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塔乌斯·梅葛亚在被手下哗变的佣兵抓住作为请降的诚意之后,就一直盼着能早些见伊恩一面。
他是瓦兰提斯现任执政官马拉乔·梅葛亚的长孙,有这层身份在,他相信伊恩不敢对他采取什么极端的处置,否则必将触怒瓦兰提斯。
作为在黑墙里出生的高等瓦雷利亚贵族,玛塔乌斯坚信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可以用利益来置换的,只要伊恩愿意谈,他就一定能获得自由而且根本不会付出什么难以承受的代价。
可现在.玛塔乌斯却慌了,因为他自从被交给吉斯人之后,就直接被丢进了这个地牢里,到今天已经足足被晾了一个星期。
玛塔乌斯不担心自己无法给出能说服伊恩的条件,但他却担心对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就先死在了这间地牢里。
漆黑的地牢里弥漫着霉味和排泄物的腐臭,好在玛塔乌斯的鼻子已经暂时习惯了这股味道,他踉跄地站起身来,却被脚上的镣铐轻轻一绊,差点摔倒在地。
这间黑牢的面积很小,且没有窗户,玛塔乌斯只能凭借着从走廊尽头处的油灯传来的微弱光亮来看清周围的一切。
他摸索着来到了铁门边上,那里放着他的水和食物,虽然东西都弥漫着一股馊臭味,但玛塔乌斯还是把他们吞进了肚子里。
刚进来的前两天,玛塔乌斯一度选择过拒绝进食,他向狱卒要求合理的战俘待遇.干净的房间、水、食物和女奴,然后他才愿意和伊恩进行谈判。
结果不太好.狱卒直接打了他一顿,并且无视了他的请求。
玛塔乌斯以为这是伊恩在通过羞辱和折磨自己的方式迫使自己主动去向他摇尾乞怜。在高等贵族的骄傲之下,玛塔乌斯选择了食用这些糟糕的食物,而不是向伊恩妥协。
他知道自己如果向伊恩妥协求饶,那他将不可能得到一个公平的谈判机会,对方一定会讹诈梅葛亚家族。
在之后的几天里,狱卒和玛塔乌斯相安无事,他一度认为自己的坚韧必定能迫使伊恩让步。直到.昨天狱卒们带走了之前一直被关在旁边几个房间里的那几个因为顽抗被俘的船长,并且嘴里说着什么‘审判。’
玛塔乌斯原本以为自己也是受审者的一员,他暗自发誓绝不让瓦兰提斯贵族的荣誉蒙羞,甚至连在法官和公众面前讲演的腹稿都想好了。结果狱卒们根本没有理他,只带着其他几个人就准备离开。
玛塔乌斯当即质问他们为什么不带上自己一起,而对方却回答了一句‘你谁啊?’
直到这个时候,玛塔乌斯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些天受到这些磨难的真正原因这些家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前些日子根本就只是自己在跟自己过不去。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玛塔乌斯心态炸裂,当即想要表明身份让狱卒帮自己约见伊恩,结果他刚回过神就发现,狱卒们已经离开了。
玛塔乌斯试过,在这里大声呼喊上面是听不到的,他想要让狱卒帮忙向伊恩传递消息,他只能等对方下一次到来。
好在弥林黑牢里狱卒每天中午都会为囚犯送餐一次,只需要等到第二天他就可以再次见到狱卒。
于是玛塔乌斯就一直等到现在,他一边吃着昨天剩下的最好一点食物,一边把脸贴近铁栏,眺望着长走廊的尽头,希望能看到那墙上出现油灯投射出的人影。
可他等了好久,墙上却始终没有影子出现。
地牢里暗无天日,玛塔乌斯没有办法确定时间,之前他都是通过狱卒来送饭的次数确定时间的,这一次狱卒迟迟没有出现,让他不禁感到时间过的格外缓慢。
在玛塔乌斯的煎熬中,时间还在继续流逝。
碗中的食物早已经吃完,腹中传来因饥饿引起的痛感,玛塔乌斯终于忍不住再次抓着铁栏向外面大声呼救,但一如往常的,他并没有得到回应。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玛塔乌斯的脑海里浮现,他是不是被遗忘了?
之前因为他和其他几个船长被关在一起,所以狱卒送饭的时候给他也准备了一份,而随着那几个船长被提出去审判,还有人被关在这下面的事情就被狱卒们给忘了?
这样的猜测让玛塔乌斯急躁,他更加声嘶力竭地呼喊,直到嗓子都喊哑了,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一定是我的幻觉,是我太想要见到狱卒了,才会感觉他们来的很慢,玛塔乌斯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然后蜷缩在角落里继续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玛塔乌斯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体力了,连再动一下身子都困难,眼前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流逝。
绝望。
在最后闭上眼睛之前,玛塔乌斯终于看到走廊尽头的墙上出现了自己等待已久的人影,不过转过走廊的却不是人,而是一道刺眼的火光。
“这里是?”玛塔乌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看见一片白茫,强烈的刺痛感让他立刻重新将眼睛闭上,然后偏过头,不去看太阳,并且伸手挡住强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用了好长时间,玛塔乌斯才勉强重新适应有光的环境,他半眯着眼睛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正在一座修的异常漂亮的花园里,身下覆盖着一张精致华美的天鹅绒地毯。
眼前不远处放着一排餐桌,上面摆满了丰盛的食物。
“我这是已经死了吗?”玛塔乌斯不禁呢喃。
虽然在瓦兰提斯的神话中,并没有记载人死后会去往何方的说法,但玛塔乌斯作为一个航海家,还是听闻过不少其他民族对于死后世界的描述,比如夜晚的国度,又比如天堂。
玛塔乌斯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昏死在了弥林的地牢里,睁开眼睛却看到了这一切.
从地毯上站起身来,玛塔乌斯感觉自己的力量恢复了些许,于是快步走到餐桌前,抓起上面的食物就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如此正常的美食了,更别提喝到如此的美酒。
吃饱喝足之后,玛塔乌斯才开始往花园的边缘走去,他必须得弄清楚这里是哪里,哪怕真的是死者的国度,他也得弄清楚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
然而他刚走出几步,便被一群身穿红袍的美丽少女给拦下了。看到她们,玛塔乌斯才突然注意到这座花园里到处都是拉赫洛烈火红心的图案。
唯一让他感到不对劲的是,这些少女身上的衣服并非严肃的传统红袍僧服饰,而更像是圣恩神庙的‘红圣女’,也就是俗称的‘圣妓’的服饰,充满了渊凯风格的艺术气息。
玛塔乌斯喉结滚动,只感觉一股火焰在小腹燃起。
“欢迎来到主的花园,玛塔乌斯·梅葛亚大人。”这时红圣女中为首的那个主动走近了玛塔乌斯。
“你所说的主是?”玛塔乌斯听到这话,只感觉喉咙一阵发干,暗自祈祷不要得到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答案。
“我的主人是拉赫洛,光之王、圣焰之心、影子与烈火之神。”
“我果然还是已经死了吗?”一瞬间,玛塔乌斯感觉心里空荡荡的,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确认自己死亡的消息终归是另一回事。
“不,玛塔乌斯大人您的身体依然还在弥林的地牢中,我的主人只是听到了你的虔诚的祈祷,所以将您的灵魂带到了他的花园。”
我什么时候向光之王祈祷过了?玛塔乌斯一脸茫然。
“您在火光中祈祷阴影。”红圣女似乎看出了玛塔乌斯的心事,提醒道。
这特么也算?玛塔乌斯差点脱口而出,他想起来了,当时他在地牢里的确一直盯着走廊尽头处的火光,希望能看到影子出现但他真正祈祷的是狱卒快来这件事啊!
不过玛塔乌斯很快收敛了心思,生怕被拉赫洛发现了自己心中所想。
不管你有没有虔诚祈祷过吧,人家神都回应你,把你从那鬼地牢里拉出来了,你还想不识好歹?
玛塔乌斯还在想着事情,突然注意到刚刚那个红圣女的手已经摸到了自己的脸上,而其他的红圣女也悉数围到了自己的身边。
“主人吩咐我们在送您回去之前好好服侍您。”红圣女低声解释道。
“什么鬼?还要送我回去?”玛塔乌斯瞬间抓住了重点,已经伸出去的手僵在了红圣女胸前一厘米的位置。
“主人用火焰向他在人间的化身‘人皇’伊恩启示了您在地牢中的遭遇,人皇会派人去地牢中接你的,不用担心。”红圣女一边说着,一边抓住玛塔乌斯僵住的手,将其自然地放到了它原本会去的地方。
下一刻,玛塔乌斯丧失了最后的理智,沦陷在了红神赐予的温暖怀抱之中。
玛塔乌斯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重新出现在了那个熟悉的地牢中,潮湿的霉味和排泄物的腐臭再度传入鼻腔,让他不禁作呕。
“只是一个梦吗?”玛塔乌斯本能地想到,但很快他又觉得不对,一是腹中的饥饿感已经消失了,二是他此时依稀还能闻到刚刚花园里的馨香,柔软的触感依然在指尖缠绕。
“拉赫洛,光之王。”玛塔乌斯低声呢喃着,再一次来到了铁栏前面,看着走廊尽头的火光,低声地祈祷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试一试总不会错。
没等玛塔乌斯祈祷多久,走廊尽头的墙上果然出现了摇曳的人影,不多时,他心心念念了不知道多久的狱卒终于打着火把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玛塔乌斯刚刚准备开口,便停对方说道。
“玛塔乌斯·梅葛亚是吗?皇帝陛下要见你,跟我来吧。”狱卒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牢门,又进来解开了玛塔乌斯的脚链。
玛塔乌斯大喜过望,连滚带爬地跟上狱卒的脚步,往地牢外面走去。
他现在只求能活着见到伊恩,至于一开始那种要保留瓦兰提斯高等贵族的尊严,绝不接受伊恩任何讹诈条件的想法彻底被抛到了云霄云外。
狱卒将玛塔乌斯带到地牢口之后,将他交给了一个无垢者队长,对方还给他准备了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
玛塔乌斯也顾不得身上还穿着肮脏的囚服,轻车熟路地爬进了马车里,等在车中坐下之后,他才劫后余生的松了一口气。
得救了,感谢拉赫洛,感谢主!
难怪瓦兰提斯会有那么多红神信徒,爷爷想尽办法都镇压不住,甚至连虎袍军都被红神教派给侵蚀了,玛塔乌斯终于得到了这个他曾经想了很久的问题的答案。
拉赫洛是个为信徒办实事的好神呐!
不过玛塔乌斯一转念,又迅速想起了红神花园里那个红圣女对伊恩的称呼——‘我主在人间的化身’,‘人皇’。
难怪他能战胜多斯拉克海上最强大的马王!难怪他能以王者之姿一回弥林就秋风扫落叶般地把所有的侵略者和叛徒一举击溃。
原来那家伙不是人,是神啊!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不过…
笑容淡去,恐惧和不安重新爬上玛塔乌斯的面容。
到这里可还不算结束,自己曾想要洗劫神的城市.他会不会轻易地原谅自己?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赎清自己的罪孽?
在玛塔乌斯的忐忑和不安之中,四轮马车奔驰在弥林的大道上,往大金字塔而去。
“陛下,您要的人已经被带到楼下的会客厅里了。”担任伊恩贴身护卫的水舞者雅达走进伊恩刚改建好的书房,向正在和西莉雅商讨郡县官僚体系和管理方案的伊恩汇报道。
“先带他去沐浴,换身干净的衣服,然后等我接见。”伊恩没有抬头,手上还在写着什么。
“是。”
“你这么玩,就不怕把玛塔乌斯玩坏吗?”西莉雅等雅达离开房间之后才笑道,“你是怎么想出这种鬼主意的?”
“听说过阿萨辛吗?”伊恩笑了笑,没有继续解释,“随着情报站的规模越来越大,队伍的忠诚度也越来越难保证了,我打算选一批好苗子以类似的方式来洗脑,先拿他做个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