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像个塑像一样地站在红堡城头,一动不动。
此时的君临已经成了暴乱的海洋,空气中满是烟尘、箭矢和尖叫。
父亲,您听到他们的惨叫了吗?这都是出于您的傲慢和自负。
提利昂也知道,泰温·兰尼斯特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人的生死。
而且此时城中有大军在,这些暴民也注定会被残酷镇压。
在暴乱中死掉的那些无辜百姓,根本不会让泰温公爵产生一丝愧疚,甚至这位国王之手恐怕还暗戳戳希望多死一些人,这样才能节省更多的口粮。
统治者都是这样无情且残酷。
提利昂暗自想着,幸好自己被剥夺了职权,不用参与这一桩血腥惨案。
但看着混乱中的君临,提利昂又忍不住担心自己的情人雪伊。
不知道她会不会被暴乱波及。
不知道她现在还能不能填饱肚子……
提利昂很想将她接进红堡来,但他不敢。
要是让父亲发现他狎妓,曾经的噩梦或许又要上演。
哦,泰莎……提利昂又想起了自己的谎言妻子。
想起了凯撒当初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
究竟谁在撒谎?
他本以为能从哥哥詹姆那里得到真相。
可詹姆却在绝境长城不肯回来。
至于向父亲求证,提利昂不敢,而且他很清楚,泰温公爵可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他去求证也只是自讨无趣。
不知过了多久,城中的暴乱终于开始渐渐平息。
红堡外围已经铺满了尸体,整个伊耿高丘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他们将尸体都集中到一处,然后点起一把火。
一股股焦臭的浓烟升上高空,那味道让人闻之欲呕。
提利昂被熏得受不了,才不得不离开城头。
就在他准备回房休息时,却见堂弟蓝赛尔匆匆找来,道:
“提利昂,泰温大人找你,跟我去王座厅。”
“王座厅?”提利昂愣了一下,“什么事这么大阵仗?”
“你去了就知道了。”蓝赛尔脸色有些复杂。
“看来不是什么好事。”提利昂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却也只能乖乖跟着堂弟往梅葛楼走去。
等他进入王座厅,就见厅中已经聚集了不少北方贵族。
国王托曼高坐在铁王座上,小脸上满是惊惧和恐慌,不知道是被城中暴乱吓到了,还是被屁股底下那个扭曲恐怖、满布尖刺的王座吓到。
国王之手泰温公爵站在铁王座的右边,脸色平静一如往常。
太后瑟曦站在另一边,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个笑容让提利昂心中的某种不祥预感越发强烈。
“陛下,您要见我?”提利昂上前行礼。
托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下方的泰温公爵开口道:
“提利昂,之前你负责后勤粮草,所以有些问题需要你给予解释。”
“有什么需要解释的?”提利昂耸耸肩,“您回来后就解除了我的权力。现在城中暴乱是因为您下令搜刮百姓存粮导致的,跟我没有关系。”
“不是这件事。”瑟曦道,“之前你负责后勤,那些粮食都去哪了?为什么城中会如此缺粮?”
提利昂笑道:“尊敬的太后陛下,您是不是觉得我能变出粮食来?城中为何缺粮?还不是因为一直没有粮食运过来……”
“胡说!”瑟曦立刻打断,眼中闪烁着报复得逞的快意,“之前一直都有从狭海对岸的自由贸易城邦来的运粮船抵达君临港,那些粮食去哪了?”
一旁的安雅·韦伍德伯爵夫人适时开口道:
“今日的骚乱中,有暴民冲击粮仓,试图抢粮。当然现在已经被镇压了。不过,我的士兵却发现,粮仓中的袋子里装的根本不是粮食,而是沙子!”
“提利昂大人,这些沙子不会是您调包的吧?”卢斯·波顿公爵也开口质问道。
这位恐怖堡领主的白色瞳孔有种让人心悸的魔力。
但提利昂却感到一阵荒谬。
他没有回答这些质问,而是将目光转向父亲,似乎在说——
您自己搞出来的破事,自己解释吧。
但泰温公爵却没有说话,只是用闪烁着金光的眼睛看着自己儿子。
铁王座投下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国王之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提利昂,”瑟曦再次开口道,“不会是你将真正的粮食藏起来了吧?”
“啊哈哈哈哈……”提利昂忽然放声大笑。
笑得无比张狂,笑得几乎掉下泪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笑声在空旷的王座厅内回荡,却让众位贵族心中怒火翻腾。
“够了!有什么好笑的?”瑟曦厉声呵斥道,“提利昂!现在君临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为什么笑不出来?”提利昂喘息着说道,“多么好笑的事情啊。父亲,您觉得呢?”
泰温公爵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儿子。
提利昂似乎也觉得有些无趣,便收敛了笑容,道:
“父亲,您不如来解释一下,为什么粮袋里装的都是沙子?”
泰温公爵终于开口了:
“提利昂,之前的粮草都是你负责的,该解释的是你。”
“哈哈哈!”提利昂再次大笑起来,“父亲,如果您想杀我,真的没必要费劲找这些理由!”
瑟曦厉声叫道:“提利昂!交出粮食!不然谁也保不住你的小命!”
提利昂装模作样地摆弄着双手:
“看我变个魔术,当当——”
“够了!”安雅夫人呵斥道,“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不是杂耍游戏!如果没有粮食,君临根本守不住!”
提利昂道:“我早说过啦,应该立刻向凯撒投降。”
“来人!”泰温公爵高声道,“将提利昂关入地牢!明日接受审判!”
“不用审判啦。”提利昂叫道,“我有罪!我生来就有罪!我是侏儒,是诸神的恶作剧,是邪恶的化身,是魔鬼的代言人!你们杀我根本不需理由!杀我啊!杀我啊,父亲!”
侍卫们将提利昂强行拉了下去,但他的声音还在大厅中回荡,久久不息。
一阵沉默后,卢斯·波顿公爵开口道:
“泰温大人,粮食的问题……”
“我会解决。”泰温公爵用一种笃定的口吻道。
出于对这位国王之手的信任,又或是摄于其威望,众贵族面面相觑,却没有再开口。
等国王宣布会议结束,众人纷纷离去。
瑟曦却紧紧跟上了父亲的脚步,压低声音问道:
“父亲,粮食的问题……”
“我说过了,我会解决。”泰温公爵的语气一如往常般平淡,有着令人信服的魔力。
但这一刻,瑟曦却无法如以往那般给予父亲完全的信任:
“如果君临守不住,我们其实可以撤回西境……”
泰温公爵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道:
“这些你不用操心,我会有办法对付凯撒。”
说完,就不再理会女儿,转身大步离开。
瑟曦看着父亲的背影渐渐远去,紧锁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开来。
一直以来,泰温公爵在兰尼斯特家族都是说一不二的存在,甚至在族人心中称得上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没有任何困境能难住这位西境雄狮。
但这一刻,瑟曦忽然发现他的背影竟有些佝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