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大白 之五

群雄嗡的一声,听得炸开了锅,大家来到武当山上来贺礼,原本都存着敬畏之心,而且为了昭显礼数,更将随手的兵器都留在了解剑池边,江湖中人,相信的是剑不离身,剑在人在,剑毁人亡,此刻把兵器留在解剑池边的意思便是……表明这几日在武当山上定然不会与人械斗动手,更加不会自讨没趣的炫耀武技,不管两人之间有着什么样的血海深仇,也都会等到下了山再做了结。

台上正在喜庆洋洋,那突兀的嗓音传来,不但是群雄,便是高坐台上的青松道长,也是大吃一惊,他眼角向下面迅速的一扫,今日场上可谓宾客云集,丐帮,少林,铁剑门各有重要身份的人物出场,青松道长面色尴尬的一沉,喝问道:“怎么回事?”

青松道长内力充沛,这般大喝一声,顿时将台下小声的嗡嗡乱响俱都压盖了下去,大家声音一止,便不敢再乱多嚼舌根。祭坛下跑过来几个弟子,当先一个惶恐的大叫道:“掌教尊人,弟子们方才去下面巡山,巡到后山的槐树林里时,在里面……在里面发现了一具尸首,这尸首面容清晰可见,并未腐败,显然是死了不久……”

青松道长嗯的一声,前次在少林寺比武招亲,出了火石炸药之险,他回思过往犹自心有余悸,因此这回天丰娶亲也邀约豪杰前来,他更是暗暗嘱托手下弟子们加紧巡视,不可放过任何不起眼的角落,哪怕是后山的树林里,也要查看到位。

现下听见果然闹出了事端,青松道长皱眉看着台上即将拜堂成亲的徒儿和大红盖头下的岳静,沉吟了片刻,当知事情到了这等地步,自是掩盖不过去,若是不能在人前给众人一个交代,难免大家会嘀嘀咕咕,传出江湖上更不知会引来什么样的风言风语,他挥手阻了一阻,吩咐道:“稍等拜堂,先……先把那具尸首带上来看看再说。”

那几个弟子答应一声,接着马便抬了个软绵绵的身子走上台边,群豪一道聚目看过去,只能隐约见到个褐色的衣襟,那尸身被几个弟子抬在中间,更是软哒哒的手脚垂下,那些坐的远的群豪便看不见尸身的面容,只能踮起脚尖,恍惚看到个衣角。

青松道长和梅淑芸对视一眼,一道走下了高堂,来到台边,坐在前面高位的几个门派掌门也凑近过身,众人低头看了一眼,立时有几个悲切的嗓音响起来,惶恐道:“是老七,老七死了!”

秦东堂坐在最前一排,他沉着面庞看过一眼,顿时大惊的一立而起,须眉皆张的狂怒叫道:“这是怎么回事,老七……老七怎么会死在后山了?”

邓先笛等人凑上去一看,那死者面容栩栩如生,额头上还有一块突兀的伤口,仿佛被人一掌拍在了面门上,邓先笛等人大叫哭道:“七弟……”

杨宗志与秀凤远坐在边角,秀凤在他耳边与他羞答答的说着愠气话,时而说些过去的恼恨事,时而又说些两人之间的趣事,声音甜蜜而又悠远,但是杨宗志心头却是五味杂陈,岳静被若红师妹引出喜堂,杨宗志更是向上多看一眼也是不敢,回思从前与岳静相识相交的丝丝点点,这美丽温婉的峨嵋派大师姐一直都是淡定有礼,分毫不敢越礼半步,杨宗志深信她昨夜忽然疯狂的一吻,绝不会是心血来潮,冰凉的泪点,真实的滴落在自己的面颊上,更是隐含绝望辞别之意。

杨宗志暗暗的一呆,眼神中便有了些复杂之色,过去……他从未注意的去看过岳静的举止神态,只是觉得与岳静在一起说说玩笑话,逗逗这正经严肃的大师姐,让自己轻松快乐的紧,昨夜里岳静那轻言轻语道:“你……再好好的看看静儿!”杨宗志在那两道蕴含炽热情火的秀眸中,才发现了一个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岳静,这个岳师姐热情如火,更是……更是个敢爱敢恨的决断佳人,只不过……这个佳人只出现了一瞬间,自己说了一句话后,这个佳人便蓦地消逝不见。

杨宗志叹了口气,隐约将目光落在了背向自己的那苏媚身影上,身边锣鼓唢呐高奏,道喜道贺声响彻天际,穿透了头顶的云层,台上知客高喝一声,眼见着吉时在即,没想到正在这时又出了变故,杨宗志恍惚听到那弟子相告之音,心头沉吟道:“后山的槐树林里?”

身边斜靠在自己肩头的秀凤娇躯微微一抖,杨宗志眉头跳动的又想:“昨夜正是在槐树林里见到了岳师姐,而且……而且师父师娘也是在槐树林里相见,难道……难道是自己走后师父与师娘一言不合,闹出了事情?”

杨宗志想到这里,便再也坐立不住,昨夜师父与师娘相见,本是自己暗自安排的,自己本是一片好心,想要撮合师父与师娘言归于好,现下却是生了变故,他赶紧拉着秀凤一道站起来,向着前面高台的边上走了过去。

还没来到围簇的人群中,便听到里面师父大声的怒吼:“是……是谁杀了老七,这是怎么回事?”杨宗志更是脚步加快,穿过群豪走上前去,定眼向下一看,那里躺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双目紧闭,唇角已经没有血色,只是死前……嘴角还留着一道残酷的冷笑,仿佛在嘲笑自己愚弄过的世人。

秦东堂大喝两声,转头四下看过去,见到万千群豪傻愣愣的站在身后,不觉更是怒极攻心,他苍老的身躯晃了几晃,险些晕倒,身边的张松生伸手一扶,急叫道:“师父……师父,您怎么样?”

杨宗志心头一动,便想去扶住伤心欲绝的师父,只是脚下步子稍动,却又对上八师兄张松生戒备的怒气双眼,他微微呆住,顿时回想起今早八师兄来叫自己起床,更是问起了沈阙为的事情,沈阙为素来与自己在派中不睦,与其他的众人师兄弟间却没有摩擦隔阂,杨宗志晃眼看过去,这时不但是张松生,便是大师兄邓先笛的眼眸,也渐渐转向自己脸上,目中隐隐约约的,都是惊疑。

杨宗志心知他们这都是怀疑七师哥是自己所杀,但是……但是自己好像师父说的那样,行得正,立得端,根本没有碰过七师哥的一根手指头,自然也不会去多做解释,显得欲盖弥彰。

史敬见识最博,他微微俯下身子,探手查看了一下沈阙为的伤处,沉吟的道:“好厉害霸道的掌力,这人一掌击在沈贤侄的面门上,力透而出,将沈贤侄的头骨击碎,这是致命伤……再看沈贤侄的身上,衣着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的打斗痕迹,嗯,要么这人武功绝顶,沈贤侄一见他面,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力,要么……要么这人便是沈贤侄过去的熟人,他们遇见说话时,这人猛地仓促出手,沈贤侄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便被一掌打在了脑门之上,送了自己的性命。”

史敬的话音一落,邓先笛等人更是惊呼出口,这史敬乃是丐帮帮主,素来一言九鼎,他说到武功绝顶——当今天下群豪一致推许九弟是江湖第一少侠,说他功夫出众,智计百变,再说到过去的熟人……九弟与老七当然是过去的熟人,这茫茫的武当山头上,除了自己等人,也只有九弟才认识沈老七,自己等人昨夜方才赶到,一直都在一起,根本没有任何的机会,再说了,沈老七虽然性子冲动,但是……对派中的师兄弟们倒也不错,自己这些人更没有任何的道理去加害于他。

邓先笛忽然讷讷的问道:“九弟,你说,老七……老七他是不是你杀的?”

秦东堂晃过神来,支起身躯剧烈的咳嗽道:“老大,你胡说些什么,老七……老七怎么会是小九儿杀的?”

张松生咬牙大声问道:“九弟,你昨夜……你昨夜带师父出去散步后,一直都呆在哪里?去没去过后山的槐树林?”

秦东堂听到这里,却也哑口愣住,昨夜小九儿带着自己去散步,正是将自己带到了后山的槐树林中,事后自己进了槐树林,他便没有跟来,难道……秦东堂狐疑的扫了小九儿一眼,见到他俊逸的面上尽是苦笑。

杨宗志摇头道:“师父,我没杀七师哥,也没见过七师哥,不错,昨夜我确实是到过槐树林,但是……但是……”他想起昨夜在槐树林中,无论是岳静偷偷与自己私会的事情,还是……师父与师娘见面的事情,在这万千众目睽睽的群豪面前,都无法宣诛于口,只能呆呆的愣住,忍住没说下去。

费决自小喜欢九弟,更是心底里暗暗推许他,想让他接任师父的衣钵,他方才听到大师兄和八师弟质疑九弟,心中还不以为然,心想:“九弟从小就顶天立地,作的都是响当当的大好事情,怎么会杀老七?”

这时听到九弟这般欲言又止的说不下去,费决不由得狐疑接口道:“但是什么?九弟,你有话便好好的说清楚,免得大师兄他们心头犯疑,你若是当真没有作过,说出来又怕什么?”

身后嗡的一声,今日前来武当山道贺的豪杰不下数千,全是当今武林最有名望之辈,大家眼见到点苍剑派生出如此变故,一个弟子被杀,余人却是质疑另一个弟子,群豪不由都听得惊诧莫名,更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秦东堂犹豫的道:“小九儿,昨夜里师父给你说的话,你难道都忘记了么,你说说,师父进山之后,老七……老七他有没有跟来过?”

张松生咬牙道:“师父,您不知道,九弟这次被罚出山修业一年,这一切……本来就是老七的栽赃嫁祸,九弟没有偷过您的金烟杆,那金烟杆是老七他偷偷拿走,藏在九弟的枕头下的。”

秦东堂哦的大吃一惊,恍惚道:“竟是这样?”

张松生又道:“昨夜里您和九弟离开之后,老七确实是不见了踪影,弟子怕就怕,老七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想要再害九弟,九弟忍无可忍,才将……才将……”他说到这里,眼神痛苦的转到了静躺在地面的沈阙为尸身上,言下之意,众人自然明白。

史敬和青松道长,宏法大师等人对望一眼,今日本是武当派大喜的日子,点苍剑派的人却是在这里算起了旧账,他们听说原来风贤侄是被人所害,才被他师父赶出山门,不由都摇头苦笑,秦东堂哎哟一声,懊恼的道:“小九儿,师父对不住你,你小时候性子顽皮,将伏虎镖局的谢家少镖头打的头破血流,师父抹不开面子,便将你赶出了点苍山,后来婉儿与我说起到,说你是为了她被人欺负,为了她的清白才将谢家的少镖头打成那样,师父愚钝,将你赶出山十年,你独自流落闯荡江湖,孤苦伶仃,哎……后来你回山没有多久,却又因为金烟杆的事情,被师父赶出了点苍山,今日师父方才知道,自己又再次错怪了你,小九儿,师父好生糊涂啊。”

费幼梅轻轻的站在杨宗志身后,她身下的素洁小手儿,被董秋云死死的拉住,这才无法近身前去,她站在身后,听到秦东堂这番怅悔的话,不由得鼻头也是一酸,暗想:“杨大哥他总是笑嘻嘻的骗人家,若是只看他英眉浅笑,那是最最动人,让人忍不住想要与他亲近,若是知道了他原来小时候这么的苦,又让人心头酸溜溜的好是难受,哎……杨大哥……杨大哥……”她心底旖旎的呼唤了几声,娇魇上却更是泛起怜惜之色。

天丰身着吉服,走过来拜礼道:“秦师叔,我相信九弟不会害人,他为人光明磊落,智计聪明,大家都受益多多,却没有……害过一个好人。”

天丰如此一说,便是一身袈裟的慧敦也自点头,道:“不错,贫僧也相信九弟不是凶手。”

秦东堂面色稍缓,吁气道:“小九儿,昨夜里师父跟你分别之后,你当真没有见过老七?你不用担心,见到什么只管大胆的说出来,万事都有师父给你做主,师父过去作的不对,眼下自然不会再莽撞的错怪你了。”

杨宗志痛苦的皱起眉头,天丰师兄一如既往的支持自己,可是……可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却又和自己发生了这等事情,再说师父与师娘的事情,让自己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口,更是千难万难,他只得摇了摇头,嘴巴却是紧闭,分毫也不敢出声。

青松道长狐疑的道:“风贤侄,老道士对你的人品武功最是喜爱,这里是我们武当山上,你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难言之隐,尽管放心说出来,老道士担保你万事无忧。”他这番话说的响当当,自是提醒众人,不可为难了杨宗志,也好去了杨宗志的担忧。

台上场下数千道目光一时都汇聚到杨宗志的身上,他沉着脸庞,心头万分的犹豫不决,正在这时,史敬身后一个清脆的嗓音突兀的响起来,道:“我……我知道是谁杀了这位沈师兄,就是……就是她!”

众人循着这细嫩的嗓音一道看出去,见到史敬身后走出来个怯懦懦的娇小身影,正是那男扮女装的史艾克,史艾克清丽的目光犹豫害怕的倪视了杨宗志一眼,她说话间,说到:“就是她!”这几个字,更是伸出自己洁白的小手,指尖微微一平,径自指到了杨宗志……身后的秀凤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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