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冯老太太并不坚持,冯获暗暗松了一口气,笑道:“孙儿先和她们说一声,让她们心里有个准备。就是父亲和母亲那里,也得先打个招呼才好,还望祖母体谅。”
冯老太太一笑,没再说什么,却换了话题道:“过几天就是昭丫头的生日了,你这个做爹的打算怎么表示?”
祖母在庶子庶女的事情上让了步,嫡女过生日自己当然不可以太小气。冯获心念一转,已经有了些计较,便含笑道:“祖母是知道我的,向来财来财去惯了,只怕还没有昭儿这丫头富裕呢。寻常的首饰玩器,也配不上她。倒是新近结识的一位西方传教士,送了我一样新奇玩意儿,还有点意思,就转送给她罢。”
冯若昭听说是从老外那里来的,一时好奇心起,问道:“阿爹说的是什么样东西?”
“那东西还在国公府那边我的书房里面,没有我发话,他们不敢擅动的,明日拿过来给你看就知道了。”冯获道,“很是有趣,把极微极细之物放在下面,用那东西来看,一下子就变得极宏极巨。哪怕是只虱子,放在下面看的话,身上的毛都一根根清晰可数。”
听起来像是显微镜啊,冯若昭心想,果然听冯获接着道:“所以,咱们有人著书记述这东西,管它叫显微镜。”
冯老太太曾经从儿子冯泽那里得过一副老花镜,可惜她既不识字也不做针线,平日里都不太用得上,拿到手只新鲜了两天,便丢在箱子里积灰。
这会儿听着孙子说这什么显微镜说得有趣,只当是和老花镜差不多的东西,便说道:“等明日拿过来了,给我也瞧瞧。若真是这么管用,咱们射箭的时候眼睛上套一个,把靶子变得大大的,岂不是百发百中?”
冯获和冯若昭都笑了,二人皆知老人家这是理解偏了。冯若昭有心解释,却不好说出来,她可不想暴露自己是个穿的。
冯获却笑道:“祖母说的这种也有,不过跟这显微镜有些不同,那种叫千里镜。先时只有皇上那里才有,如今南边儿的富贵人家也不算很稀罕了,回头我给您老人家弄一个来。”
晚间回房安歇,韩氏想起女儿提醒过自己的事,一边服侍冯获宽衣,一边笑问道:“后日祖母带我们去国公府,相公有没有空一起去?”
冯获摇头,“我公事繁忙,就不去了,等休沐之日,我再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按照女儿事先提点自己的应对之策,韩氏柔柔一笑,“也好,回头相公去的时候,我和昭儿再跟您一起去,也是一样。”
二人结为夫妻已有十多年,可惜一直聚少离多。多年分别之后的今夜,夫妻第一次共宿,韩氏特意精心装扮了一番,灯光映照下,这一笑,似乎多了几分妩媚颜色。
冯获心中一荡,抬手抚上妻子下颌,轻笑道:“这些年不见,有没有怨我?”
韩氏羞涩难耐,不敢与他对视,垂了眼眸,声如蚊蚋,“妾身不敢。”
“那有没有想我?”冯获继续调笑。
韩氏红晕满腮,只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冯获心中轻叹,自己这位妻子人品自然是好的,可惜性情实在乏味了些。
当年,他坚持要娶韩氏,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冲着韩氏这个人去。而是一为了跟谢夫人赌气,二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以冯获看来,韩氏父亲虽然被贬官,韩家暂时失势,但韩大人在清流中仍然颇有名望,士大夫们虽然不敢公然跳出来质疑元武帝,但是私下里不少人替韩大人被贬不平。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并没有看错。近年来已经渐渐地有一些声音,尤其是以太子为首的那些人,包括肃王党在内的也有一些,都在提议重新起用韩大人。
韩氏虽然本人才能平平,但是,这些年她不在自己身边,竟然能教养出冯若昭这样一个聪明乖巧能力出众的女儿,倒也还算有功。以冯若昭目前的资质来看,倘若在她未来的婚姻大事上运作得法,必能给自己的前程增添一笔极大的助力。
想到这些,冯获心情甚佳,一边向妻子腰间裙带摸了过去,一边微微俯身在她耳边,柔声轻笑道:“已经很晚了,早些安歇了罢。”
第二天一大早,冯获离家上朝之前,打发人去了国公府与冯泽说那台显微镜的事。冯泽来时,便将它一并带了过来。
作为一个曾经见识过电子显微镜的穿越者,冯若昭表示这台光学显微镜实在太初级了,跟小孩子的玩具没多大区别,她对它实在很难产生什么兴趣。
倒是随显微镜附送的一本名为《镜说》的小册子引起了她的注意。拿起来粗粗一阅,原来是由这位名叫常博良的传教士所写的,里面讲述了基础的光学知识,还介绍了包括几种眼镜、望远镜、显微镜在内的制作方法。
这种来自西方的科学技术知识,正是这个时空的中国所欠缺的。若是能大力促进科技的交流、推广和应用,往大了说可以造福黎民百姓,促进社会生产力发展,往小了说,自己也可以从中获取丰厚的利益回报。
冯若昭脑子里隐约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在科学技术知识上,周傲云是一个巨大的宝库,但是目前她还欠缺一把合适的钥匙。如果能找到这把钥匙,来实现他的价值最大化,应该比把他局限在某个银号里面做点计算的活儿要有意义得多。
也许应该找个机会,和周傲云一起,拜望一下这位传教士才好。
知道冯若昭收到了花朝宴的请柬,冯泽特意把她叫到僻静处,说道:“信宜公主并非势利之人,我如今赋闲在家,她也给你们姊妹发了请柬,这是她的好意,你们不可以不去。只是这世上从来也不缺小人,有趋炎附势仗势欺人的,也有眼高于顶自大狂妄的,万一到时候不幸遇到,只管避开,实在避不开的话,千万莫要争一时口舌之快,逞一时之气,最后反对自己不利。”
冯若昭暗暗心惊,知道祖父这是给自己提前打预防针的意思。其实想想也是,那么多差不多年岁的贵女齐聚这花朝宴上,没有比较没有竞争那是不可能的。既有比较有竞争,那就不可能相安无事一团和气,势必要生出些明里暗里的矛盾出来。所以从这一层意义来说,这花朝宴既是机会,也是考验。
不过,对冯若昭来说,她是无所谓的。无欲则刚,她又没打算在这花朝宴上钓什么金龟婿。虽然按这个时空的标准,十二岁的女孩子已经可以慢慢相看起来了。但是在冯若昭的概念里,谈婚论嫁什么的还早得很呢。
更何况,她现在被宇文赫写的那张纸笺搞得心情乱七八糟,到花朝宴去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见金磊,搞清楚宇文赫那边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对其它的什么人她压根儿就不感兴趣,应该也不会和别人发生什么矛盾冲突。
因此,见冯泽作这样善意提醒,冯若昭笑道:“祖父的意思我明白,到时候我跟着姐姐,尽量少说多吃就对了。我不会惹事的,您放心吧。”
冯泽失笑,“从小到大都那么能吃,怎么现在还这么瘦。”
“就是因为瘦,所以才敢多吃嘛。”冯若昭笑,又正色补充说道,“想来应该是我每天练武的缘故,体力消耗大,所以不容易胖。其实我一点都不瘦,只是不显罢了。说起来还得谢谢祖父教我从小习武。”
“我也是看你想学才教的,”冯泽道,“好在你学了武也还好,性情反倒似乎更加平和了。”
冯若昭笑了笑,“我可一直记得祖父当初和我说过的话呢,我习武本就是为了修身养性,不是用来争强斗狠的。”
冯泽点点头,“所以,我倒不是很担心你,却担心你二姐姐。她有时候太过任性,又是个暴脾气,在外面吃过两次亏了也没什么太大长进……”
冯若昭心中冷笑,当年她就知道,以冯若星的性子迟早要吃大亏。论理说如今年岁渐长,这种为人处世的水准也该随之增长才对,不过听冯泽这话的意思,好像长进不多。不过,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冯泽说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让自己帮衬着她些吗?
果然,冯泽接着说下去,“回头花朝宴上,她若有什么不妥当,你们毕竟是姐妹。该提点的地方还是要提点,该援手的地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若我们冯家在外不齐心,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笑话。”
以冯若昭对冯若星的了解,她这位二姐姐的不妥当基本上都是自己作死犯蠢弄出来的,提点她也要她肯听得进去才有用,倘若她不听自己的,惹出了事来,自己再去帮着她,那自己成什么了?
我又不是她妈!笑话不笑话的,咱也顾不上那么多!总不成出了什么事,不怪那个始作俑者,倒怪起自己不施援手吧,那可就是本末倒置了。
她在心里暗暗地想着,却一脸诚恳地向冯泽说道:“祖父的话我都记下了。两位姐姐只要跟我在一起,我都会尽我的能力照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