了。
孔晟竟然当着回纥权贵的面践踏他的尊严,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可骨咄禄毕竟不是普通回纥人,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能也无法当场跟孔晟翻脸,因为毕竟可汗磨延啜还在。而磨延啜以及大多数回纥权贵看重的还是两国和亲,若是因此跟大唐和亲破裂,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不说别的,回纥几乎是举国兵马陈兵灵武,目的就是为了对大唐构成威慑,获取大唐公主的丰厚嫁妆,以及随后大唐给予的长期的贸易的或者物资粮草援助上的大礼包。若是失去了这些,回纥人这一次就得不偿失。
而如今要与大唐开战,时机其实还不成熟。至少,回纥方面还没有准备好。要知道打一场战争尤其是国与国之间的全面战争,需要大量的物资储备,漠北的寒冬即将来临,回纥人根本就没有维持打仗的后勤保障。
尤其是亲眼目睹领略了唐军所拥有的神器火炮的威力之后,骨咄禄此刻还心有余悸,知道大唐暂时不可轻犯。
若是大唐的每一座城池上都装备有如此火炮神器,那么,回纥人不要说侵占中原了,就是拿下灵武城都非常艰难。
骨咄禄气得嘴角直哆嗦,他扬手指着孔晟声音都有些抖颤:“孔晟,你这般放肆狂妄,竟敢羞辱本相,本相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孔晟冷冷一笑:“骨咄禄,当日灵武一战,你率回纥三万大军不战而逃,孔某不过是看在两国友好的份上,才网开一面。否则,在孔某火炮的炮轰之下,你包括你的亲信部众都将难逃一死!”
“我们大唐有句话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还有句话叫人贵有自知之明,大唐愿意与回纥与其他一切国家友好相处,但若是谁欺到我们头上,那么,我们也绝不心慈手软!”孔晟目光深沉,声音冷酷:“我奉劝国相大人不要得寸进尺,过去种种,我们可以既往不咎,但如今种种,若是你还想变本加利,那么,我只能说,你要后果自负!”
骨咄禄被孔晟一连串的痛斥说得是哑口无言,他的口才哪里能比得上孔晟,而且孔晟字字句句都站在了大义公理上,骨咄禄一时间难以反驳,又不知道该如何挽回自己的面子,索性就故作暴怒拂袖而去。
移地建匆匆向磨延啜施礼,然后追了出去。
磨延啜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孔晟,本汗今日与你在贺兰堡相会,主要是商议两国和亲和结盟大事,至于贺兰堡本身,不过是小事一桩,可以日后再议。”
孔晟定了定神,淡淡一笑:“容后再议也是无妨。但是,话必须说到明处,这贺兰堡本是我大唐所在,回纥没有理由在此驻兵。可汗陛下,这已经关乎大唐所能容忍和承受的底线,请你三思。”
“请陛下和诸位回纥首领将心比心想一想,如果大唐在回纥漠北修建一座军事关隘,派兵长期驻守,回纥会答应吗?反之亦是此理,回纥在大唐境内派兵占据我大唐堡垒,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回纥权贵们有的发出冷笑声,有的神色默然,还有的无动于衷。
磨延啜心中大为不满,但却没有表现出来。
对于他来说,毕竟和亲结盟才是大事,至于这贺兰堡尚在其次。
对于回纥人的表现和反应,孔晟视若无睹。
磨延啜勉强一笑,淡淡道:“本汗说了,此事容后再议。现在,我们还是谈一谈两国和亲和结盟的大事。本汗以为,宁国公主应当尽快出塞入我回纥,越快越好。本汗可先回漠北等候,留太子叶护率军一万沿路护送,长安候以为如何呀?”
孔晟缓缓点头:“这应该没有问题。不过,公主身份尊贵,我方需要择日出行,而且,孔某会率大唐禁军一路将公主送至漠北才会返回。这一点,请可汗陛下知悉。”
“如今,孔某作为大唐遣婚使,特向可汗宣布我大唐皇帝陛下的和亲诏命——”孔晟从怀中掏出皇帝专门为此次和亲颁布的诏书,缓缓吟诵道:“……顷自凶渠作乱,宗室阽危。回纥特表忠诚,载怀奉国,所以兵逾绝漠,力徇中原,亟除青犊之妖,实赖乌孙之助。而先有情敖,固求姻好。今两京底定,百度惟贞,奉皇兴而载宁,缵鸿业而攸重。斯言可复,厥德难忘。爰申降主之礼,用答勤王之志。且骨肉之爱,人情所钟;离远之怀,天属尤切。况将适异域,宁忘轸念。但上缘社稷,下为黎元,遂抑深慈,为国大计。是用筑兹外馆,割爱中阉,将成万里之婚,冀定四方之业。……宜以幼女封为宁国公主,应缘礼会,所司准式。”
孔晟开始宣布大唐皇帝诏命,出于基本的礼貌,磨延啜缓缓起身,站立凝听。而由此就能看出回纥人其实并不是那么尊崇礼仪,连可汗都站起来听了,还有吧很多回纥权贵无动于衷大刺刺坐在那里。
孔晟眼眸中掠过一丝厌恶,却神色平静,一字字一句句将皇帝的诏书宣布完毕,这不过是程序和礼仪,不可或缺。
诏书宣布完毕,和亲商议就进入了实质性的环节。磨延啜扭头扫了趺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神色肃然的身着唐人服饰的汉人男子,微微一笑道:“欧阳先生,你来自中原,通晓大唐礼仪,你可替本汗与长安候商议和亲与结盟诸事!”
说完,磨延啜就带回纥权贵扬长而去,离开大厅。
此人立即起身向磨延啜深施一礼,然后抬头来望着孔晟,淡然笑着拱手道:“欧阳凡见过长安候了!”
孔晟神色不变:“你又是何人?”
欧阳凡笑了笑:“鄙人欧阳凡,来自中原,投效在可汗帐下听命,蒙可汗不弃,任之为军师。”
“哦?欧阳先生原来是唐人。”孔晟故作惊讶,声音变得有些冷漠下来:“唐人在回纥做官,孔某还是初次听闻,不知道欧阳先生为何弃中原而去回纥?”
欧阳凡冷冷一笑:“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只要能尽展我一身所学,为可汗效命又有何不可?大唐朝廷之中,异族为官者车载斗量,欧阳凡入回纥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孔晟淡然一笑:“正如欧阳先生所言,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唐人在回纥为官,也无不可。希望欧阳先生在回纥,能在可汗面前多尽善言,为我两国友好盟约出力献策,而不是其他吧。”
孔晟对于这欧阳凡没有太深的印象,但凭直觉,他认为此人背离大唐投靠回纥人,并不是那么简单。而在回纥人中有这种来自中原、熟悉大唐的饱学之士作为参谋军师,其实对大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