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陈老板拾垃圾出身,这让陆赫泉感到意外,陈老板的管理才能陆赫泉一直很佩服。但是诸老板的话说到他心坎中去,他确实有这种看法。云沫曦看了他的文章的删改本,也这样说。
“左爱,本来再自然不过。这些都是中性的东西,那里存在污秽。难道人都是污秽的产物?我看只有世俗的人才会感到粘粘糊糊的肮脏,性情中人则是一本正经地看这些,要不人们怎么对左爱痴迷呢?”说实在,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又为何与一个才交往的人谈这些内容,也许感觉他与轻尘是一类的人,他门一见如故,所以他就不必虚伪。
“高见,高见!”轻尘笑起来,并鼓起掌来。
“说起来,这是我写了十多本色情小说后的感悟,也仅仅是为了找一个借口,要不我早没勇气写下去。你想,写来毒害青年,多少像流毒于世一样。”突然陆赫泉有些沮丧。若干年后,当想起曾经从事过这样的行业,是否悔恨交加?
“大可不必,你的作品真的不见什么欲的。你写的姓爱中都充盈着感情,有感情的欲望是没有罪过的。在你笔下,左爱是爱情的另一种表达,所以根本不是色情文学,而是正正经经的言情小说。正如你所说,所有的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粘粘糊糊但高尚得狠。”轻尘一本正经地说,也许他真的欣赏陆赫泉的作品。
“但愿如此!”莫名其妙地感动起来。
谈了好久,两人格外投缘,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你们北大人有北大气质,我当时想考研上北大,可惜英语太差。”
“是吗?不过政法人有政法人的气质!大多政法人出来不管干什么,都有别人没有的气质。”轻尘笑了。
“该有什么气质?人仍然是各就各位,高尚的依然高尚,卑贱的仍然卑贱,鄙微的仍然在做着见不得人的事。”
“但不管怎样,他们多少都有霸气!”
“霸气?你看我有没有霸气?”
“有啊,怎么没有。至少你不会甘愿做人家的影子,也不会永远呆在地下吧!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作家,成为你自己!”
“这不过是梦想而已,那里是什么霸气。“
两个人都大笑起来。就这样,傍晚已经来临,房间一片黯然。两人出来时,天已经放晴,月亮明净地倚在楼宇之间。轻尘请陆赫泉吃饭,陆赫泉请他去喝咖啡。这让陆赫泉感到很愉快,快习惯寂寞的他又一次感受到朋友的重要性,虽然两人彼此还陌生。好久没有这样开心,一个人的日子实在可怕。
他从轻尘那里知道了阿克苏玲珑阁报社的一些情况,都是很意外的事情。
他去轻尘那里,把他的衣服还给他。知道他爱整洁,特意买了热气刷,把衣服运得平平整整。到了那里,轻尘把陆赫泉的衣服拿给他,竟也运得平整。他的心里一热,就坐下来闲聊。轻尘就告诉公司的一些情况。
玲珑阁报社是陈老板和诸先生合伙办的,早前公司并没有策划一本书,都是和一些学会、行政单位合作,例如和教育厅合作出版一套《xx名校大辞典》,和行政学会出版《xx行政改革论》,和卫生厅合出《xx保健大全》。还参与一些广告,曾替阿运会拉过广告,那时挣了好多钱;现在还与教育杂志社合作,为杂志社拉广告。
当然陈老板也不是真的是拾垃圾的,只是当时流落在这里,身上的钱被传销公司骗走,没办法只好靠拾垃圾度日。他之前可是一个大学教师。至于诸先生呢,名作家了,还是XX日报社的编辑。
玲珑阁报社的运作有些不可告人。例如和教育厅合作出版《xx大辞典》,诸先生不知道从那里知道教育厅有这方面的意图,便联系合作。公司打着教育厅的名义向各个学校征集资料和图片,然后再对各个学校说,我们可以免费为你们出黑版,但是如果你们想出彩版则需要付钱。阿克苏的学校看是教育厅主办,每个学校又想出出风头,自然都选择彩版。这样可好,每个彩版,公司都要3000元以上不等,单这项收入公司赢利就500多万。另外书出来后,还要卖书给学校,每个学校两本,每本三百多。所以每本书根本不到书店上架,就被出售,也省了发行费,而且把成本赚回来。
“你知道不,出这本《xx大词典》闹了不少笑话呢?”轻尘说着就一脸笑容。
“什么笑话?”我感到好奇。
“陈老板为了省钱,只去正规出版社买了书号,然后委托小印刷厂印刷,出了许多错误。一个学校提供的校园景色照片留有空间,一时学校找不到别的照片,就让我们这边看着办,结果就从网上下载了一张图片,是日本的富士山。那排版的也算白痴,竟然在注释的地方注明是富士山。另外把‘xx视察学校’印成‘xx学校’,把阿克苏xx小学印成阿兄小学,等等,搞得人捧腹大笑。”
“富士山成为学校风景,了得,真了得。”陆赫泉也会心笑了。
其他都是这样操作的,就如前段时间出版的《xx行政改革论》,那可是从老虎嘴中拔牙。书中的文章都是各地领导干部的作品,但是他们想出文章,不出钱是不行的。公司打着行政学会的名义,四处拉活动经费。阿克苏的大小行政机关都有钱,这个八千,那个一万,财政厅甚至出三万。这钱虽说专款专用,但是出了书后,不还是转回公司的帐户。另外书出来后,可以几十本、上百本买给那些领导所在单位,当然这些领导都不会自己出钱,就连各项赞助费也是名正言顺地由单位出的。
他听轻尘如般介绍,才明白怎么回事。
轻尘继续介绍。
公司的员工也就十多个,分成两组。每组都负责几个项目,员工们每天就是打电话,先是约稿什么,随后拉赞助费,再后就是卖书,一条龙负责到底。因为项目多,每个员工都有两三个名字,这样也就不会搞混。这些员工被业界称为拉批条。轻尘说到这里就笑了。
“有意思的比喻,”他也笑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在家办公?”轻尘问。
“不知道?”他一直以为陈老板给他自由时间来创作。
“那是怕你眼红。早前我也从事你的角色,后来看到拉批的收入高,也就坚决要求转到拉批工作。他们底薪虽低,一月只有四百块,但是提成高。分级,一个月业绩越高提成越高,有的一月提成就几万。特别前几年,钱来得特别快。”轻尘笑了笑。
他现在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如此。
轻尘继续介绍。只是近来这类的公司多了,不是那样好做。而且和行政单位、各类协会合作成本也提高了,每个项目前前后后至少要投入100多万,这样才能打通所有关系。同时也不容易拉到赞助,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也就不再吃亏上当。即使拉到赞助,钱也不多。所以公司忙着转型,往图书策划这方面转。中国出版行业前景很大,这才聘了几个枪手,忙着创作。
经轻尘这一说,他顿觉醍醐灌顶。
“拉批真的能赚到那么多?”他对此感到吃惊。
“你别说,阿运会时,那时一天你就可能赚到几万元。你知道吗,当时拉到南方电力这条水鱼,只这一笔就有人拿了二百多万提成。”轻尘绘声绘色地说,眼睛闪着狡黠。
“那你应该拿了不少吧?”塔说着笑了,知道这是隐私。
“赚得多又怎样,不还是花出去。”轻尘笑了。
他也不好意思深问,两人就谈了其他许多东西,例如人生和生活,还谈到女人。言语之间,他感到轻尘也是一个寂寞的人。
吃晚饭时,轻尘问他。“你为什么从事这个职业?”
这个问题他也很想问他,他感到他很有才华,可他为什么不去找一个正当的职业呢?
陆赫泉一时不知怎样回答,只好实话实说:“我需要钱,所以碰巧做了这一行。”
说完,他庄重起来,想起没有工作的困惑和恐惧,简直看不到生存的希望和活着的欲望。
“那你没准备干多久?”轻尘盯着他看。
“我不知道,没想得太远。那你呢?”
“我也不知道,也仅仅是碰巧罢了。我是看着自己习惯了这种生活。”他平平淡淡地说。
咖啡馆的唱机正播放着小夜曲,四周很安静。有时候他们喝咖啡,仅仅为了咖啡馆的安静。两人不再言语,良久的沉默。有一天终究也会习惯这种生活?似乎陆赫泉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他看了看轻尘,他坐在那里,庄重其事地听着音乐。也许他已经回到了过去,想起曾经的豪言壮语。
出来时,天空月落星稀。他看着轻尘晃过几辆汽车,随后消失无踪。他一个人站在街头,似乎顿然醒悟。人生的一切,都会逐渐步入一个轨道。不管你努力与否,或者仅仅是挣扎,最终你仍被卷入生活的洪流中,载沉载浮,是自己而又将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