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彻底治好吕茗的病,吕家班在阜平住了两个多月,眼见吕茗精神恢复正常才决定离开阜平。
这天四更起身,走出县城。走了一段官道,便进入一条羊肠小道。吕班主推着车,胡堆儿、吕方、吕安三人拉梢子。一会儿是上大坡,一会儿小肘弯,一边是岗,一边是涧,吕茗和娘坐在车里犯眼晕。四只猴子也不站车梆了,跳下车和“黑狮”在车后边玩。这五个精灵没事就是闹着玩。四只猴子围住“黑狮”这只抓一下长毛、那只猴子拉住“黑狮”的大尾巴。小猴瞅准机会一蹿就骑在“黑狮”的背上。“黑狮”对猴子都特别友好,从来不暴怒。实在把“黑狮”逗急了,也就是用鼻子哼两声,或用爪子按住一只猴子,按在地上,不让猴子动,却从不伤猴子一根毫毛。这五个精灵,一边走,一边闹。吕班主一家也不看他们,只管往前走。
阜平去山西虽有官道连接,但并不好走。官道只有两辆车宽,七拐八弯、高低不平,走不多远就有断头路,累得大家汗流浃背。看看太阳已冒出八竿子高,一家人走了有一个时辰,才走了十来里路。停下车,吕班主先抽旱烟解解闷,胡堆儿小哥仨躺在路边草地上看蓝天、白云。吕茗和娘到涧边捧几口水喝,顺手摘了几朵山花,吕茗随手把花戴在娘的发鬈上,娘儿俩一边爬坡,一边咯咯地笑。吕班主一气儿吧嗒抽三、四锅烟,站起身来对吕茗娘俩喊道:“快回来吧,咱‘黑狮’又哼哼了!”
原来,吕班主一边抽旱烟,一边盘算,这次选这条路去五台山,该不会碰见鬼子吧?心里暗喜。正在喜滋滋地吧嗒旱烟,“黑狮”忽然发威。这不是因为猴子惹它了,而是有情况。“黑狮”哼着鼻子,接着就发怒似的吼叫。四只猴子接着发出吱吱叫声。老猴子一起往前跑,一会儿又跳上高岗,手搭凉棚,向前看,跳下岗,吱吱乱叫。“黑狮”向后跑,又折回身汪汪大叫。
吕班主见五个精灵惊慌,便知道有了事了。把烟袋放进褡包里,对胡堆儿、吕方说:“你们俩一前一后去看看,有嘛人来了?”
胡堆儿向前跑了有二里地,马上回来说:“前边沟里站着几个人,看样子是当地人。”
吕方向后走了半里地,就跑回来说:“咱后边有五个人,他们的打扮是本地人,穿的都是新衣服。走路样子不像当地老乡。”
吕班主一琢磨,说:“咱们原地不动,看这几个人如何?”
胡堆儿说:“干爹,是不是又是那帮小鬼子?”
吕班主说:“十有八九是他们。咱这五个精灵可精得很。这“黑狮”只要让它闻着味,它就能记你一辈子。只要你惹了它,它死也要找你算账!这四只猴子和“黑狮”一样,它们不会说话,但它们却都是火眼金睛。我估计,又是咱们的死对头来了。今天咱们不得不多加防备!”说罢,将“黑狮”的笼头摘下,“黑狮”趴在推车旁,两颗黑眼睛死盯着羊肠小道。吕安把四只猴子的脖套摘下来。猴子一自由就跑过去逗“黑狮”,“黑狮”趴在地上任由猴子逗耍,也不发火。
胡堆儿、吕方扎紧腰带,顺手寻找可手的家伙。吕茗一看又要打架,紧拉娘的手小声说:“娘,咱也要准备,这次非打死那帮小鬼子不可!”
吕班主说:“孩子们,我过去跟你们说过,咱们出门在外,不惹事、不找事,遇到事,要不怕事。我还和你们说过,三打三不打。光骂大街、哪怕骂咱亲娘祖奶奶,也不能打。躺在地上的不能打。跑到圈外的,不能打。这是只对咱们中国人而言。今天,统统都要打!”
谷雨过后,种瓜点豆。又下了一场细雨,满山翠绿。远处山坡,老农正在坡田上吆喝耕牛。山下山沟沟桃花火红。翠鸟、粉蝶在花丛中飞舞。天蓝地绿正是一片艳阳天。桃花沟,正好在张果老山山沟沟的拐弯处,有四个“老乡”站在那里瞄着吕家班。在吕家班的后边不远处,还有六个“老乡”虎视眈眈、死盯着吕家班的一举一动。这十个“老乡”就是武田少佐指挥的跟踪人马。
去年初冬,吕家班从灵寿返回,把武田一伙小鬼子甩开。这一甩,差一点把武田的鼻子气掉了。他生
在中国,长在中国,在中国人面前从没失手过,没丢过面子。如今,却让三教九流之辈给涮了。他马上给奉天山本报告情况。山本回电告诉他,那只藏獒已在桑洲地面发现,武田马上派人赶往桑洲,果然在盐山。所以,武田把人先调往桑洲,一部分人住在盐山。这一住,把吕家的家底探得一清二楚。
吕家二月初二离开盐山,武田的人马就一直跟踪。吕班主哪里知道,日本人干什么事都有耐心。为要这只藏獒,武田拿出了吃奶的劲头。这次抓住时机,选好地点,一是要藏獒,二是要吕家内家拳。哪一条不答应,都要斩草除根,这是山本的命令!
武田原想一出保定府就动手。后来一看大平原上中国人太多,一路跟踪到阜平,忍了两个多月才等来了动手的时机。武田看四周山上和山涧,没有几个中国老百姓,便下达了命令。武田为了这次行动十拿九稳,腰里别了两只王八盒子。他检查了弹夹、打开保险,又别进腰里,这才大摇大摆走向吕家班。武田一露头,吕方一眼就认出来。
吕方说:“爹呀,这小子就是几次搅场子的小鬼子!”
吕班主说:“今天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
胡堆儿看这小鬼子个头不高,长得敦实。心想:“今天我就废了你个小鬼子!”两只拳头攥得骨节响。
武田满脸堆笑地走到吕班主面前,一抱拳,说:“吕老先生,近来可好?我这厢有礼了。咱们今年又见面了!”
吕班主耐着性子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今天想干什么?”
武田说:“不管怎么说,咱们也是不打不相识,咱们也是两年的老朋友了,怎么也得以礼为先吗!”
吕班主说:“快说,你有什么事吧?”
武田说:“那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还是那件事!只要吕老先生答应了,可以给更多的现大洋!”
吕班主说:“第一件事,就是抢买我那只藏獒,那还有第二件事吗?”
武田说:“吕老先生言重了。第一件事是卖给我们大日本,绝不是抢!第二件事么,就,就是请吕老先生传授祖传的内家拳,价码随吕老先生开,怎么样?”
吕班主嘿嘿几声冷笑,用手指着武田的鼻子说:“小鬼子啊小鬼子,人不大呀,野心不小!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第一件事,没门!第二件事,更没门!”
武田小声说:“吕老先生不要固执,可以考虑考虑吗。”
吕班主一甩手说:“不用考虑!我劝你还是死了你那颗日本心吧!在我这里,没话可说!”
武田一变脸说:“你不考虑后果吗?这一年多来,我们一直耐心地等待你们,我们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吕班主说:“中国有句古语,兵来将挡,水来土堰。你想干什么那是你的事,有什么招你就亮出来吧!”
“黑狮”和四只猴子早就认出武田,这些精灵早就发出“呜呜”叫声。“黑狮”被吕班主按住,动弹不得。四只猴子被吕安挡着。武田看达不到目的,抬手发出暗号,两边手下十人一齐冲过来,一场血战在即。
吕班主看十个鬼子杀过来,抬手便放出“黑狮”。“黑狮”早就憋足劲,像一支利箭直扑武田。这时的武田,就恨爹娘少给了两条腿,连滚带爬还是被扑倒在地上。“黑狮”一嘴咬向武田的脖子,武田随手一拳,被“黑狮”闪过张口咬住武田的大腮帮子,一块肉被撕开。武田忘了疼,急忙使一个“就地十八滚”,把“黑狮”踢出圈外。这时,武田看见手下人已围住吕家班。他怕那个吕班主用内家拳对付他的手下,马上掏出王八盒子瞄准吕班主。“黑狮”扑上来一口咬住了武田的手腕,枪响了,吕班主应枪声倒在地上。“黑狮”更急了,又咬又抓,咬得武田血肉模糊。武田运气发力猛踢“黑狮”的腹部,“黑狮”一松口,武田便挣脱,“黑狮”又追过去,武田顺山岗落荒而逃。
吕班主被弹丸打中胸部,血流如注,浸透衣衫。吕茗娘儿俩当时就吓傻了,等缓过神来,二人嚎啕大哭扑向吕班主。吕方、吕安、胡堆儿三人跑过来时,武田手下的人,
也忽啦一声包抄过来。吕班主二目圆睁,瞪着鬼子,喘着气说:“我原来,教你们的招法……对这些无人性豺狼,决不能手软!……”
吕班主姓吕名孝良,光绪五年(一八七九年)五月初二生。二十岁参加义和团,勇猛善战、屡立战功。义和团被满清政府镇压后,为躲避官府追杀,隐姓埋名加入民间杂耍班,走村串镇撂地摊。后来追杀令已过,才敢在州府衙前摆场子、撂地摊。一代人杰,却惨死在小鬼子之手。
吕茗娘儿俩,抱着吕班主欲哭无泪。眼见围上来的小鬼子,吕茗娘凤眼圆睁,大声叫道:“孩儿们,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给我收拾那群狗娘养的!”
胡堆儿、吕方二人如梦初醒,擦干眼泪,转身冲向那群小鬼子!吕安打了一声口哨,四只猴子连跑带跳冲向鬼子群。武田又被追上来的“黑狮”扑倒。小鬼子想去救武田,被胡堆儿、吕方拦住打的东倒西歪。又跑上来四只猴子,一下子把小鬼子追得四散而逃。这四只猴子非常厉害,专门抓咬小鬼子的脸、眼。十个鬼子虽然个个有工夫,但没有猴子的工夫好。猴子窜、跳、撕、咬、抓,动作利索、脚爪并用。三个鬼子被猴子抓伤了眼睛、撕破了脸。凡被抓伤者,都被赶来的胡堆儿搂头一记白蜡杆。来一个被打倒,来两个打一双。凡被打倒在地的小鬼子,立刻毙命身亡。
武田和“黑狮”扑打,他本想掏枪打死它,可武田不敢。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开枪打死这条藏獒,山本知道了还不把他煮着吃了?“黑狮”生性勇猛,专咬武田的要害,如被咬住咽喉,立马蹬腿,上了西天。武田躺在地上,躲闪“黑狮”的撕咬,瞅准时机,用了一招“狡兔蹬鹰”,把“黑狮”蹬起一丈多高,两丈多远。“黑狮”被重重地摔到山坡下的两块尖石砬上。“黑狮”躺在石头边,打个滚儿,又爬起来,没有去追武田!
武田一只手捂住伤脸一看,十个手下被打得东倒西歪,溃不成军。刚想过去支持,“黑狮”又狠命追过来,吓得武田急忙逃跑。没跑几步,又被“黑狮”扑倒。吕方看六个小鬼子打斗凶猛,忽然想起自己刚学会的“拆骨拳”,何不学以致用?想到此,马上変招。和这六个小鬼子一交手,只一个回合,就拆了一个鬼子的胳膊;两个回合拆了三个鬼子的大胯。胡堆儿擅使棍棒,今天杀红了眼,气运丹田棒如铁。吕方在前边拆,胡堆儿在后边打,没用一袋烟功夫,六个小鬼子被打倒三对!
武田拼死和“黑狮”打斗。“黑狮”因内伤而失去威猛,但还死死咬着武田的左胳膊,两眼还死盯着武田。武田也趴在沟边,不能动身。武田再看那打斗的场面,吓得他魂飞魄散。完了完了,十个手下被打死五双!如何向山本大佐交待?武田虽不能脱身,但右手却能掏另一支手枪。武田把枪对准抱着吕班主的吕茗娘儿俩,连开两枪,娘儿俩应声倒地。吕安正在呼叫四只猴子,见娘和姐被武田开枪打倒,顺手抄起一块石头砸过来。武田看石头砸过来,不能动弹,闭着眼开了枪。这一枪正打在吕安胸口。吕安扔的那块石头不偏不倚砸在武田的大腿上,武田痛得尖叫一声。吕方和胡堆儿听见枪声一齐赶过来追杀武田。武田的左胳膊还被藏獒死死咬着,大腿又被砸伤,一惊吓,泄了丹田气,那条胳膊又变成了肉滚,感到钻心的疼。眼看就要变成二人的棍下之鬼,困兽犹斗,急忙使了一招“乌龙搅水”,挣脱了“黑狮”的撕咬,翻身一个空心旋子,轻轻落在两丈多深的沟底。武田空心旋子落地生根,拐着腿就跑。“黑狮”纵身跳下山沟,却被摔晕了。武田趁机逃跑了。
吕方和胡堆儿赶到沟边时,“黑狮”正躺在沟底。抬起头还想追赶武田,但武田已跑远了。吕方一个前滚、连翻四个跟斗、无声落在沟底,抱起“黑狮”,大哭起来。这条“黑狮”足有百五十斤重。胡堆儿一看,来了一个侧翻跟斗下到沟底,和吕方一起抬起“黑狮”,二人一叫劲,“噌”一声跳上沟来。“黑狮”清醒过来,急忙跑到吕班主身旁,左右前后嗅了又嗅,然后跑到沟边转磨磨。一会儿从土里叼出武田的那支王八盖子,不声不响地跑回去,静静地趴在吕班主身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