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坐火车到达顺城站时,李明珍已在站台等候。
二人一见面,周玉说:“亏你先来,如咱们一起来,非露馅不可!我妈和我妹都去送我。”
李明珍笑盈盈地说:“还是你老谋深算!得,反正丑媳妇早晚见公婆,走一步看一步吧!”
二人说说笑笑去县教育局报到。一九五八年大跃进,全国行政区域重新划分。撤并地市、合并大县,所以顺城撤地市变县城。他们的分配和实习计划县教育局已经收到,很快办完手续。李明珍分到县一中、周玉分到皇台公社中学实习。二人很高兴,拿起手续就走。
调配科长追出来,说:“喂,二位请留步,我们接到县一中何书记电话,何书记带人来,马上就到!”
二人又坐了十分钟,何云良带来一辆马车。周玉见到自己的发小、战友、老大哥,亲热地拥抱在一起。
何云良两眼盯周玉说:“我的小老弟呀,你可想死我了!你们可赶上好时机了,打跑了小日本又去打老蒋,打跑了老蒋又去朝鲜打老美!立了大功吧?”
周玉说:“哪里?没见马克思就算万幸!”
何云良看看李明珍说:“我知道李老师有文有才,是个才女,我们学校就缺少这样的人才!我把丑话说在前边,你别实习完一抬屁股走人,还要顺手调走才女,那我可不答应!”
周玉说:“我们俩还八字没一撇呢,你想的到远!”
马车把周玉二人拉到县一中给李明珍安排好住处,晚上何云良把周玉二人接到家中吃饭。两天前何云良接到贺永新的来信,八月下旬周玉和未婚妻到顺城报到。何云良非常高兴,准备隆重迎接老战友,为二人接风、洗尘。大跃进这年,顺城各街道都成立集体食堂{寿命很短},所以何云良家中没有炊具,就从学校食堂借来煤炉和锅、碗、瓢、勺,又买来油、盐、酱、醋,只等二人到来。这天晚饭,何大嫂做得果然饭菜丰盛。周玉吃起家乡饭菜合心合口,高兴地还陪何云良喝酒,一气连干四盅,满脸通红。何云良见周玉喝酒,酒兴大发,一连干十五盅,就开始说起胡话。何大嫂怕他酒后失态,就架着何云良,李明珍扶着周玉,让二人去厢房休息。何大嫂和李明珍回房吃饭。吃完饭收拾完碗筷,二人就拉起家常,一拉拉到孩子半夜撒尿,二人才上炕睡觉。
何云良二人睡到半夜都醒了,一个爬起来喝水,一个爬起来小解。二人也不困了,索性聊天。何云良是个红脸汉子,谁要得罪了他,他就忌恨你一辈子。他想起五年前那件事。周玉刚从朝鲜回国,和贺姑妈回湾道山村探亲。他专门去看周玉、贺姑妈。他满心欢喜想把妹妹何云秀介绍给周玉,谁想周玉借口自己年纪还小,当场给他一个烧鸡——大窝脖。五年后的今天,他搞了一个大美人、大学生。可除了这些是优势,年龄呢?家庭呢?政治面貌?那一点比我小妹好?
他越想越憋火,瞪着两眼问周玉:“这几年不简单,搞了个美女大学生,有成绩!”
周玉说:“怎么啦?老兄别阴阳怪气的!”
何云良说:“我是说,李老师是个才女,永新在信中一直在夸奖她。但是,她的家庭,政治前途,……你考虑过没有?你是爱上她的才?爱上她的漂亮?你没考虑对你今后的政治影响?咹?”
周玉说:“老兄说得很对,我爱她的才、爱她的漂亮,但我更爱她高尚的人格魅力!当时,我对她的际遇抱打不平。家庭出身不能选择,但也不能处处刁难她!她不是反革命、她任何时候都不会反对人民反对党。她是个敢说敢做的烈性女子!我喜欢她!还有,她是我的老师,五年大学我学了两门外语,是她利用课外时间教我学会英语。这件事连贺永新都不知道!我有甚么理由不爱她?”
何云良听周玉说的话也绝非无道理,但却不能令他臣服。他说:“你考虑你的政治前途吗?”
周玉说:“我想了,我能在家乡当一名教师就算无憾了!”
何云良叹口气说:“你呀你呀,胸无大志!得,我实话告诉你,你这次去皇台公社中学报到,是正式分配!永新后来给你变动了分配方案!”
周玉听后说:“实习锻炼也好、定点分配也好,都是一样!”
周玉没有多想,这次分配贺永新动了歪脑筋。第二天,李明珍去县一中教导处报到。何云良派马车送周玉先去湾道山村看叔、婶。
大学四个毕业班分配完毕,教育处完成历史使命。贺永新回到原来部队,调到师组织部任处长。职务升迁令他可喜,但个人问题,是他的心病。为了促使周玉和李明珍婚事加快进度,每月给何云良写信,让他给李明珍做工作。给周玉写信,鼓励二人争取年底结婚。他打包票,姑姑的工作没问题。姑父的思想工作由他去做!……这年元旦,周玉和李明珍终于在湾道山村老宅举行婚礼。全村老少爷们都来祝贺。贺永新专程来主持婚礼;何云良当证婚人。其实婚礼非常简朴,给人们发喜糖喜烟就算完成祝贺。新人把各自的铺盖并在一起,就是入了洞房。
贺永新星期日下午回到北京。到家一看姑父没在家,就把周玉和李明珍结婚之事告诉姑姑。贺家梅高兴儿子有了家,但最令她难受的是“父母”没有为”儿子”操办婚事、没有看见儿媳妇。而且还要对“孙运达”保密!
贺永新认为现在可以放心大胆告诉孙晓琬了,晓琬当时没有表情,嘴里却喃喃地说:“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我爸、妈知道吗?组织批准了吗?为什么瞒着我?”
贺永新一看事情棘手,急忙喊“姑姑”。贺家梅赶到晓琬屋,说:“孩子,这事只有妈作主。你爸也不知道!你哥的对象家庭,……”她把李明珍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晓琬说:“妈呀,这不把我哥的前途给耽误了?”
贺家梅说:“要不怎么不敢让你爸知道呢!孩子,这件事妈有责任。当时我不同意,但我又怕棒打鸳鸯两分离,所以,我,我就同意了!”
晓琬说:“妈呀,你怕棒打鸳鸯两分离,可,你还是拆散了一对呀?”
贺家梅装作不知的样子说:“我拆散了别人吗?”
“妈呀,六年前我
爸从朝鲜打来的电话,你忘了?我爸怎么说的?”晓琬这时泪流满面,悲痛欲绝地说:“你们为什么么不遵守诺言?”
贺家梅说:“孩子,当时是我们的随便说说,怎能当真?况且也没当你兄妹面说,是不是吗?”
“我不管,我爸说的话肯定算数,我去问,……”晓琬不依不饶,“我要让我爸说个公平!”
一见晓琬又哭又闹,贺永新悄悄地溜走了。贺家梅看晓琬哭得这样伤心,自己也后悔了。但是木已成舟,还有什么办法呢?贺家梅想了想说:“孩子,你别哭了,你哭得妈心里更难受!你也别去问你父亲。反正事已至此。你,你往远看,……”
晓琬说:“妈呀,我什么都不想了,我就当个老姑娘!我守你们一辈子!”
贺家梅再也控制不住感情的闸门,“哇”一声,抱住晓琬大哭起来。为了“儿子”和侄子,贺家梅昧心地承担其一切责任。
五八年的轰轰烈烈大跃进已经远去,五九年的一派萧条接踵而来。这一年粮食不足,饥馑彰显。
顺城县一中是省重点中学、也是历年政治运动的漩涡。
一九五七年,顺城一中教职员工一百二十五人,十人被打成右派。五九年夏又有一名教师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这年九月又开展“向党交心运动”。上级要求从该校最少揪出一名漏划右派,这是政治任务!为了开展这场运动,每天晚自习后,全体教职员工都要集中在小食堂开会、学习。第一阶段,传达上级文件精神、宣传鼓动工作。第二阶段,自我检查:说过哪些不利于党的话,在思想意识中有过哪些错误(或反动)思想认识。第三阶段,写出文字材料。同时,将自己的认识写成大字报,张贴在小食堂的墙上,并抄写一份交给校党支部备案。第四阶段,就是批判。用批判教育的方法来帮助有错误认识的同志改正错误。
凡经受过五七年反右斗争的老教师一听一看便知道,这场“交心”运动规模不大,但绝不可掉以轻心。本来是好意,提意见、说看法,到后来一收网,便会把你“一网”打尽。很多老教师跟运动走,随大流转,写一些肤浅认识,摆一些不疼不痒的屁事。李明珍有父亲的经历,更是不敢妄谈,只能听别人说、随运动走。
这场运动看来无法深入,完不成上级下达的任务,把何云良急得满嘴起潦泡。何云良想,选一个新人、家庭出身不好、有历史背景的……他忽然想到李明珍。但又一想,周玉可是自己的老战友,可不能拿内定目标开人家政治生命玩笑!又想起周玉给自己的烧鸡“大窝脖”,马上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就这么办了!
晚上散会,何云良叫住李明珍说:“李老师,先慢走,我想和你谈谈心!”
李明珍心里纳闷,因为自己一不是党员,二不是党的积极分子,支部书记和我谈嘛呢?正在思忖之时,何云良说:“李老师,我问你,在这场运动中你是积极参与还是等待观望?”
李明珍说:“何书记,我刚参加教育工作,只知道教书。有嘛想法?我还没考虑!至于在这场运动中应该以什么身份去参加,我听文件说,主要针对党内而言。至于我么,有问题我就提,没问题我就听,接受教育呗!”
自从当了县一中学的校长、书记,何云良可谓是一言九鼎!听了李明珍这不软不硬的话,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但随即想了想,说:“你还年轻,应该靠近党组织嘛。”
李明珍说:“我非常想靠近党组织,更想早日加入共产党,只可惜,我不够资格。”
何云良说:“好,只要你有决心,有信心,党组织这扇大门始终向你们开着,不过请你要积极参加运动,支持党支部的工作,怎么样?你是不是应该写写自己的思想认识?你也不要怕,你说说心里话,让大家知道,让党组织更了解你,只要你向党组织交心,对与否决不会抓辫子、打棍子,请你相信我!”
李明珍心眼实,架不住何云良几句好话,想了想就答应了,说:“何书记,你放心,我早就想向党交心,希望得到党组织的帮助!”何云良看李明珍答应了,这才高高兴兴地回到办公室。
这次何云良有心要让李明珍“上钩”,一是完成他的既定指标,二是报周玉一箭之“仇”。
李明珍哪里知道这里还有猫猫腻,谁知道他还包藏“祸心”?李明珍回到自己的寝室仔细想想,国家的各项方针、政策、社会上的种种怪事,立即起了个草稿,写完草稿又仔细斟酌,看字里行间会不会出什么错误,特别是政治错误,这才一字一句又抄写一遍。她准备抽时间先和书记通通气,征得他的意见,然后再抄写成大字报才正式张贴出去。中午下课,李明珍见何云良从办公室走出来,就迎上去叫住何云良。
李明珍说:“何书记,我昨晚按您的意思写了几点心得,您看看怎么样?”
何云良满脸堆笑说:“这才像个革命者哩,你快拿来让我看看。”
李明珍从寝室里取回材料交给何云良。
何云良草草一看,非常高兴,忙说:“你写的好,写得真实,纯属肺腑之言。我看这样吧,这个稿我先拿过去再看看,你用草稿抄一遍大字报贴出去!”
李明珍见何永良这样,心里犯了嘀咕、说:“我可不能先贴出去,我认为我还没写完哩。再说啦,我是在征求书记意见,还没定稿呢!”
何云良马上翻脸,瞪大牛仔双眼,说:“你别给我耍花活,这份材料我要拿走!至于你如何写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不管!”
李明珍看何云良耍赖,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大当。一气之下,不抄写大字报,也不再写材料。然而何云良大权在握,材料在手,他要“横推车”!
晚自习后所有教职员工去小食堂开会。何云良很早来到小食堂。他长得富态,四方脸,浓眉大眼,慈眉善目,头上罩一条白羊肚毛巾。身穿一件蓝咔叽布中山装,上衣袋作衣兜插一管“英雄”金笔。向上看,他像个老社员,中间看,他像个大干部。他端坐在椅子上,两眼不停地扫射着陆续进来的教职员工。
教导主任点名报数后他才发言,他说:“向党交心运动开展以来,大家都积极
参加,运动正向纵深发展,有的教师在这场运动中向党支部交了入党申请书,这是积极靠近组织、要求进步的表现。我们热烈欢迎!当然,也有少数同志不能积极参加运动,心里还有顾虑。有的同志在党支部的耐心帮助下,也积极行动起来。今天,我就将李明珍老师的心得体会念给大家,以求大家的帮助指教。她写的前半部分我就不念了,我单把她向党交心所罗列的几个问题念给大家听。我也希望李明珍老师在此基础上有所补充。”
刚念完,李明珍“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在座的各位老师,我首先向大家声明,我所写的几条完全是在何书记的授意之下所写。我所写的几条也是征求意见稿,我还没有同意现在就上交,而是何书记硬拿走我的初稿。所以我认为这样处理不合适。”
李明珍敢在大庭广众面前指责他,立刻火冒三丈,指着李明珍说:“你,你在这个会上没有发言权!你,你给我滚出去!”
李明珍听书记出言不逊马上反驳道:“宪法规定,人人都有发言权,你没权掐断我的发言权!你身为一校之长竟口出恶言,我请问书记、校长同志,你先给我滚一个样子看看?”
这句话引起一阵哄堂大笑,这一句话真捅了马蜂窝。何云良自执掌顺城县一中帅印以来,历次运动都是由他主宰,他把教职员工管束得服服贴贴。在他面前,任何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更甭说针尖对麦芒了。眼看形势要激化,有几个老师急忙把李明珍按到座位上,李明珍还要说话。气得何云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如再不采取措施,恐怕要翻天!
何云良大手一拍桌子说:“李明珍,我告诉你,你的问题严重,你的思想反动!我就可以根据你所写的这几条来处理你。现在我重新把这几条念一下,每个同志记一下,仔细分析,认真批判。第一条她说,大锅饭不是共产主义,而是穷吃饭。这是什么意思?她这不是明明把矛头指向五八年的大跃进么?第二条她说,一个党员,一个书记,是不能代表党的,党是一个集体。那么请问李老师,毛主席能不能代表党呢?你和五七年右派一个腔调!第三条她说,因为经济政策失误,造成人民生活极度困苦,继续下去,要饿死人……,这句话就是说,党中央、毛主席犯了错误,你这不是在恶毒攻击党中央和社会主义吗?。。。。。。”
李明珍越听越生气,站起来说:“何云良,你把我所写的文章,掐尖去尾,断章取义。即便是断章取义我还是可以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我们有一些同志,好大喜功,所以干什么都喜欢浮夸,把五八年创办的全民大食堂,叫做共产主义!认为吃了大锅饭就叫进入共产主义社会。按何书记的意思,大锅饭就是共产主义,那最近为什么又有很多社队撤销大锅饭呢?难道我们不进入共产主义了吗?第二个问题,一个政党,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组织结构。先进的政党是一个广大集体,一个党员只是组织中的一名成员,所以不能代表党。就如同你何书记一样,你只是顺城县一中党支部一成员,所以你自己在任何时候都不能代表整个党,不能凌驾于党组织之上。我的声明说完了,何书记如何理解和如何处理,那是你的权利.。”
小食堂里弥漫着烟雾和呛人的烟草味,一百二十多人都静静地听着,没人耳语,连咳嗽声都没有。李明珍舒了口气,这才坐下来。李明珍这一顿抢白,气得何云良喘不过气来,。何云良不抽烟,对烟草反应过敏,不时地连连干咳。他第一次遇到敢和他争高下的人。等李明珍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想通了,不能和一个教师当场争辩,无论如何争不过这些能言善辩的高级知识分子。对他们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小霸王硬上弓!何云良站起身,挥着大手,粗门大嗓地说:“我现在宣布:停止李明珍的一切工作,令其停职反省,深刻检查自己的思想。”说完,一甩手走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打败小资产阶级的猖狂进攻,不管是谁,不管有多大来头,都要打败他!大家默无声息地走出小食堂。李明珍无所谓地站起身来就走。
教导主任说:“李明珍,今晚就不要回你宿舍了。”
指着小食堂旁一间小屋说:“今晚就住在这里,认真检查交代问题。”
李明珍说:“你没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何云堂反身走回来说:“限不限制人身自由,不是你说了算!”
李明珍头也不回地走进自己的寝室。
第二天,何云良派人把李明珍叫出寝室,强行把她关到那间小屋。这一天正是一九五九年十二月中旬,小屋是个阴屋,终日不见阳光,没有火炉,进屋如进冰窖。李明珍除去上厕所可以出门外,平时一律关门上锁。派三名老师三班看护李明珍,李明珍此时已有四个月身孕。一连三天,何云良派人来规劝她写份深刻检查,也给何书记一个台阶下,李明珍就是不答应。有人劝她,也有人批评他,更有人告诫他:何书记可不是好惹的,你得罪了他,决没有你好果子吃,你别以为他是你爱人的好朋友,他可是翻脸不认人!李明珍微微一笑说:“我没错,我也不会写检查,如何处理,这叫大车拉王八——全载(在)他啦!”
关了一个月小黑屋,李明珍半个字没写。眼看年关已近,出了事怎么办?不管怎么样,周玉是我的老战友,对待这样一个软硬不吃的烈性女子,真让何云良脑仁疼。最后决定,年前放她一马,过了春节继续让她写检查。春节过后,何云良以为周玉会找上门来向他求情,谁知道,周玉连面都不见。没法子,继续让李明珍写检查,李明珍就是一个字不写。何云良实在没法了,只有硬下手了。开学没几天,何云良在全体教职员工大会上宣布对李明珍的处理决定:根据县文教字(六0)第三号文件精神,对李明珍所犯错误作如下处理:不戴右派分子帽子。劳动改造三年,以观后效。在劳动改造期间,只发生活费。
何云良念完决定,会场鸦雀无声。李明珍站起身来,问道:“什么时候起执行?去什么地方劳动改造?”
何云良说:“给你联系好了,你就回湾道山吧。”
谁知,就因为这顶“不带右派分子帽子”的“帽子”,给她带来接二连三的灾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