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微变。
杨宁睨着她,单手插入裤袋里,再次冷笑:“他让我转告你,他会亲自来青城带霍清随回巴黎。”
“不行!”叶欢想也没想反驳。
“呵。”
烦躁滋生,身体上的疼痛有加剧的趋势,叶欢难受的闭上了眼,几乎是同一时间,那日在书房的情形突然在脑中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而她落在被子上的手,则无意识的攥紧成了拳。
良久。
她无力,但极为坚定的开腔:“联系飞行员,我要回巴黎,就今天!”
这原本就是自己一开始就有的决定,但此时此刻,当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杨宁还是怒了。
莫名的,他只觉胸腔里有股怒意在横冲直撞。
倏地,他俯身逼近。
“怎么,打算亲自回去说服你父亲,放弃逼迫霍清随认祖归宗?”
突如其来的靠近,两人近乎鼻尖相触。
叶欢心跳莫名漏了拍,但随之而来的,是恼怒。
“你要做的,是联系飞行员,安排好一切,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她伸手想要推他,不想自己的手,反被男人扼住。
“杨宁!”
杨宁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旁人看来暧昧的姿势。
他睨着她,有些情绪就这么宣泄了出来:“呵,我不管,谁管?你自己?还是你父亲?还是……”脑中想到一个名字,不自觉的,他手上力道加重,“还对霍嵘念念不忘?想借着霍清随,和他再续前情?”
不等她说什么,他冷笑又继续:“谁不知道劳伦斯家的大小姐生性淡漠,曾经有人跪在她面前求她,眼睛都没有眨一眨,今天为了霍清随,竟然差点让自己命都没了,你说,是不是让人大跌眼镜?”
明明呼出的气息是温热的,可叶欢却是半点也感觉不到,有的,只是莫名其妙的冷意。
她讨厌他这幅阴阳怪气的样子!
“我说了,他是……”
“你和霍嵘的儿子!”接过她的话,杨宁特意在霍嵘两字上加重了音。
一再被提及霍嵘两字,提醒着她那不堪的过去,叶欢的愤怒,终于到达了顶端。
“滚出去!”她怒吼,随即情绪失控,整个人全然没了一贯的冷静,挥手胡乱捶打他的身体。
杨宁面上不为所动。
可心中,恼怒却越来越浓厚。
这个女人!
“被猜中心思,所以恼羞成怒么?”此时此刻的他,也全然没有了一贯的沉稳,失控的说出了一句又一句本不该说的话。
只因,他生气她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一想到今天那个画面,眸色一深,杨宁紧紧扼住她的手,隔了那么久之后,再一次露出了强势的一面:“最好没有下一次!”
叶欢气愤之极:“你……”
手,却在此时被松开。
叶欢气得整个人直发抖,如果不是现在身体不允许,她绝对要他好看!
杨宁重新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脸上的神情也恢复如初,仿佛刚刚的失控只是一场错觉,他还是那个只听命于叶欢的特助。
“我叫医生过来,检查结束就上飞机。”他淡淡的说着,目光落在她受伤的腿伤,好不容易压下的怒意又重新冒了出来,“别讨价还价,如果你不想自己旧病复发,下辈子坐轮椅的话。”
他说完就要走。
叶欢的情绪已经失控:“站……”
“放心。”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如此,杨宁转身,嘴角噙着一抹讥笑,“他死不了,手臂受了点伤而已,不过,你怕是白救他了,他根本就不领情。无论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在他心目中的样子,何必?”
最后一个音节出口,叶欢脸色煞白。
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疼,而是……心口。
十指指尖泛白,她蓦地咬住了唇。
杨宁想要离开的动作一下就顿住了,看着她的动作,他更加恼怒:“明知道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就这样,还要回去说服你父亲?”
心脏上像是有把刀在割,钝疼钝疼的。
没了先前的剑张跋扈,此刻的叶欢,不过是一个刚刚醒来没多久,又受了刺激的受伤病人,她动了动唇,苦笑:“你不会懂,今天出事的那一刻,我想明白了,是我欠了他,那么,就不该再勉强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不能……让他和我一样。”
最后一句话,她是呢喃着说出来的,更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很低。
但杨宁还是听见了。
同一时间,他想到了当年她的事,继而响起的,却是刚刚劳伦斯老先生的那通电话。
他说……
情绪神奇般的冷静了下来,他紧抿着唇,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看叶欢一样,无声冷笑了下后便转身离开了。
病房里,一下就只剩下了叶欢一人。
受伤的地方还在疼着,可她已经感觉不到,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儿子如今怎么样了,即便知晓他平安无事,她还是止不住的后怕。
她同样庆幸,今天跟着去了。
否则……
一声叹息,叶欢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程川办公室。
夏晚正小心翼翼的帮霍清随清理伤口。
“疼么?”她忍不住问,心里仍是一阵后怕,于是包扎的时候,手难免有些抖。
她努力想要不这样,偏偏手像是要跟自己作对一样,怎么也控制不住。
突然,男人的指腹抚上了她的脸。
“没事,别担心。”霍清随哑声说道。
夏晚突然觉得眼眶泛酸。
眨了眨眼,她强忍着,又微微一笑:“嗯……”
下一秒,男人将她抱入怀中,他的脑袋似有埋在她颈窝里的架势。
“霍清随……”
“对不起。”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响起。
抱着她的手收紧了些,夏晚一下就懂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她温柔的回抱住了他。
很快,男人低沉的声音再度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
“出事的时候,听到她的声音,我本能的厌恶,但没想到会看到她惊恐的样子,然后……她用力推开了我,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砸到了腿,撞到了脑袋。”
每一个字,他都说得很艰难。
夏晚都感觉到了,所以,她更加用力的抱紧了他,并伸出手轻抚他的后背。
“你大概不知道,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脑袋是空的。”看着地面,霍清随声音愈发的晦涩,“小时候,我一直以为娉姨是我妈妈,直到我听别人指指点点,才知道,我根本就是一个亲生父母都不要的弃婴。”
“呵……”他低低的笑着,有自嘲,也有恨意。
他从来就不否认对亲生父母的恨意。
“后来大了些,他们开始叫我野种,欺负我,我就揍回去,骂一次,打一次,一开始,他们会找老师,告诉娉姨,再后来,就不敢了。没人敢在我面前说,但我知道,他们心里仍是那么骂我,那时候我觉得无所谓,但我觉得对不起娉姨,她承受了很多本不该她承受的。”
“晚晚。”抱着她的手再次收紧,他脸上的表情开始褪去,一点点的消失,最后面无表情,“或许你说的对,我曾经渴望过父母,但漫长岁月里,剩下的,只有恨。”
漫长岁月,只有恨……
夏晚听着,突然觉得胸口窒闷的厉害,像是要呼吸不过来了。
或许,她也错了。
她想要说什么,却发现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能说些什么,除了紧紧抱住他。
直到离开,两人谁都没有再提叶欢。
只是车子启动的时候,夏晚还是下意识往住院部看了眼。
四十多分钟后,车子回到梧桐路别墅。
周姨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夏晚特意吩咐做的都是霍清随喜欢吃的,还让周姨把多米也接回来。
吃饭,散步,遛狗,一切似乎还能平常无异,只是多了些沉默。
夏晚没有戳破。
之后,两人回卧室,夏晚不想让他的伤口沾水,坚持帮他洗了澡,接着早早的一起躺到床上睡觉。
但夏晚没有睡着,一直等到身旁人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她才轻轻的拿开了他的手起床。
她打算去趟医院。
有些事,需要在叶欢离开之前说清楚。
不曾想,她才开门,身后男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一起去吧。”
夏晚惊讶转身。
晕暖的灯光下,男人的眼眸尽管仍是晦涩难辨,但细看之下,她还是察觉到了其中小小的变化。
她挽了挽唇,轻轻笑了笑。
或许,这算是另一种因祸得福吧。
只是,她高兴的太早了。
只因当她和霍清随坐上车准备启动的时候,时俊的电话打了过来,支支吾吾的告诉他们,叶欢和她的助理走了,走之前还让医生转告了一句话,说算是两清,不再欠他,以及……要霍清随考虑清楚那天的话。
时俊话音落下的瞬间,车内的气压一下就低到了谷底。
紧接着,夏晚看到身旁男人自嘲的扯了扯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漠的气息。
……
叶欢的插曲仿佛就这么过去了。
但其实,并没有。
自那晚后,夏晚发现,霍清随内心更加抗拒了。
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能做的,是等叶欢再回来,可到底,她是担心霍清随的状况的,所以想着,是不是可以通过爸爸或者乔姨要到叶欢的联系方式。
想到夏政陶,夏晚难免又想到了蒋曼妮那次找自己说的话。
爸爸……
夏晚想着,或许她应该主动和夏政陶聊一聊。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下子,两天过去,到了夏政陶生日宴的这天。
因为这个月恰好也是夏氏成立的第十八年,加上又是生日,蒋曼妮的孩子也即将出生,可谓是三喜临门,所以最终庆祝的方式确定了是热热闹闹的游轮宴会。
夏晚也做了准备,这一天,片场提早收工,她由霍清随带着去了一家工作室做造型。
与此同时,在另一家私人工作室里,程雨正被经纪人按着做造型。
程雨不安的低着头,可视线,始终是落在台上的一张邀请函上。
而那张邀请函,赫然是夏氏游轮宴的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