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权浑不在意:“奇怪什么,长日漫漫,她总有无事可做的时候。”
不给自己找点事做打发时间,她能怎么样。
难道也像那些市井暴发户的富太太们一样,去凑一桌打麻将么?
良好的贵族教育才不会允许她这样做,除了参加一些贵族聚会,她就只能待在家里,终日无所事事,靠书本和瑜伽打发时间。
然而看书太久,对眼睛不好,再加上她本身也已经年纪不小了,每天待在房间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她越来越喜欢坐在窗前,看着远方的天空发呆。
皇甫权早就已经习惯了她这样,以往回来,十之八九她都在发呆。
黎一宁看了一会,皇甫夫人已经将一壶水全都倒光了,然而她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依旧站在那里,怔怔的望着一个地方,默然沉寂。
忽然,身边的人转身跑了出去,皇甫权伸手一拉没拉住,黎一宁已经跑到门口。
他追问道:“你干什么去?”
黎一宁并没有回答:“我去去就回。”
她转身匆忙跑掉了,蹬蹬蹬下楼,衣服都没有穿一件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皇甫权站在楼上,从窗口看到黎一宁出现在后花园里。
“妈?”黎一宁推开门,看到皇甫夫人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个空了的水壶,优雅高贵的侧脸,映衬着冬日萧瑟的花园,美成了一幅画。
皇甫夫人出了神,并没有听到黎一宁的喊声,依旧怔怔的站在那里。
黎一宁缩了缩脖子,从温暖的房间里出来,多少有些冷,她凑上去,又喊了一声:“妈,您在想什么?”
皇甫夫人仿佛这才意识到旁边有人在说话一样,猛然回过神来,看到是黎一宁,似乎尴尬的很。
“哦,没什么。”
黎一宁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喷壶,动作很自然:“给我吧。”
皇甫夫人下意识的抗拒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松了手,让黎一宁接过去水壶。
她将一双手缩进了披风里,抱在一起取暖。
皇甫权在楼上看到黎一宁站在那里瑟瑟发抖,因为提着水壶的关系,她手冻得冰冷,却又不能缩进去暖和一下。
他皱眉,眼眸中掠过心疼的神色。
“妈,您不开心?”黎一宁问道。
皇甫夫人转身背对着她,慢慢踱步走着:“没事啊,一个人呆久了,就容易走神。”
黎一宁笑了笑,缩着脖子跟在她身后,笑了笑,说道:“当初,我离开阿权的时候,心里也很……不舍,然而因为种种原因,我不得不离开他。”
皇甫夫人闻言一愣,顿住脚步,错愕道:“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黎一宁笑着继续说下去:“然而我知道我对不起他,又不能继续和他在一起,就只能在心里好好爱他,希望有一天,我能够再次有机会,好好弥补他一下。”
她说的很憧憬,也很真诚。
这都是她的心里话,当初被迫和皇甫权说分手的时候,她心里真的很痛,却不得不装的强颜欢笑的样子,假装自己能狠得下
心来。
现在想起来,黎一宁都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是演技派。
“后来,我发现我没法爱上别人,于是我心里一直装着阿权,直到有一天,我以为我终于能够脱离现实,重新回归,补偿阿权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说到这里,皇甫夫人已经大致能够猜出来她说的是什么了。
她接上话:“那时候阿琰死了?”
她一个做母亲的,直截了当的说自己儿子死了,一点都不委婉,黎一宁愣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那时候你为什么要和阿权分手,却又掉头和他弟弟在一起,你不知道这样做,对他的伤害简直天大的吗?”
黎一宁无奈的笑了:“妈,关于这件事情,我只能说这么多,他们两个,都是您的儿子,他们在您心目中的地位,都是无可替代的,今天跟您说这些,并不是想要为我自己洗涤。”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要让您知道,一个人的日子,并非难熬。”
皇甫夫人好像眼睛亮了一下:“可你不一样,你并没有空窗期。”
“我有,当你在一个你不爱的人身边,心里却想着深埋在你心底的人的时候,就算有人陪伴,你也依旧是空窗期。”
“我不明白,你既然爱阿权,为什么会选择和阿琰在一起,以至于后来导致了他的死亡?”
黎一宁心里一个咯噔,阿琰没死,可她不能说。
“我只能说我很抱歉,那是我对阿琰的一个承诺,和他在一起三年,三年之后的那天,我要去找权少的时候,他追出来,导致了后来的悲剧。”
皇甫夫人许久没有提起过这段往事,唇角有一丝惨然的微笑:“都过去了,阿琰一直以来是我心疼的孩子,其实命运对他不公平。”
“是啊,不公平,天堂没有痛苦,他会用自己的方式找到属于自己的公平。”
黎一宁一语双关的说道,然而皇甫夫人根本就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
黎一宁继续说道:“妈,一个人的时候,容易想太多,平时没事了,多出去走走。”
听到这里,皇甫夫人冷笑看着她:“我并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可你好歹也是豪门大小姐,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贵族应该有的思想吗?”
黎一宁挑眉:“贵族也是人啊,妈,那些贵族的礼仪,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你失去的太多了,应该收获一点开心快乐,为了一些教养,为了礼仪而活着,您背负的包袱太多了,尝试着放下一点,效果会很赞。”
她笑的很用力,尽管很冷,冷的她牙关都在打战,然而黎一宁拼命忍着,只是灿烂的对着皇甫夫人笑。
皇甫夫人似乎是被她这样的笑容锁感化,忍不住自己也笑了笑:“或许你根本就不会懂的,我不可能活的像你一样洒脱。”
“洒脱与否,全看自己。”黎一宁耸耸肩,摊开手。
皇甫权在楼上静静观望,本来以为黎一宁只是下去想要和皇甫夫人套近乎而已,却没想到她和妈妈说起来没完了。
宁肯站在那里冷的瑟瑟发抖
,也不肯尽快结束谈话,回房间来换身衣服。
他忍不住,抄起黎一宁的外套下楼,过去给她送衣服。
这个出货,那条裙子根本就不能御寒,外面下过雪不久,寒气逼人,他倒也算了,她一个女人,难道就一点不知道冷么?
皇甫夫人摇摇头:“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年纪轻轻的,你知道什么叫包袱?”
黎一宁一撇嘴:“曾经我以为,我对阿权的爱,就是我的包袱,然而现在,这份爱情依旧还是包袱,不过包袱里装着的都是蜜糖,甜甜的,即便再重,也不舍得放下,每当累了倦了,就拿出来品尝,自然就会减轻许多压力。”
“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你看上去好像对一切事物都浑不在意?”皇甫夫人不能理解黎一宁这份洒脱是哪来的。
明明……她身上背负着阿琰的一条性命,背负着对阿权的背叛,她却能够看得这样淡。
就算是装的,黎一宁能,她却做不到。
嫁给皇甫权的父亲,她用完了这一生所有的爱情,即便婚后,丈夫对她冷冷淡淡,她也依旧没法再爱上别人。
对丈夫的冷暴力,她已经畸形的产生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黎一宁摇摇头:“这并非是洒脱与否的关系,既然放不下,那就不要放下,不如干脆深埋在心底,尝试着抽出视线,去看看更遥远的世界,将心填满,将不快压得更深,那样你看到的表面,始终都是快乐的。”
门后,皇甫权抱着黎一宁的衣服站在那里,将这段话听了个完完整整。
他本来想要推门出去,却刚好听到黎一宁说,她对他的爱,是包袱,于是顿住了脚步,没想到接下来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皇甫夫人沉默许久,像是在思考黎一宁说的话一样。
黎一宁也没有发出声音,不去打扰皇甫夫人的思考,而是静静的站在一旁。
皇甫权躲在门后,根本看不到两个人的动作,只是听到久久没有声音,等的不耐烦,干脆直接拉开门出去。
皇甫夫人本来有话要说,结果却被儿子忽然出现打断了思路,忘记了刚刚要说什么。
又看到皇甫权手里抱着黎一宁的外套,这才发现,黎一宁身上只穿了一条裙子,冷的出色都发白了,却依旧硬撑着陪她聊天。
皇甫权径直走过来,不由分说将外套抖开,裹在了黎一宁的肩头,用力拢在一起,将黎一宁包粽子一样的包裹在里面,恼火道:“你是白痴吗?这么冷的天,不知道穿件衣服再出来?”
黎一宁看着皇甫夫人:“又不是什么太远的地方,不过是在自家后花园里,你不用这么紧张的。”
在亲妈面前对这媳妇这样紧张,婆媳关系是怎么破坏的,就是这样破坏的。
她好容易拉拢了皇甫夫人的心,被皇甫权这样一搞,大概皇甫夫人又要重新觉得,她勾引她儿子不遗余力了吧。
宁肯不穿衣服跑出来挨冻,也要勾引她儿子为她感到紧张。
没想到皇甫夫人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了一下,然后径直进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