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澹得以醒来,也是屋外有人在闹哄哄。
“有人吗?屋外的人在说什么?”夏语澹撑在床边沿上把床帐撩起来问道。
小桥走进来,面有戚色:“乔老太爷没了。”
夏语澹一下子像是被抽调了力气,趴在床头瞠目道:“什么?太爷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乔费聚是快死了,也死得太快了,他回京面圣,行李也没有收拾,就是还要回别庄的意思。难道不是这个意思?是行李也不必收拾的意思,夏语澹突然这样联想。
小桥上前挂着床帐道:“是在家宴上,突然的就溢血身亡了。现在大奶奶二奶奶八爷七姑娘和几位小哥儿都回来了,老爷和太太还有两位爷在乔府……在乔府置办丧事。”小桥哽咽了一下。
女婿是半子,老岳父死了,夏文衍要留下。夏文衍和乔氏估计几天回不来了。
夏语澹没想这个,预感不祥问:“那姨娘呢?虞姨娘?”
小桥刚才出去也是问这件事,在乔府生活两年多,小桥知道夏语澹关心什么,她也关心着的,跪在床沿才道:“姑娘节哀,虞姨娘在屋里自戕,已经追太爷而去了。乔家众人皆是赞叹,国公爷以贵妾之礼收殓,一并停灵并随之葬入乔家祖坟。”
一并停灵?葬入乔家祖坟?做妾做到虞氏份上,身前身后已经是极致了。
美人迟暮,英雄末路,我伤心至极!
你脚下的路,爷和我会尽量给你铲平!
那少妇面容安详满足,悠闲的坐在一块怪石上,欣赏包围在四周,已经染红的梧桐!
夏语澹回想往事,如直坠入冰窖之中,那么寒冷。原来一个月等不得,一两天也等不得,从一开始,就一刻也等不得。夏语澹不明白,那通往皇太孙身边的道路,需要用血去铺吗?若是要用血去铺,为什么非得去铺出一条路来?
值得吗?
“姑娘,姑娘你什么了?”小桥以为夏语澹会悲声痛哭,而夏语澹哭也没有哭,就晕倒在床沿上,手足连着面颊都是一片冰冷:“来人呀,快叫大夫~”小桥慌乱的朝外喊。
而此时的淇国公府,比卧晓轩还要慌乱一百倍。
脑溢血,癔症的病人大部分人死于脑出血,而乔费聚从确诊为癔症到死亡时间这么快,是因为他服用了大量的五食散,五食散是药,可以掩饰病症,它也相当于毒药,病症只是用蛮力压住,那股病气聚集起来,病发事更加危险,至人脑出血而死,就都来不及,所以,几个大夫对乔费聚的尸体检验之后,一直认为他是死于癔症,没有争议。
到了乔费聚这么大级别的重要人物,死亡都要通报朝廷,在大夫和仵作验尸之后入殓。
接着乔家众人统一商量乔费聚的丧礼,国公爷有一定的丧礼规格,乔费聚后事的东西也早十年就准备了,可真到了人死要用的时候,还有一大摊子里内里外的事情要料理,丧礼也一点都不能因为马虎出错了,一年前,先太子妃的娘家广恩伯府就因为丧礼规格逾制被夺了爵位,全家被贬为庶民。
虽然先太子妃入了大报恩寺,一致都是称颂的声音,可是先太子妃育有平都公主,还去了大报恩寺出家,明显就是被皇上厌弃的意思,连着广恩伯府也被皇上厌弃,夺爵是早晚之事,乔家没有明显的被皇上厌弃,需要谨慎小心的时候还是要谨慎小心,不要被人挑出一点错。
大家微微收了悲戚,乔致正主持着,一宗一宗的分派事情,各人领着差事,圣旨连夜而来。大家不知是喜是悲,先跪下接旨。
接完了旨,合家上下皆感激涕零,跪叩天恩。圣旨上记述了乔费聚一生的功绩,最后追封乔费聚为上国柱,溢号武烈。
上国柱加溢号的死后荣哀,皇上坐朝二十九年才第二例,第一例还是二十七年前战死的信国公得此殊荣,就是三年前去世的,镇守西南的黔国公也没有这份荣耀。
把圣旨请入祠堂,普通国公爷和上国柱有溢号的国公爷丧礼就不一样了,至少墓碑不一样吧,开头分派过的事重新返工再核查一次,登门悼念的文武官员,门生故交会更多,筵席要重新估算。
大家虽然忙得脚步沾地,心里是安慰的,有圣旨在,乔家并没有因为乔费聚的去世而衰微。
到了送殡那一日,有信国公韩令宗,英国公之子张传芳,兵部尚书马文山等四十几家,连着家下人百三十余辆车浩浩荡荡排开,沿路又有景王府,纪王府等三十余家彩棚设席路祭。
乔费聚死后,他的葬礼在皇上推波助澜之下极尽奢华隆重,这也表达了皇上对这位辅助他登基,辅佐他稳坐江山,为他效忠到死的老臣,最大的尊重。而夏语澹没有参加这个葬礼,她病了,没人要她参加,她想不明白,也无颜去见老公国和虞氏的棺椁。
“六姐姐,药熬好了,也放温了,趁热喝吧。”夏烟霞用茶托端着药进房间。
夏语澹病了十几天,她睡不着,吃不下,反应迟钝,目光呆滞,手脚无力,一天八九个时辰歇在床上,其实她没有大病,只是一时心绪所致的疲乏之症,等她能适应乔费聚和虞氏那么死去之后,就会恢复生机。夏烟霞,脸色蜡黄,身子消瘦了一圈,是照顾夏语澹十几天累成这样的。
每天熬药,拧药汁,喂药,摆碗筷,劝饭夹菜,夏烟霞在亲力亲为照顾生病的夏语澹。
夏烟霞父母病亡,身为夏家旁支的旁支,她连生活都无以为继,已经正式被夏文衍收养,认为义女,视为府中的八姑娘。这本是应该的,族中有孤儿无依无靠,是该有族人收养,安排生活,合族共居就是要这样帮扶。八姑娘,八姑娘就八姑娘吧,夏家还真缺一个拿得出手的姑娘。夏尔钏长得没有夏烟霞漂亮,夏尔彤连漂亮都没有,夏语澹倒是比夏烟霞漂亮一些,可是她在段家已经把自己毁了。
“这些小事由丫鬟们做就好了,你不用亲自去做。”夏语澹再怎么反应迟钝的一天蒙头躺在床上,也烦她一天到晚的六姐姐叫着在她面前晃荡。
夏语澹身边有冰蚕,有小桥,小麦,小桃,小莲,这些都是从小栽培起来服侍人的丫鬟,又服侍了夏语澹有些日子,哪个不比夏烟霞服侍的舒心些,夏烟霞已经是八姑娘,也有一批服侍她的人,需要她这样把自己低到丫鬟的位置吗?
夏烟霞坚定的道:“这些小事由我来做也一样,以前我在老家也常做这些……”夏烟霞说着舀了一勺药送到夏语澹嘴边。
夏语澹手压在勺柄上道:“过几日太太从咸平府回来,定要累病了,到时候还得你端茶递药的。”
夏烟霞不知道有没有听出夏语澹的弦外之音,好脾气的道:“六姐姐这几日气色好了很多。”
只要不想死,气色不吃药也能好的,夏语澹伸手要拿药碗,夏烟霞出声阻止道:“小心,这药碗烫。”
“你不是说放温了吗,怎么还会是烫的?”夏语澹面上没有感激的神色,倒有几分颐指气使,一口气把药咕噜咕噜的喝干,这样喝还真有点烫嘴,夏语澹把空碗塞给夏烟霞,从夏烟霞手里拿过丝帕一抹嘴道:“下回把药再放凉一些,我一口闷了,省得你一勺一勺喂过来,耽误功夫,我一口一口的抿嘴喝,苦得很!”
夏语澹边说边扯被子把自己埋在被窝里。
夏烟霞对着夏语澹的后背面色难堪,声音却温柔入昔道:“六姐姐早吩咐一声就是了,大夫说这样一口喝了苦在舌根里,我尝一下,觉得一点点喝不苦一些,既然六姐姐觉得一点点喝也是那么苦,也是一口喝了的好,六姐姐苦不苦,要不要含一颗蜜饯再睡下。”
夏烟霞等了一会儿,夏语澹没有回转过身来,夏烟霞也没有强求,给她盖好被子,放好床帐才回屋歇着。在路上她的大丫鬟绿萝愤愤不平的道:“八姑娘,六姑娘也太不知好歹了,她还以为她现在是在淇国公府做客那会子,早是隔夜的饭菜了,她连老国公的葬礼都没得去。”
“好了,五姐姐也不是没有去嘛。六姐姐只是心情太不好,身体也不好,说话就冲了一些,我们应该体谅她。”夏烟霞掸掸衣袖,并不在意夏语澹态度的恶劣。夏语澹态度越恶劣才好呢,这样才能衬出她的宽宏大度。
夏家给她定的目标,她的目标是皇太孙,正式的选秀之外,若有人能破格被收入宫中,必定是以貌出名,以才显名,以贤出名等各种‘名’,而闻达于皇室。能多一句赞词是一句赞词,能多一件具体向外宣扬的事迹就多做一件,夏烟霞现在是要塑造一种恭敬谦和,柔顺乖巧的形象,夏语澹现在这样病了,病中脾气暴躁刚刚好反衬她。
夏烟霞这个人,就像一只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的,冰蚕等五人,也是纷纷为夏烟霞的行为让道。夏语澹不想由她服侍,也得让她服侍,然后夏家仆妇都在传扬,八姑娘是如何的感恩戴德,对六姑娘事必躬亲,六姑娘病好了,她自己也累病了。
多么恭敬谦和,多么柔顺乖巧!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不适合写死人的章节。
我写死人后,我也梦到了生命中那些死去的人,不是老死的,是早夭,盛年去世的几个朋友。我好难过呀。
已经过去的事了,突然在梦里梦到,还是很难过。
所以,也难怪夏语澹那么萎靡了。就这样了,她还要被人利用,哎~
记住哦,广恩伯府一年前就没有了。
今天会有第二更了。
哦,我打算养兔子了,垂耳兔,有朋友养过这种动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