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一张脸蓦然变白看的张婶不忍,张婶想先扶秦霜起来,结果秦霜一跪不起膝上像生了根,她两手支在秦霜腋下大力将她撑起,小小的孩子为着活命一下子生出这许大的力气,她怜惜地望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你先起来有话慢慢说。”
秦霜似有所悟听话的起身。
张婶没去劝易文,皱眉问秦霜:“你爹是做什么的?”
秦霜道:“他游手好闲无事可做,讨了点儿钱回来就拿去买酒喝。”
张婶又道:“你平时都是一人在家自己照顾自己?”
秦霜点头:“有时街坊邻居的婶婶们会偷偷给我写铜钱和吃的。”
张婶点点头怜慈地摩挲着她的手,那双手粗糙皲裂比她的一双老手还老。张婶兀自喃喃道:“这么好的姑娘没投身到好人家,被折磨成这模样,唉……”抹抹眼角,“要是我那姑娘还活着也就比你大几岁……她也命苦……”
易文看着服侍他多年的张婶道:“张婶,你身子不好要少忧思。”
张婶又抹抹眼角道:“易先生待我关照有加,我身子现在没什么毛病,就是看见这姑娘想到自己夭折的闺女。”顿了顿又道:“易先生,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看在我和这姑娘有眼缘就留下她吧,往后让她跟着我一起打打杂也是好的。”
张婶这样开口易文没有理由不答应,秦霜一双沉寂的眸子这才有了些光彩。吃完了饭易文下山,张婶在厨房忙碌,秦霜本来要去帮忙,张婶笑推道:“急什么,你现在在这里长久的住着要做的事情多着呢,最要紧先养好身子才有力气。”
秦霜被她推出厨房感激地回房休息,门刚一打开唬得秦霜黑眸一颤,承允差点没脸贴脸的和她撞上,霎时被她一张丑脸吓的倒纵几步,尤自惊魂未定道:“你走路没声音的呀!长成这样想吓死小爷?”
秦霜默默看他:“这是我的房间。”
承允一听乐了:“呵!这么快就硬气起来了 ?你说,这里哪件东西是你的!”
秦霜在他挑事的逼视下无措后退,承允瞟着她的黄脸目光在她身边滴溜溜一转,冷冰冰道:“你这身衣服还是我的呢,我不喜欢你穿我的衣服,你脱下来!”
秦霜白着一张脸下意识地攥紧身上的衣服,承允一看双目蓦地一眯:“你脱不脱?”往前踏了一步似要揍她。
秦霜见他这样悄悄蓄势拔腿要跑,却哪里敌得过承允常年练武的机警,当下拧腰踏步一手拉住她胳膊粗声粗气道:“你给我脱下来!”说着就要去拽她衣服带子。
秦霜急了,来不及呼痛双手紧紧的抓住腰带蹲在地下团成一团让承允无从下手,承允气急揪着她领子大骂:“丑八怪,你给我脱了!”
秦霜闷声不发倒是承允咋咋呼呼将张婶引了过来,一看情形呵道:“承允你在干什么!”
承允斜瞟着地上的秦霜厌恶道:“我不喜欢她穿我衣服,我要她脱下来!”
张婶脸一沉:“你这说得什么话,胡闹也要有个度,你脱她衣服她穿什么!”
承允小声嘟嘟囔囔:“我管她穿什么,冻死了省事!”
张婶叹了口气装作没听到,只道:“你今日的功课做了没?当心没做完易先生也要扒你衣服站在这冰天雪地里。”
承允得意一笑:“师父才不会这么对我。”说完瞪了秦霜一眼走开。
张婶皱眉望着承允走开,拉起秦霜道:“没伤着吧?”
秦霜摇摇头,张婶看看她身后的房间想了想又道:“要不你就跟着我吧,这房间里没有炭盆凉飕飕的,厨房热乎也省的承允又要胡闹。”
秦霜又点点头。厨房里被张婶收拾的干净整洁,一应用具都在柜子里明明白白的摆着,张婶让秦霜坐在还有炭火的灶膛里自己在锅台上忙碌着。
秦霜晶莹的眼望着那忽明忽暗的炭火有些愣神,今后就要在这里住下了,突然她轻轻道:“张婶,他总是这样凶吗?”
张婶愣了一下才知道她问的是谁,叹口气道:“承允这孩子性格古怪,你别放在心上过些日子你们熟了就好了。”
秦霜答应着,张婶被她一问想到小孩子突然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又见着这阎罗王般的承允定是心中害怕,宽解道:“你也不用怕,他只比你大三岁呢,男孩子就爱闹腾,当初他被家里人送来这里的时候差点没把这里弄得鸡飞狗跳。”她顿了顿似是在回忆,“那时他看教他的师父这么年轻又住在这深山老林里头心里看他不起,一个劲儿地和易先生作对,后来不出半个月功夫还不是乖乖听话了。”
秦霜轻轻抿起嘴角,又问:“易先生好厉害,他很怕易先生吧?”
张婶笑:“那是肯定,又敬又怕。我看他也只怕易先生一人了。”
秦霜道:“他也很听你的话。”
张婶想不到这小小孩子也会看这些,笑笑道:“唉!伺候他几年了也就现在才老实点,刚开始吃了他不少苦头呢,这孩子,不老实。”
秦霜见锅里热水起锅就将灶膛里的炭火埋熄,道:“张婶,你要洗衣服?”
张婶嗯了一声,秦霜站起来道:“我来洗吧,我会洗。”
张婶抬头看她,捻了耳边碎发和蔼的笑道:“那么急做什么,这以后都是我俩的活跑不掉的,你这手现在哪能做这些。”
秦霜低头看自己的手,肿胀没消,刚刚又烤了火里面正痒的出奇,只好在一旁缩着手看着张婶洗。
两人窸窸窣窣地聊着,一个是许久没见娘的孩子,一个是孩子早就没了的妇人,两人越说越亲衣服洗完两人更加亲近。
张婶从柴火堆里面搜出一把镰刀背上背篓嘱咐道:“我去山上烧些炭,你自己在家好好呆着,离承允那小子远些。”
秦霜听话的点头,果然离承允远远的,一直缩在灶膛烤着灶火的余温,越烤手越痒,实在忍不住走出房门将手伸向冰凉松软的雪堆,可瞬间又知道这样做只会加重伤情只好咬牙忍着。为了转移注意力在院中慢慢走动着。
此时的风雪虽然停了可积雪未化到处银白一片看不真切,只知道这院子很大却并不因为人少而显得阴森,只处处透着清净平淡,竹篱旁靠墙处有几株不知什么树光着枝桠棱角分明的伸展着,秦霜走过去看,丝丝带着寒凉的清幽之气或明或灭的从枝干上传来,这里真是个好地方,要是娘能和自己一起就好了。
秦霜立在墙角呆呆的盯着这些树有些人事不知,恰逢承允自自己房间出来找吃的,看见秦霜像是傻子一样站在外面嘲笑道:“喂!你被打傻了?这么冷的天站在外面。”
秦霜不想惹事默默进屋,承允却像狗皮膏药一样跟了上来:“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人?!”
秦霜道:“我不想跟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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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涨脾气了,你当小爷想对着你这张猪脸说话?”
秦霜不响。承允下拉着嘴角往外面看了看有些没面子道:“那个……你饿不饿?”
秦霜闻言抬头古怪地看着他,承允不耐烦的又提高了声音问了一遍:“你饿不饿?”
秦霜想摇头,但点了点头。承允有些不自然道:“张婶和师父看来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了,没人给我做饭。”眼风落到秦霜身上又道:“你不是说你在家是自己照顾自己吗,那总会做饭吧,今天这顿饭你做。”秦霜见他对自己下命令只好乖乖到厨房去,身后承允也巡视般跟着进去,平时都是张婶做饭这次是个比自己还小的黄毛丫头做饭给自己吃承允觉得稀奇。
进了厨房看见秦霜倒真像是做事的样子,先在橱柜里和大桌子上看了看然后烧火点柴洗米下锅和平时张婶做事一个味儿。承允倚门看着,秦霜盖上锅盖很快的从菜篮里选好了几个辣子切好又洗好了一条腊肉,切成厚薄均匀的小片。
不多时一顿简单的饭菜就做好了,饭菜简单人也少两人就在暖和的厨房准备开吃,承允偷眼看看正捧着饭碗准备扒饭的秦霜诡诈一笑,突然将她的碗抢了过来高高举起,秦霜恼怒地看着他,他得意洋洋道:“想吃饭就得答应我件事儿。”
秦霜头也不回转身另去拿碗准备盛饭,承允脚步一滑拦在她身前无赖般看着她,秦霜没什么表情道:“你要干什么?”
“你先说你答不答应?”
秦霜知道不能跟他纠缠转身就走饭也不吃。承允快她一步又拦在门前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道:“你别想跑,小爷我告诉你除了答应,你没有选择。”
秦霜终于吃上了饭,洗了碗筷后承允走过来道:“好了,现在开始。”
秦霜道:“我不会射箭。”
承允不屑地笑:“我又没说让你射箭,你给我顶着这块点心站在那棵树下别动就好。”
秦霜一听顿时变色:“你要我给你当靶子?”
承允坏笑道:“谁说你是靶子,我要射的是这块点心。放心吧我箭术好得很。”说着将一片树叶儿似的点心不由分说地放在秦霜头顶上。
秦霜心跳加速两眼发直地挪过去站着,她不想动可是身不有主地颤抖着,她看见承允弯弓拉箭正在瞄准,可是那箭尖怎么看都是在瞄她!秦霜抖地更厉害了,承允本来箭术不错虽不保证能射到点心但不伤她是做得到的,见秦霜在那里左右乱晃自己这边左瞄右瞄都瞄不准瞪时怒了:“丑八怪你再动我就射你了!”
秦霜脸色煞白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承允哪里尝试过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见她摇晃的更厉害了一股无名火起,“嗖”的一声箭已离弦向着秦霜直直射来!
箭头在秦霜的瞳孔里迅速放大,她突然活了过来猛地偏头,箭尖带着森森寒意擦着她脸钉在她身后的树上,箭身还在她耳侧嗡嗡颤动。
秦霜后知后觉的地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手上沾了血迹,她呆呆地看着手上的血。承允目视着她傲然冷声道:“再不听话我的箭可不长眼睛!”
秦霜垂下手眼中的惊骇震动之色慢慢褪去又成了一副死物般状态只慢慢低下眼。承允厌恶她这副要死不活的姿态,不耐烦道:“抬起头给我顶好了!”
秦霜就抬起头好好顶着,这次竟一点儿也没动任由箭随意瞄准比木头桩子还木头桩子,承允满意的勾唇心道:真是贱骨头非得吃点苦头才肯听话。
秦霜是听不见他心里的声音的,她此刻想的是生死有命要死就死吧,她闭上眼睛等着箭的到来,可是那箭仿佛故意捉弄她并不急着射出,熟悉的声音迟迟没有响起。她睁开眼看见承允正在不安分地笑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突然一箭射出这次直直将那块点心钉在树上。
随着箭头入木山路入口处突得传来一声惊呵:“承允,你干什么!”
承允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秦霜也扭头去看原来是张婶,她正背着一背篓黑漆漆的炭往这边赶来,走近了又黑着脸斥骂一句:“你怎么敢拿箭指着人呢,伤着了怎么办!”
承允瘪瘪嘴不做声,张婶横他一眼放下背篓赶过去查看秦霜,承允在她身后学着她的样子凶神恶煞地手舞足蹈,她见秦霜脸上流血更是没有好脸色转身对着承允道:“家里没人管着你就为所欲为了是么?等易先生回来定要好好教训你,简直太不像话!”
承允嘟囔道:“是她自己要乱动能怪谁!”
张婶被他气的无言以对,拉着秦霜就进屋丢下他一个人在外面自生自灭,承允觉得有些没趣咂咂嘴往另一边野去了。
屋里张婶帮秦霜仔细擦洗伤口上药,心疼道:“女孩子家家的要是留下疤以后找婆家都不好找。”
秦霜眨眨眼露出只有在她面前才少有流露的天真稚气:“婆家是什么家?”
张婶一愣继而哭笑不得,她才是个七岁的孩子哪知道什么婆家娘家,只含糊道:“嗯……婆家就是你以后要一辈子生活的地方。”
秦霜想了想道:“我以后不是一辈子都会在这里吗?”
张婶笑笑:“你的一辈子还没开始呢,等你长大了迟早要嫁人的怎么能一辈子都在这里。”
秦霜隐约从娘的口中知道嫁人是怎么一回事,她很认真且有些早慧道:“我不嫁人,嫁人的女子很多都满脸怨气。”
张婶一听停下动作骇然望着她笑道:“秦霜,你这话这哪个教你的?”
秦霜又眨眨眼道:“没人教我,可是我们村上的一些婶婶们她们都是这样。”
张婶继续擦药,半晌微喟道:“人这一世总难十分如意,男男女女要都少些欲念日子就可以红红火火的过下去了。”
秦霜有些听不懂,只觉得脸上膏药过于黏糊便道:“张婶,药上厚了。”
张婶道:“你这脸上这里破那里也破不上厚点要留疤的,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秦霜由她去涂,涂完张婶道:“饿了吧,回来晚了我去给你们做午饭。”
秦霜道:“我们已经吃过午饭了。”
张婶疑道:“吃过了?谁做的?”
秦霜一脸乖相道:“承允说她肚子饿我就去做了。”
张婶目光更柔了:“这么小孩子身子还没灶台高呢,下次可别去了小心烫着。”
秦霜点头,张婶出去倒水洗手刚好碰见回来的易文,上前去跟他说了句什么,又跟着他去后院。承允在一旁看到冷哼了一声,折身走到秦霜的门前“啪”的一声推开门。秦霜瞠目看他,他冷冰冰气鼓鼓道:“你别以为张婶护着你就了不起了,小爷我告诉你张婶也不过是我师父的仆人,孰亲孰疏你可得掂量明白!”
秦霜被他这番话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有一瞬间愣在那里,然后她很快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刚想开口外面传来粗重的脚步声,他们并不知道张婶刚才就在外面恰好听到,此时听见声音双双闭嘴。张婶拿着一瓶药进来,看了承允一眼神色如常道:“怎么,知道来认错了?”
承允冷傲道:“我才没错。”说罢谁也不理径自出去了。
张婶有些心寒地叹口气,对秦霜道:“来,你这手都裂出血了,我刚去易先生那拿了点药给你,擦上明年就不会再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