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阶修行者对待低阶修行者的战斗往往是以碾压结束,无法以常理来对抗。”
“唯一能在夹缝中创造机会的可能,便是利用立身之语的特性区别,运用得当,便能够小概率忽略掉境界差距。”
“当儒修的肉体遭遇巨大伤害时,便很难再集中精神施展神通,因此哪怕在儒道修行到高处,也要在危境之中堤防他人的偷袭。”
“重点:综上所述,残血反杀对于体魄脆弱的儒修来说很难,切记,顺风不浪,逆风不送。”
徐长乐放下蘸墨的毛笔,扫视一遍,随后满意的喝了口茶,起身来到窗边,抬头远眺。
这里位于国子监书阁四楼,视线之中,夕阳落幕,暮色降临,银雪纷纷,可以看见一大片头顶泛起微白的松树林。
一切都像是梦,但算算时辰,离比试过去才三四个时辰。
当时血迹染红了钱如命的白衫,顺流而下,接着染红了脚下白砖。
那一幕发生的太过于突然,还有骇然,在场的所有人都几近呆滞。
与先前徐长乐引起的群情激愤不同,这次有任何人出声,站在台上的徐长乐悠哉游哉,扫视一圈,甚至能清楚看见所有人的神情。
李知礼,张雅等同窗的震惊,白云书院大儒李道光的错愕,众人的惊惧,还有给事中几名狗腿官员大祸临头般的骇然。
片刻后,刘醇则是抱着奄奄一息的钱如命,风驰电掣般消失在了原地,而刘醇不在,始作俑者徐长乐众人则是不知如何处置,监内助教商量后由刘祝茅暂时送到了书阁。
于是诡异的,此时徐长乐却成了最悠闲的人。
情商高:修养。
情商低:坐牢。
哎....寂寞啊....已经开始坐牢数个时辰的徐长乐叹了口气,转过身,只见一位貌不惊人的老头正站在自己身前的位子旁,看着桌上的字迹沉默不语。
“老苏啊,不告而拿是为偷,又在剽窃我徐某的文化。”徐长乐一脸痛心疾首。
守阁人是一名平平无奇的老者,一般学子都称呼他为苏老,曾经跟寻求立身之语的徐长乐有过交情,更因为一本“传记”产生了志同道合般的感情。
在授衣假时徐长乐整日泡在书阁,两者已经算得上相当熟悉。
“你这是在写什么?”苏老微弯着腰,双手负后,平静问道。
徐长乐耸了耸肩,随口道:
“先前对战时发现的一点经验,闲暇无聊,写出来提醒自己。”
苏老沉默了会,最后淡淡说了句:“总结的不错,心境也不错。”
老人有些服气,前不久才得到消息整个国子监已经炸锅,结果这始作俑者刚在监内大考之中将吏部尚书之子钱如命一剑割喉,此刻却宛如没事发生般,竟然还有闲心写下所谓“心得”笔记,这份心态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徐长乐笑眯眯询问道:
“老苏,都过去几个时辰了,监内准备如何处置我?”
老人收回视线,坐在那紫禅木造成的桌椅前,平静道:
“监内几位助教刚刚商量的结果是考核临时结束,你暂时被监禁在此地,不可外出,且不许任何人看望,等待朝廷发落。”
果然如此....徐长乐陷入沉思,内心对于接下来的事情也有些茫然。
杀了就杀了,徐长乐毫无负担,这家伙三番两次坑害自己,不杀真留着过年?
但哪怕他算的再多,终究也不知道那位不知性格的皇帝陛下会如何处置自己,一切当真只能看天意。
虽然徐府那便宜老爹据说生前跟皇帝有交情,但万一那吏部尚书舔着个老脸不要,天天跪在御书房前嚷嚷着为儿喊冤,皇帝一烦真斩了自己也有可能。
“你应该庆幸,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国子监,若是在别处,等不到宫内处置,你就会被他身旁的那个老仆撕碎。”苏老微笑道。
徐长乐神情一动,想起当初在平安县衙时钱如命身旁那个老仆,眯起眼睛道:“那家伙很危险?”
“武夫五品,半神之下。”老人直接了当。
嚯.....徐长乐啧啧咂舌,随后问道:“老苏啊,咋啥事你都知道?”
“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
苏老低着头,揉着自己的膝盖,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回忆:“这些年来国子监的学子来来往往,我就站在那里喝茶晒太阳,偶尔睁眼,其实就能看清大部分人。”
“当初他也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就跟你一样,不停的翻阅儒家经典,似乎能从其中看出些花来,偶尔还跟我聊过,只是后来就很少来过了。”
徐长乐端起茶抿了一口,事不关己般指点江山道:“心杂了,不再是少年了啊....”
苏老默默看着他。
“咋?怪我咯?他自己得寸进尺找死而已。”
徐长乐理直气壮道:“老苏你自己说,从读书人的角度来说我们谁更像好人?”
苏老没有回答,问道:
“你知道圣人言语有教无类四字的含义么。”
没等徐长乐回答,老人自问自答道:
“不分种族,甚至不分好坏,都在其间。”
“难道每个儒家君子生下来从小就是国子监或白云书院所要求的那般?难道每个监内学子都如礼部侍郎李家那小子?”
“不是的,人心万象,最为复杂,可儒家九品关隘,恰恰就是正视内心去伪求真的过程,只要书读下去,总会越读越好,没有越读越坏的道理,这就是儒家为何那么多能证君子称号者,皆是真君子的来由。”
“虽然不知你与钱如命的恩怨,但或许再过些年,他也能在儒道证得君子之称,还有你,说不定某天老天瞎了眼,也能当得上君子二字,世事无常,谁说得清了?”
老苏,讲道理就讲道理,人身攻击过分了....徐长乐撇了撇嘴,应道:“受教。”
苏老转过头,微笑道:
“安心待着吧,也许明天就看不见你了。”
徐长乐瞪大眼睛:“唬我啊?”
“钱如命生死未知,若真死了,你的下场肯定不会好到哪去,至少明日早朝,就能决定你的生死。”
苏老想起一事,询问道:“若是真是一命换一命,你会如何?”
徐长乐想了很久,无比认真道:
“我会提前把你珍藏多年的低俗书籍烧了,下地府陪....呕....死老头别掐我脖子!!”
.....
....
明月星稀,已是深夜。
徐长乐独自一人靠在书阁顶楼旁的靠椅上,手中拿着半个甜橘,静静俯视那轮圆月。
这个世界的高阶修行者是真的可以飞天遁地,可也不知道当他们以自身之力立于这万丈星空之上,俯瞰人间是什么奇妙的感触?
大魏的强大修行者更是多不胜数,那么在这座京都会不会就有这样的仙人存在?
会去月球么?
如果是我我肯定会飞向月球...
心中浮现百般疑惑,却解答不了,摇了摇头,徐长乐收回视线,将心思放在当下。
白天那一战,看似风轻云淡,但其实徐长乐已经用尽全力。
钱如命的境界过高,仅仅破掉对方的领域就让他消耗过大,随后的那一剑更是让自身浩然之气和精力挥洒一空,表面看去神色平静,实则早已是强弩之末。
归根结底,钱如命太过自信,此乃败因。
而自己的立身之语:子不语怪力乱神,经过这些时日的反复揣摩,已经可以在自身数米之中开启一个让所有神通失效的领域,并且无人知晓,所以才是真正取胜关键。
终究低阶修行者哪怕拥有超凡之力,但本质上和凡人在体质上还是相差不大,后脑挨板砖照样白瞎...
“若是这次真撑不过去,就找白云院长把人情还了,跑路找个修行宗门当杂役弟子...”
徐长乐下定决心,将橘子丢入口中,起身转头,就看见一身紫色长裙的徐若曦站在自己身后,双手负后,跟自己一样看着星空。
“子不语#$%&....卧槽,吓我一跳...”徐长乐突然一个恍惚,直接一屁股重新坐回靠椅之上,差点晕厥过去。
冷光映照下,徐若曦脸色如月般清冷,低头看了眼面无血色的徐长乐,轻声道:
“上次为了你的事,大哥几乎跑遍了整个京都衙门,这次才过去数日,你是要他跑遍六部所有官员的家门?”
回过神来,徐长乐讪讪一笑,也觉得有些惭愧。
“不过听说你砍了钱如命....”
徐若曦嘴角微翘,流露出一丝笑容:“这点干得不错,大哥和我都很欣慰,至少没给爹娘丢人。”
还行...还行....徐长乐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脑回路,只得转移话题道:“你怎么来了?我记得这里不得有人探视。”
“总有办法的。”
徐若曦淡淡道:“我来看看你,大哥太过于惹眼,便没让他来。”
还是家人好啊....徐长乐鼻子一酸,正欲说些什么话煽煽情,徐若曦就接着道:
“这次比试不小心失了手,回去后记得去钱府认个错,顺便接着回家调理病情。”
徐长乐满脸茫然:“我没病....”
“你有病。”
“我没病。”
“你有病。”
徐若曦看向他,认真道:
“自上次你被李氏夫妻绑架伤了后脑,自那日起便性格大变,神智混乱,府中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再加上你前不久踏入问心境,魂水效果之下神志不清,一时失手也情有可原。”
“为你诊病的刘太医我已经寻到,并且做好口供递了上去,至于这些时日你在以魂水磨砺问心境,所熟悉你的人都可以作证,更加导致神智混乱,种种原因我也已经派人上报了上去。”
“一切就是个误会,放心,你不会被冤枉。”
“......”
看着徐若曦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徐长乐惊了,扭捏道:
“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过分?”
干的漂亮……徐长乐内心狂吼。
徐若曦嫌弃皱眉,转身离开:
“这世上不管是谁,从来没有只能别人欺负我徐家,徐家不能还手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