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小狗的心(下)

我和邪见围在火堆边烤着野菜, 顺便取暖,杀生丸却丝毫不觉得冷的样子,站在离我们有段距离的地方。

想起前两天, 杀生丸在说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 在我还没有回过神来之际就转身离开, 而我也竟然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失去了那油盐不进的脸皮的抵抗力, 怔的我这两天来都还在那句话的魔力里。

不知道为什么,杀生丸当时说那句话时的表情和语气,让我听到一丝无奈和……一点点的不自信。

而且这两天他的火气也很重, 昨天夜里回来的时候,衣袍上竟然还有些零星的血迹。妖怪的话, 是不会轻易去惹怒杀生丸的, 光是气息就能够知道他的强大。是人类吗?我以为, 杀生丸现在对于人类,只是还带着不耐烦的程度, 也还不至于随便动手杀人。

虽然我和邪见也有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却也没有得到半点的回应。搞得邪见一直怪是我才弄得杀生丸也不理他的。

可是我也很郁闷,昨天下午出去找东西吃的时候,遇到个神经兮兮的和尚,差点被他带下山, 还好当时阿哞和我一起的……回来后讲起这件事, 杀生丸也只是看了我一眼, 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连邪见都有交代我以后出去要小心之类的……

人类的身边……再认真回想, 那日在赶路的时候,他也说过什么: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不惯了吗?的话……难道他以为, 我还是很想回到村庄里?他以为我依旧想和人类一起生活,以为我对他已经厌倦了吗?

“邪见。”我目不转睛的看着杀生丸的背影,呢喃般的和邪见聊天:“其实杀生丸大人……是不是还是有点喜欢我的呢?”

正在拨动柴火的邪见手里一顿,深吸了口气道:“嘁。杀生丸大人这么温柔,让你产生这种错觉也是很正常的。”

我侧脸用眼角盯着他,看着他在我的目光下越来越局促。“邪见,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有多矛盾啊?你不想让我和杀生丸大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又不想看到杀生丸大人因为我产生莫名其妙的情绪,一会儿搭线一会儿拆桥的……你就不怕人格分裂啊?”

“什么?!什么分裂?!”邪见一张老脸通红,结结巴巴的怒道:“就算杀生丸大人是对你有那么一点点一滴滴的好感,不过那又怎么样?就算你能缠,但又能缠多久?给你个50年够不够?你知道杀生丸大人还能活多久吗?”

“你!……”

“杀生丸大人年纪轻轻已经有了那么强大的妖力,迟早是会统领一个帝国的,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女妖排着队的想靠过来。先不说杀生丸大人建立帝国需要多少年,但就算50年后就成功了,到时候你已经成了老太太的样子,杀生丸大人却依旧英俊潇洒。是啊,我是不想看到杀生丸大人因为你露出那种表情啊,但是帮帮你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到时候杀生丸大人也会对你产生厌烦的感觉的……啊!!你干什么!?你竟……嗯?你,你怎么了?……”

“………………”

邪见捂着被我狠锤一下的脑子,正预备发飙,却突然僵在那里。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停下来呢?因为眼前的火光已经糊成一片看不清楚了……

……我当然知道我没有多少年可以活……我当然知道我和身份是妖怪的杀生丸不一样,人类的时间,是过的很快的……可是,已经喜欢了,能怎么办呢……

我让自己独立,不对杀生丸伟岸的怀抱产生依赖,打理自己一切的心意和心情,尽量不造成他的困扰,总是幻想着各种美好的场景,却从来不敢想象多年以后的光景,不就是因为那太明显的凄惨后果吗?

“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杀生丸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赶紧双手捂住眼睛,手肘支在膝盖上:“哎呀~吃饱了就想睡了,眼睛好酸啊……”摸索着就地躺下,侧着身子背对站在我身后的杀生丸道:“哈欠~我先睡了,杀生丸大人,邪见大人,你们早点休息。”

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片刻后,听到身后传来远走的脚步声。可是挡在眼睛前的左手还是放不开。是火光太耀眼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声音清脆又浑厚,像是前世熟悉的陶笛声……

那个巨大的身影,是什么呢……

“铃!铃!……”……

是邪见的声音?他在说什么呢?这么焦急…………

“嗯?”

怎么回事?突然之间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在洞穴之中,黑暗之中还不时传出“嘤嘤”的哭声。

循着哭声而去,才发现竟然全部是些和我这个身体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子,瑟瑟发抖的窝在一起,不停发出啜泣的声音。

“你、你们?你们是谁啊?”

旁边一名年纪稍大的男孩儿抬头看着我,虽然没有哭,眼中却还是带着恐惧:“你也被妖怪抓了吗?”

嗯?吓!对了!邪见呢?!我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却发现这洞口处躺着一个人形的妖怪,正在悠闲的撑着脑袋歇息。

这下我也急了……怎么回事,邪见和杀生丸呢?我明明在睡觉啊,那个孩子说,被妖怪抓了……可是谁敢在杀生丸的眼皮底下抓人?对了,杀生丸……在我睡着前好像离开了……邪见,大概也是经过一番拼搏的吧。

“我们会被妖怪吃掉的!”

“好可怕!好想回家啊!”

随着几名孩子的哭声变大,所有的孩子都哭成了一片,终于引起一边妖怪的不满,大吼着安静。

我虽然也有些怕,可是看这妖怪到现在都还没有动过这几个孩子,并且也没有要做什么,只是在一边休息,想来也不会很凶狠。至少现在是安全的。而且邪见看我被抓了,肯定会赶紧找到杀生丸的……

“没事,别怕。”我蹲下身子抚摸那个最小的孩子的头。

“别怕?那可是妖怪啊!”

我握住他的手:“所以才不要激怒他啊,让他休息吧,这样我们才有机会有时间等就我们的人来。”

“是谁啊?”

“……是一个,最强大的人。”

时间过去了很久,我也有些焦急了,抱着膝盖缩在靠石壁的位置,不自觉的晃着身子。

洞门口的妖怪突然睁开一双橘红色的双眼,警惕的走到洞口窥探,我也赶紧站起来,踮着脚尖想从缝隙中看看,是不是他来了。

不知道那妖怪看到了什么,走了出去,没一会儿便想起了陶笛的声音。那一瞬间我才突然想起,之前我好像也有在睡梦之中听到这个声音……难道我是被笛声引来的?!那该不会邪见那个死猪还在睡觉完全没有发现我不见了?!

我疾步冲到洞口,看到外面已经打了起来,虽然在凌晨的浓雾之中看不太清楚,却也能看到不是一两个人的对战。那就不是他了……

一声惨叫之后,那边的动静终于停止了,下一秒就看到有几个人影向这边走来,我赶紧退回到洞里,跑到人群的最里面缩成一团。

“孩子们,来救你们了。”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但一下又想不起在哪儿听过:“妖怪已经被除掉了,你们安全了。”孩子们听到后雀跃而起,全体冲向洞门口。

洞外一片高兴的笑声,只听那个声音道:“全部都在这里了吗?”

啊!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和尚!昨天在树林里遇到的那个莫名其妙的老和尚!

“还有一个人呢。”

听小孩儿这么一说,那人赶紧进洞寻我,待他走近了才看见果然是他。

“你是那天的……”见我不搭理他,他也不恼,向我伸出一手,语气和善的道:“来,回村子去吧。”

“呃,谢谢。”我硬扯开嘴角笑说:“但是不用了,你带其他人走吧。”

“嗯?”

“我不是这个村子的人,你不用管我。”停顿了一下:“有人,会来带我走的。”

那老和尚没说话,却突然用那只要牵我的手抓起我的衣领,将我提起来,一双锐利的双眼看着我道:“是妖怪吗?”

我咽了咽口水不说话。

片刻后,那老和尚眯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什么话也不说,将我往腋下一夹就往洞外走去。

我挣扎了几下,发现被扣得很死,我想动之以情:“我说……你可不可以放开我?我都说我不是这里的人,你带我回去交给谁啊?”

“村子里自然会有人养你的。”

“……”KAO!老娘是宠物吗?!“大师……虽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过你这么固执下去,岂不是犯了嗔戒?你、你快放开我……”

“如果我放你回到妖怪的身边,就是推你入火坑。”

“……”我太阳你母亲的!“谁要你多管闲事啊?!你放开我!我不要跟你去什么村子,我自己有家人好不好?!你快放开我!!”

这个时候我已经被老和尚带到了洞外,见和尚的徒弟和那群孩子都在看猴戏一样的看我闹腾,我就干脆放开了撒泼:“你快放开我!你有腋臭你知不知道?!

“在这个山里,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老和尚也有些微怒了。

我使劲扭头看他:“我有手有脚的,怎么会活不下去!我可以自己找吃的!我可以找好的地方睡!你放开我!”这和尚的劲儿忒大了!

杀生丸……为什么还没有来……“你放开我臭和尚!我不想去村子和他们一起生活!KAO!你要带我走有没有问过老娘我的意见?!你说带我去就带我去了?!”一个一个的……都没想过我的感受……“老娘我就是死都不要跟你走!!啊啊!!你放开我!你再这样……你再这样……”

老和尚停下对我道:“你说话一点不像这个年岁的孩子。你等的……人,还没有来,先跟我去村子再……”

“他会来的!”我急急忙忙打断和尚的话,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抖,努力想压下那哭腔道:“他一定会来的!你放我下来!他一定会来的,他会来找我的你不要带我走……我怕他,找不到我……”我怕他,真的丢下我在人类的村子里,自己离开……

“嗯?!”老和尚眼神一懔,手中的法器瞬间掷出朝树林而去。

那个法器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竟然像□□一般的炸了。尘烟散开,那人衣袂飘飘屹立在所有人的面前,秀眉微敛面色凝重。

“杀生丸大人!”

太好了……你还是没有抛下我……

四周的和尚开始严阵以待,可是杀生丸却丝毫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径直朝着老和尚走过来,金色的眼眸瞬也不瞬的看着我。

见和尚们开始布阵,杀生丸终于停下来,发出一声冷哼。

我有些紧张,因为我看这些围在杀生丸四周不停转圈的和尚,开始往他身上丢一些符,而阵势又很像是刚才对付那个只妖怪的方法。

当最后一张符朝杀生丸的脸飞过去时,老和尚也握紧手里的佛珠对着杀生丸一舞,一道蓝光飞去,又引起了一场新的爆炸。

没想到这老和尚的法力居然这么强大……可是再这么下去……

那边又开始了第二轮进攻,封住了杀生丸再次前进的步伐,蓝色的圈从地而起,变为闪电狠狠的困住他的行动,老和尚舞动着法杖,中间的蓝宝石喷射出强烈的蓝光,狠狠地击中杀生丸!

“杀生丸!!”

我焦急的话音刚落,就看见杀生丸眼神突然变得狠戾非常,抬起右手抚上腰间的斗鬼神。

……杀生丸要大开杀戒了!这群和尚还在不知死活!

老和尚也发现杀生丸的动作,一个转身,再度将法力注入法杖,将强了法杖的威力,形成横向的龙卷风,将杀生丸这个人罩在法力之间。

我从来不知道杀生丸会被压制到这种程度!眼睁睁的看着他在笼中挣扎却帮不上一点忙!

转眼之间,杀生丸眼眸怒张,泛着赤红的光,长发冲天,五官开始狰狞,紧咬的牙关开始变得锋利,整个人都布满杀气甚至冲向云霄,周身都被妖气所缠绕,汹汹的迸发着凶猛的杀气。抚剑的手也放开来,折在胸前,飞张的利爪微微弯曲。

我捂住脸,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杀生丸变身……我抓住老和尚的手:“你快停手!会死的!”可是显然,老和尚已经完全被杀生丸的妖力所震慑,愣在了原地。

“砰!!”

清脆的碎裂声后紧接着一声巨响,所有的人都被震开,包括老和尚。现在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束缚我,在原地愣愣的说着什么。于是我立马从他身边跑开,再一回头,却看见从杀生丸的面前作为起点,出现一个巨大的沟槽,一直延伸到森林以外,沟槽上所有的事物通通被杀生丸在这一瞬间,毁得一干二净……

我看杀生丸,发现他居然已经平静下身上的杀气,恢复了平时的面无表情。我松了口气的笑了笑,跑过去仰视着他,却不知道说什么。

“铃。”杀生丸眼神有些柔和。

“……是。”

见我应到,他却又不说话了,好一会儿才又突然敛着眉,别开头道:“随你自己选。”然后径直转身离开。

月光洒在杀生丸的肩头,整个人都像是透明的……我心中怅然的跟上去,却突然被人抓住手腕。

老和尚拉住我:“你别去!妖怪和人类的世界是不同的!身为人类的你,是没有办法追逐他的脚步的!”

我看着老和尚一张全是汗水的脸,苦笑道:“我知道。可是……我已经,中了妖毒了。这毒,无人可解。”

扯开他那只有些苍老的手,赶紧追了上去。

跟着杀生丸走到昨晚休息的地方的附近时,天已大亮。老远就听到邪见哑着嗓子在喊着我和杀生丸。

邪见一见我们回来,高兴惨了,但是,估计是想终于不用被杀生丸的怒气所伤……

“杀生丸大人!铃!你们回来了!太好了……”

杀生丸俯视着邪见,难得心情很好的没有多说什么,只道:“阿哞怎么样了?”

邪见一听,如获大赦赶紧屁颠屁颠的去牵阿哞了。

清晨的空气很清新,再加上才刚刚经历了,对我来说算是大劫的事。我深吸了一口气,感受沐浴在阳光下的温暖。

“杀生丸大人。”我眯着眼睛轻声唤到。

“什么?”

“对铃来说,最美好的生活,就是和杀生丸大人在一起。”

“……”

我睁开眼,直视着杀生丸狭长温柔的双瞳:“我会耗尽心力的赖在杀生丸大人的身边,不管你怎样的赶我,怎样的不高兴看见我,我都不会走,直到……有天,我感觉自己快老了,就会离开,一定要在你心里留下我最拿得出手的一面。杀生丸大人,你喜欢我吗?如果,我有幸得到了您的青睐,又怎么会选择放开这橄榄枝呢?杀生丸大人的冷静、理智,正是我所欣赏和喜欢的地方啊,又怎么会感到乏味呢。”

“……”

再一次的看到了杀生丸眼底那细细流动的光芒。他转过头,只留给我一个侧脸,语气冰冷的说:“我有说什么吗?”继而低沉的声音小声道:“总是说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傻话。”

邪见牵着阿哞而来,我们又继续接下来的路程。

可是心中的阴郁一扫而空,只因,刚才杀生丸那俊美的侧脸上,那略微勾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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