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瞻并没有蓄意把酒吧恢復到原来的样子,不过他只是吧台裡淡淡的笑著,这些日子来的喧嚣就沉淀了不少。在这裡,他就是那平静稳定的存在,他就是眾生的主宰,没有人能盖过他的光芒。
只是他此刻虽然从容地应付著生意,心却悬在其他的事情上。
在他看来,包大同接的这桩生意很有些蹊蹺。不过是想招个魂而已,到现在却透出了越来越诡异的味道。那个叫吕妍的女人和孩子有问题吗?她们住的那个地方有问题吗?她是有意来找包大同,还是完全无意的?為什麼小夏会见到失踪十天的小女孩,為什麼据她的描述,那个小女孩好像是不在人间了一样?可是假如小女孩已死,為什麼会在大白天出现?
包大同的法力不低,这一点他看得出来。不过看来他的个性和十年前没什麼两样,热心马虎、容易冲动,这和小夏倒有几分相似,除了他比小夏多一点玩世不恭。这也是他不愿意和包大同合作的原因,他有一种感觉,真相会慢慢浮出水面,不仅这件寻夫事件,他的身世也是一样,他每走一步都要分外小心,而以包大同的个性有可能会帮倒忙。
现在急脾气的包大同已经去吕妍的住处踩点了,而他不急,他要等后半夜天快亮时才去。以包大同的能力,在现在这种矛盾还没有激化的情况下,应该不至於打草惊蛇。
小夏现在在楼上睡著,他已经把隐含在装修中的防护大阵重新佈置了一番。只要她晚上呆在这裡,就不会有邪物来打扰她。至於她的地藏王护身符,上次在洪清镇后就一直留在他身边,他每天都在向上面加持念力,期望可以给她更大的保护。
正想著,门开了。阮瞻抬头一看,是万里和包大同。
见阮瞻的目光中有一丝询问之意,万里耸了耸肩,阮瞻立即明白他不是和包大同一起的,而是在门口刚好遇到。
两大帅哥一进场,立即分担了一点阮瞻的压力,但是这样也使他们没法商量事情,直到快打烊时才有机会低声谈论这件事。
「什麼发现也没有。」没等阮瞻问,包大同就说起了他对吕妍家踩点的结果,「虽然人少,阴气重,但并没有什麼异常。让我奇怪的是,為什麼吕妍的老公平时总是出现,可这几天却没有一点鬼影子呢?」
「也许她老公并没有出现,而是因為她相思成狂而在脑子裡形成的臆想。从精神学科上来讲--」
「不用掉书袋。」包大同一边对一个还没有离开的优雅女子露出他无敌的可爱微笑,一边打断万里,「因為小夏遇到了怪事,所以我们先推定吕妍说的是真的。」
万里看向阮瞻,阮瞻把小夏遭遇的事低声说了一遍。
「别告诉我,小夏见到的是那个张嘉琳啊。」万里有些吃惊。
「正是那个小姑娘。」包大同点头,「而且据小夏描述的情况,那个小姑娘的情况--不很乐观。」
「你有什麼线索吗?」阮瞻习惯性的皱眉。
多年的朋友了,万里一个最细微的动作,他都明白其中之意。现在万里脸上虽然还平静,不过眼神却告诉他,他知道一些内情。
「报纸上还没报导,所以你们并不知道,十天来本市已经失踪七名幼童了,都是四到六岁之间,而且都是在夜裡走失的,事前也没有徵兆。」
「夜裡走失?」包大同吓了一跳,「这麼小的孩子,半夜不是应该和父母睡觉吗?」
「所以说才奇怪。」万里啜了一口酒,「现在警方也是人性化管理,我去给警员和部分犯罪嫌疑人作心裡辅导,这才知道一点皮毛,具体的细节,比如说案发时的情况,我不能乱打听。」
「这些人贩子应该一-踹到地狱裡去,而且上面加上一符,让他们受尽折磨才能转生,来世还要变猪变狗!」包大同恨恨地说。
「肯定不是人贩子做的!人贩子拐骗小孩子,无外乎偷、骗、拐、偶尔的抢夺,可是这几起儿童失踪案都是发生在半夜,父母没有觉察,房门全是从裡面打开的,没有暴力痕跡,小孩子们就好像凭空消失了。」
「说不定是拍迷药的人做的。」包大同很认真的说,「我小时听我老爹说过,有一种很奇怪的药粉,那些拐卖小孩子的混蛋看準了谁家的孩子就在那小孩头顶上一拍。那孩子当时就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听不到了,只觉得前面有个人领著他,左右两边是两条大河,后面有一隻饿狼在追,所以会一直跟著那个人贩子走。」
「听著像致幻剂。」
「我可没胡说,真的有这种药。中国的歷史那麼悠久,医药文明那麼灿烂,有很多奇怪的草药貌似失传,但却在一部份人中秘密流传下来,结果被不怀好意的人用於害人也是可能的。你是医生,不应该狭隘地看待这件事情。」
「你说的我承认,民间确实有许多神奇的东西,对此我并不排斥。」万里说,「但是你自己也说了,要『拍』才行。这些小孩全是半夜在家失踪的,怎麼拍啊?再说,人贩子拐来孩子是為了卖,难道為了自己养著啊。如果要卖就要离开本市,你当警察是傻子吗?全市已经严密布控,可就是不见一点踪跡,你说孩子们到哪裡去了呢?」
包大同语结,想了一下,还想再争辩什麼,但才一张口,就被阮瞻打断了。
「能弄到这七个孩子的家庭住址吗?」
「这个应该不是秘密。没见张嘉琳的父母都豋了寻人啟事吗?」万里说,「有报案纪录可查,警方只是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而暂时没有发布消息,并没有刻意隐瞒。我猜这一、两天就会发布消息,提醒广大市民注意了。」
「那好,我们直接向孩子的父母打听情况。」阮瞻简明扼要。
「以什麼理由去向孩子的父母打听呢?」万里问。
阮瞻没说话,但是看了包大同一眼,万里一下子就明白了。丢失孩子的家长肯定急坏了,假如正常的渠道暂时无法找到孩子,求神问卜是最常寻求的帮助方式,而包大同正是这样一名有点名气的『神棍』,所以要接近孩子的父母并让他说出真情再简单不过了。
「这回知道我有用了吧?你们每次都这样,尤其是你--」包大同指指阮瞻,「你不信任任何人,到关键时候就知道我包大同不是吃白饭的。段锦的事是这样,娜娜的事也是这样!」
包大同突然提起娜娜,让万里的神色一黯。
「只是借你的名义而已,没说和你合作。」阮瞻转移话题。「你别忘了,你答应吕妍帮她找到她老公张子新,到现在可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包大同嘆了口气,「是啊,我準备明天就著手调查张子新生前的事。我想知道他為什麼会在结婚前几天死去,是怎麼死的?」
「是失踪。」阮瞻提醒他,万事皆有可能。
「但愿那些小孩子也只是失踪就好了。」万里再嘆了一口气。「毕竟失踪是可以找回来的。」
三个人互望了一眼,都在对方眼裡看到了无奈。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已经失去的,还找得回来吗?商量好对策,阮瞻在天色快亮时,隐身去了吕妍家附近一趟,结果是和包大同一致的--没有任何异常。小夏所说的那幅藏在杂物后的画像确实在,但并没有邪气附于其上;她说的『吱呀』和『哗啦』声也在,只不过是杂物掩盖下的窗子没有关好,会随风轻叩而响;而那个酷似张嘉琳的小女孩则根本没有出现。
但儘管如此,阮瞻反而认為这地方有问题,小夏遇到的确实是不正常的事。
因為这裡太『乾净了』。要知道这世界上到处都有执念,哪裡也都死过人,何况这种几十年前的老房子?虽然人群聚集的地方一般不会有灵体出现,恶念丛生的怨气也不常见,但不可能连气息也无。掩盖问题也许可以,不过做得过了火,就有欲盖弥彰之嫌了。
他一路思考,一路慢慢散步回来,一进店门就发现酒吧裡的桌椅都被推到了一边,小夏正一身运动打扮和包大同比比划划。
「我们这一派呢和阮瞻有点不同。」包大同根本无视店主归来,像模像样地对小夏解释,「他是天生异能,后天修炼,比较天马行空,虽然很厉害,但我们的道法却更加正宗。」
小夏偷瞄了阮瞻一眼,正好阮瞻的目光正不由自主地追随著她,两人目光一触,又连忙错开。
「你的底子太差,虽然学道不分年龄,不过你心中杂念太多,入门一定很难。」包大同似乎没看见,但他的话在小夏听来却彷彿在说她现在正七上八下的心,连忙收敛心神。
「这样吧。」包大同想了一下,「本门中有一套五行禁法,对使用者本身的功力要求不大,只要我给你画一套相对应的符,然后你练习到口诀熟练,步法準确,就可以抵挡一般的妖邪之物。至於入门嘛,我们慢慢来。小夏师妹,我可只对你那麼好,那套符咒是不传之祕,就算知道怎麼画,没有我的心法搭配,也是没有用的。这位--我的『表哥』,他也不会的。」
小夏听他说起阮瞻,禁不住又望向他,「我--我怕再遇到什麼事,成為你们的累赘,所以也要练习,至少我想可以--自保!」她不知道為什麼向他解释,可就是冲口而出。
「好啊。不过你身体才好,不要太累了。」阮瞻轻声说著,站在那儿没动。
小夏低下头去。
他这是什麼意思?对她忽冷忽热的。既然躲著她,证明对她没有特殊好感,為什麼这会儿又笑的那麼温柔,让她不敢再开口,生怕一张嘴,狂跳的心就会从嘴裡跳出来!要死了,他怎麼能笑得那麼好看!
「那麼,你们是要聊天,还是继续学道?」包大同的声音传来,没有责备的意思,语气中倒比较戏謔。
「学学学,我马上学。」小夏马上投降,把那一波波的悸动感强压到心底,「你早上那麼早把我从床上拎起来,不学点东西我不是白白那麼早了吗?」
「这样才乖。」包大同笑咪咪的,「这套五行禁法,就是金木水火土。步法和手势虽然有点复杂,不过咒语很简单,咱们一点一点的来,先学金的。咒语就是--」包大同见阮瞻还站在那裡,放下了举著的手。
「表哥,你懂不懂点规矩。人家在教授我师妹独门绝学,你是不是应该迴避一下,不要站在那儿装门神好不好?」
「哦,对不起。」阮瞻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站在那裡,一步也未动过。
他从侧面走过去,经过小夏身边时,两人气息的接近让他的心裡一阵绞痛。
她在学习驱邪避凶的方法!假如她学会了包大同的法术,就不再需要他了。可是她不需要他的话,这个世界还有什麼可留恋的,他真受不了这个!她不需要他!她不需要他!
「对了,忘了说了。」他在小夏身边停下,拼命保持著平静,「不要单独去吕妍家,白天也不可以。」
「你发现什麼吗?」小夏问。
阮瞻摇摇头,「你只要答应我就好。」
「可是,我答应了小童,要去陪他玩。骗小孩子,不好吧?」小夏面露难色。
「我们想别的办法帮助他们母子,这次你要乖一点,听我的话。」阮瞻耐心地说,「今天中午我会去帮你探望小童,不会让你失约的。我会告诉他,你生病了。」
「事实上,她的身体确实因為某种原因没有完全恢復。」包大同插嘴,「话说回来,你到底有什麼发现?」
「我们并没有联手。」
「是。」包大同老实地承认,「不过凭我们的交情,至少可以交换情报。」
「等你有了新发现,我会和你交换的。」阮瞻说了一句,猝然转身上楼。
「好像不怎麼顺利,他不开心。」小夏看著阮瞻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心裡很担心,以致於没有听到包大同若有所思的话。
「他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以前我以為有一种鸟一开始飞就会飞到死亡的那一天才落地。
其实它什麼地方也没去过,那鸟一开始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