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萧杰跑到楼梯口,那黑影早已不见踪迹,但楼道上却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萧杰寻思着难道是偷儿,趁夜摸进住院部,这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绝计不能错过,下个月能不能多拿些奖金就全指望他了,于是加快了速度,延着楼道一路狂奔。好不容易追到了五楼,终于看见了那个黑影,远远的望去那黑影竟有些熟悉。
医院里的人萧杰基本都见过,但能让他远远就感到熟悉的并不多,细想了下几个与黑影身形相近而又可能在此时出现的人,脱口而出:“小韦,的,别以为脱了马甲我就认不出你,又没有鬼追你,跑这快干嘛!”
萧杰只是随口的一叫,谁知小韦竟像受惊的耗子一样,全身巨颤了一下,没命似的反而跑得更快,仿佛在他身后真的有一只厉鬼在追赶。瞧着他的样子萧杰也微微一惊,但确认了小韦的身份也懒得再追,又想起了还独自留在天台上的刘婷,转身就往天台跑回。
回到天台时刘婷早已不在,萧杰暗自责怪自己,不该把刘婷独自留下,一个女孩子在这漆黑的地方总难免会有些害怕。巨喘着无可奈何的摇了下头,悻悻的回到岗亭中,而小韦却也不在这里,只留下了一个空空的岗亭。
第二天的夜晚,到了上班的时间依就没有看到小韦的身影,直到覃队长过来检查工作时才从他口中得知,小韦昨晚夜感风寒所以今天请假在家休息。回想起小韦昨夜“逃跑”时的样子,萧杰心里忽然打了个突,难不成小韦看到了些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阿杰怎么了,你的脸色也这么难看?”覃队长盯望着萧杰,关切的问道。
“没,没事,只是感觉有些冷而已。”萧杰呵呵笑着耸了耸肩。
“所以说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爱惜身体,总以为自己年青,抵抗力强,这季节气温反复,多穿件衣服总不会错,就像小韦。”
“嗯嗯,我一定注意,覃队长今天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交代的不?”
深怕覃队长一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萧杰露出了极其认真的神情,连续点头,并主动向他询问。
一提起工作,覃队长的注意力就会马上转到那方面上,也不再管季节气候穿衣的问题,神情严肃的把工作指示交代了下,又骑着他那辆破单车,咯噔咯噔的向下一个岗点奔去。
夜,是寂静的,可怕的,也是温馨的,迷人的,总那么的富有诗意,差别只在于每个人当时的心境,既使是风雨交加的冬夜,也别有一番情趣。没有小韦在旁边其实也挺无聊的,无聊之际,萧杰检查了下岗亭内的工作用具,拿起了防爆棍,比以往提前了一小时到住院部进行巡逻。
也许是自身的关系,每次巡夜时的感受都不相同,总感觉这天会有特别的事情发生,所以萧杰巡夜的时间往往要比其他同事们长上许多,也因此常常得到领导们的嘉奖。
由于提前了一小时,每到一层楼萧杰都要认真的检察一遍才向下一层走去,来到四楼时正好到了半夜一点。萧杰如往常般的来到重症病房外向内看去,却没有见到刘婷的身影,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按理说刘婷绝不该在此时不见。可事实摆在眼前,再不情愿也毫无办法,只好无奈的向下一层巡去,轻诵起了古人的诗词。
古诗有古诗的韵味,虽然大多数现代人甚少读起,但萧杰还是很喜欢偶而清颂下古诗,感受着古人的睿智,转换自己不好的心情。不知不觉间,十多首古诗念完,人已来到了天台上。天上星空依就美丽如画,而天台上却也多出了一个清秀美丽的倩影。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时你不是应当在病房中看护病人吗?”
“我......不知道,我的心情很乱......”
“怎么了,能说说吗?”
“我看护的病人可能不行了......”
“这是自然规律,任何人都无法避免,你已经尽力了,没必要为此感到自责。”
“这是我正试工作后的第一个重症病人,后来医院再也没指派过别的工作给我,除了用心的护理他,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根本得不到大家的认同,那怕是一个轻轻的问候或一句无意的回答,可就连这些都没有,这种无声淡陌的生活快要把我给逼疯了,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在四楼重症室没有看到刘婷的身影,想不到竟会在天台上遇见了她,而刘婷此时的神情满是悲伤与失落,晶莹的眼泪蓄满眼眶,仿佛快要达到了绝望的边缘。
萧杰走到了刘婷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站,目光眺向遥远的星空,用极为轻柔的语气问道:“你害怕死亡吗?”
刘婷猛的一惊,盯望着萧杰:“为什么突然这样问我?”
萧杰笑了笑:“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刘婷似乎被萧杰的奇怪问题所牵引,情绪渐渐回复了不少,眨动着眼睛,有些莫明其妙的回道:“就像你所说,死亡是自然的规律,对我而言也并不可怕,让我害怕的是自己的无能,无所作为,只会白白辜负了亲人、朋友、社会对我的养育和期望......”
刘婷一连串说了不少,言语中充满了她对生活的美好瞳景与现实的种种无奈,话到尽时不禁让人感到股深深的哀伤,泪水再次从她明亮的双眸中流出。
“这已经很足够了,如果人人都能像你这样,这社会将会变得多美好,但如果有一天你也死了,你又会怎么想?”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萧杰就像一个称职的听众一直静静的呆在刘婷身边,直到她把哀怨述完,冷不经又向她提出了个令人惊心愕然的问题。
刘婷的盯望着萧杰,神色渐变得有些紧张害怕,似乎站在她身前的是一位陌生的恶人,但与他对立相望了许久又忽然笑了起来:“严肃的样子一点也不适合你,不过你刚才真的吓到了我了,人死了那还会有想法。”
看刘婷的样子,情绪似乎已好转了许多,萧杰挠头笑了笑:“也许吧,我知道我不是帅哥,但人死了灵魂却未陨灭,只要没转入轮回,生前的思想依就存在。”
刘婷笑望着萧杰“不太严肃”的神情,却感觉得到他的认真,神情随着再次严肃起来,还带着万分的莫明,说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萧杰慢慢的从衣袋中拿出一份起皱的报纸,递给刘婷:“我相信你是位坚强的女孩子,没有什么事情能吓倒你。”
刘大海与刘婷走到屯口,忽然想起自家的果园子蓬布还没盖上,雨这么大那些新长出来的苗子难保挺得过去,心急间只好和刘婷说了声抱歉,留下了雨伞,飞奔着跑到回了山下的果园子里。
虽然自己被淋成了落汤鸡,可刘大海却满不在乎,难得路遇儿时好友,乐呵呵的又跑回了屯里。正好春分时节农活繁多,接连几日刘大海都没腾出手来,直等到农活忙得差不多了,刘大海才又想起了刘婷,吃过午饭稍微的打扮了下,换上节日里最好的白色衬衣,拎着两只大肥母鸡来到了刘婷的家中。
刚一到刘婷的家门口,刘大海就高兴的咧开嗓子高喊:“刘二爹在不,大海来看你了!”
刘大海在刘婷家门前一阵高喊,过了许久刘婷的父亲才从里边走了出来,神情中带着一股悲痛,对刘大海说:“大海啊,好久不见,你也是来看婷子的吧。”
山里人行事多少有些腼腆,刘大海脸色一红,不好意思的呵呵笑道:“我......我是来看刘二爹的。”
刘二爹是刘婷父亲的外号,因为他在刘家这辈中排行第二所以大家都管他叫刘二爹。
刘二爹有些不解的望着刘大海笑呵呵的神情与打扮,但还是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关心二爹,二爹谢谢你了,你还是先去见见婷子吧。”
刘大海爽朗的“哎”了一声,把两只大肥鸡放到一旁,刚走两步又笑呵呵的转回身子向刘二爹问道:“二爹,婷子在那个房,我管她拿把伞就好,前几天她管我借的,我一时忙忘了,今天才记起来。”
刘二爹听见刘大海的话两眼猛然放大,用惊愕的眼神望着刘大海,呆望了半天微微颤抖的问道:“你说你什么时候见过婷子了?”
刘大海呵呵笑道:“就前几天下大雨时,在回屯的路上我还借了把伞给婷子,好多年没见,婷子变得能干漂亮了。”
刘二爹的身子又猛颤了下,“噔噔”两大步走到了刘大海身前,厉声又问:“你前几天下大雨时见过婷子了!?”
刘大海被刘二爹那诧异、阴厉的神情给吓到,小心翼翼的回答:“嗯......”
“放屁,大海你个王八羔子的乱放屁,再胡说小心我揍死你!”刘二爹突然举起了腰间的旱烟杆子,一脸的怒意,说话就要打。
刘大海害怕的后退了一步,莫明其妙的望刘二爹:“二爹这是怎的了,我又没干什坏事。”
原本还在里屋的刘二婶听见院子里的吵闹声跑了出来,赶紧拦住了刘二爹,转头哭着对刘大海说:“大海你是不是记错了,我家婷子上个月就去了......”
刘大海听着更是莫明万分:“去了,婷子去那了?”
刘二婶死命拦住了刘二爹,却对刘大海恨声道:“婷子死了,上个月婷子回屯的时候刚好遇上了大雨,屯口的山泥一滑就把婷子带走了!”
“啊......”刘大海禁不住大惊,木楞的站着,脸色一片纸白,满脸不信对刘二爹两人问道:“我不信,我前几天真有见过婷子,我还借了她一把伞!”
“你个王八羔子的,放屁也不找个地,今天看我不抽死你!”刘二爹甩开了刘二婶的手,冲着打了过来,旱烟杆子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刘大海的身上,清脆的声音在三人耳边响起,刘大海的肩头一片紫红。
刘大海年青力壮,要挡下刘二爹的这一下并非难事,可他并没有挡,连闪的意思都没有,直等到刘二爹的烟杆子打到身上才硬声道:“我没放屁,是你们不想让我见婷子,骗我婷子死了,我有凭证,我前几天有借过伞给婷子,不信你们让我去婷子的房间找!”
刘二爹万万没有想到刘大海竟会如此执着,想着刘大海平日的为人,也绝不会在此时拿此事来胡闹,慢慢的放下了烟杆子,恶狠狠的说:“你去找,找不出你在屯口举着桩子站到天亮为止。”
刘大海重哼一声:“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胡说,怕什!”说着向刘婷的房间径直走去。
刘大海来到刘婷的房间,极用力的一把推开了刘婷的房门,却被房内的一切吓了一跳,而被吓着的还不止刘大海一人,还有随之跟来的刘二爹和刘二婶俩人。
刘婷的房内正中案台上正放着她生前的黑白遗照,旁边还点着香烛,照片上的刘婷正如刘大海前几日所见一般亮丽鲜活,微微弯起的嘴角就像在对你微笑,而相片的正前方端端正正的放着一把红色雨伞,刘大海不用细瞧,一眼就认出了那把伞正是自己借给刘婷的,跟在刘大海身后的刘二爹和刘二婶也止不住被吓了一跳,因为刘大海来前,案台上根本就没有这把伞。
刘大海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丝寒意从心底升起,猛颤了一下又呆了起来,过了半会忽然嚎啕大哭:“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我不信,我不信,你们还我婷子,你们还我婷子......”哭着转身用力推开了刘二爹俩人,像疯了一般冲出了刘婷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