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赫泉走出房间时,有些伤感。像小时候一个人看雪花飘落,就那样纷纷扬扬,随后化成小水滴。那时人就傻乎乎的,朦胧而又确切地有点忧伤。也像与杨静霞分手后,那个冬季下了场大暴雨,这在北方很少见。他在教学楼八楼,傻傻地盯着外面。雨打在玻璃上,珠圆玉润,就在瞬间滚落不见,只留下潮湿的印痕,他说那是情人的眼泪。就那样木然地站了一个下午。这些感触都很深刻,这么多年,不经意就会想起来。
陆赫泉忍不住忌妒其沐轻尘来,他不曾言语,就吸引了云沫曦。现在,他也为这个女人热血涌动。他是这样感觉的,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敏感。
他不知那疯了的仙人掌、仙人球为什么要开出如此娇艳的花朵,嫩黄色,火红色,都很醒目,让人油然地感动。这些生活在沙漠中浑身是刺的精灵,偏偏有如此美丽的释放,简直是妖艳的诱惑。
当他推门进去时,云沫曦正倚在窗口,叼着烟卷,喷云吐雾。这成了习惯,她说为了减肥。而陆赫泉习惯抽烟后,说是为了思索。确实,在升腾的烟圈里,一切似是而非,人被一种淡淡的忧伤笼罩,各种想法像水流一样涌来,时不时地出现逆潮,有时也让自己联想翩翩。
陆赫泉在背后搂了她。他感觉要失去她,以后她将在别人的怀抱里获得温存。他第一次在她的房间里如此放肆,背后是那片发疯的仙人掌。
她感到很意外,扭头看他,那眼神很不寻常,她一把推开陆赫泉。“谁让你进来,谁让你进来?”她吼叫道。
陆赫泉也很意外,不知道怎样刺激了她。她没告诉陆赫泉不能进她的房间,虽然这是第二次走入;她也没有拒绝他,两人曾经很忘我,尤其在她最沉闷的时候,她会在半夜敲他的门。可现在,她却发了火。
陆赫泉很尴尬,一时摸不到头脑。就在转身离开时,他看见桌上有一个镜框,夹了一个男人的照片。他留心地看了一眼,因房间光线黯淡,根本没看清楚,但还是感觉那个男人在对他笑。似曾相识的笑容,陆赫泉感到他在嘲笑他。陆赫泉快步走了出去,感觉无法呼吸。
回到自己的房间,沐轻尘装着若无其事,正在翻看云沫曦的小说。他也只好装着若无其事。有时候,我们会欺骗别人,也会掩耳盗铃式地欺骗自己。
沐轻尘看得很认真,那本书确实需要认真看。
“故事很老套,但是挺有新意。情节跌宕起伏,文采也不错,笔法相当老练,言语之间笼着淡淡的哀愁,简洁的语句陈述一个物欲的世界,这些都让我很喜欢。这个时代多出才女呀!”沐轻尘感叹道。
“是啊。文坛现在也是阴盛阳衰,你看章子枫,关梦雨,不仅书写得好,在影视圈也大红大紫的;内地也有些小女生写出畅销书来。而男作家一个个显得老气横秋,倚老卖老。”他只是随便地附和沐轻尘。心情有些差,噎在肚里很难受。
沐轻尘笑了,“可说深度,女作家还是达不到男作家的水平,都太小家气,也太自我。男人写作靠激情,女人写作靠技巧,我想这是男女作品差异的所在。”沐轻尘似乎反对他的看法。
陆赫泉原想争执下去,舒缓一下心情,可是沐轻尘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就用江浙语唧唧歪歪地说起来,陆赫泉一句话也没听懂。后来他挂了机,冲他微微一笑。“我需要回去一趟,明天再过来。”
“有急事?那我送你。”陆赫泉正需要一个人好好呆一呆。
送走沐轻尘,陆赫泉感到失落,一个人躺在床上若有所失。陆赫泉不知怎地感到云沫曦会离他而去,将投到别人的怀中。这么久,早已经开始迷恋她来,她给陆赫泉如许深刻的印记,又如何能离开她呢?
心情不好时,寂寞如洪水袭来。他盯着天花板看,任由时间流逝。为什么迷恋她呢?难道真的爱了她,还是仅仅因为性?
夜渐渐地来了,他害怕一个人呆在黑暗的房间里。他想去找云沫曦,可是男人的自尊阻止了他。脱了衣衫,早早睡下,躲在被窝里寻找温存。欲望是寂寞的伴生物,他不能自禁,想起和云沫曦前几天的情景。
那一天,两人睡得很晚,刚喝了咖啡,谁也没有睡意。他们在讨论陆赫泉的一部新小说。那是部言,不知道为什么想让她看看。以前让她看自己的作品,都是删改本。看后她说很好。而这次,他没有删改。她看后,说太直白。他自然反对。两人就开始讨论每个细节。
他们并不在乎问题的所在,而是关注充满颜色的情节。两人分歧很大,所以都激动起来。他嗅到空气中潮湿分泌物的芬芳,便按耐不住自己。
云沫曦着一件散着兰花的白色丝绸睡衣,此时在灯光下反着银光,把她衬得非常美丽,苍白的脸格外冷艳。陆赫泉想入非非,傻傻地盯着她看,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随意地应承。后来她注意到陆赫泉心不在焉,或许看到他不一样的眼神——陆赫泉猜那时他的眼睛一定在泛绿光。
她住了声,一时沉默。陆赫泉反应过来,为自己失态感到难为情。房间的灯光虽不太亮,但他能看到她脸上泛起了红晕。
“我们喝点什么?来点酒好吗?”他不敢直视她,目光洒向一侧。
“也好,就来点酒吧!”
她竟然没有反对,他也激动起来,一时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起身拿的酒。
两人刚喝了咖啡,而现在又要饮酒。是红酒,既可以让人保持清醒,又可以上头让人飘飘然。然后干了两大杯,这次的酒并不苦涩,而有些辛辣。他们都咳嗽起来,不觉相视而笑。随后他们干下一瓶。
他们很清醒,却装着烂醉如泥。
原来喝酒与上窗有这样的必然联系。就这样,他们躺在一起,随后装着不知不觉地滚在一起。她微闭双眼,
陆赫泉在黑暗中看到冒出的清烟,一缕缕地飘然散去,
在回想中渐渐浑浑然,这时听到敲门声。睁开眼,房间里什么也看不见。他知道是云沫曦,她也许来道歉。她不该发那么大的脾气。陆赫泉没有动,感到失望,她所记挂的不过是一个死人,而他的存在,仅仅是一个替代。
她依然在敲门,陆赫泉默数到五,忍不住了。他害怕寂寞,一个人的夜里他会噩梦连连。
他开了门,一把把她拉入怀中。他没让她言语,便亲吻她来,她没有拒绝。还是那件飘着兰花的丝绸睡衣,在灯光下会散着银色的光芒。而此时,是黑夜,没有灯光,黑夜会掩盖一切。
随后陆赫泉把她抱起。所有的一切变得微妙起来,微妙得忘了思索。
待一切漂浮起来,人仿佛钻出黑暗,到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世界,全部清楚明白,所有一目了然。
这个凉意盎然的深秋,恰是最好季节。白天这一切都笼在忧伤中,而现在变得柔和,散发着肌体的芳香。他又亲吻她的玉颈。他近似疯狂,痴迷得不肯离去。女人就是一切,脑海中就有她一个人,再容不下别人。
他亲她的脸时,感到她流泪了,泪水冰凉。他愣了一下,随之清醒许多。他不知道该怎样,只是紧紧地挨着她,手轻轻地抚摸着。可就在他缓口气时,忽感到空气污浊,让人胸闷。
“你知吗?那时我正在想他,所以对你发了脾气。”她的声音很细微,就像从地缝中飘出的游丝;她嫣然来自另一个世界,似是沉入地下的魂魄。
陆赫泉僵硬在那里,感到莫名的悲哀,有些可怜自己来。那我算什么,一场疯狂的云雨之后,而她仍在想着另外一个男人。她从另一个世界赶来,仅仅为了安慰他受伤的心。可是现在,这种无形的伤害更让他看到血流成河。他感到一切索然无味,什么都没了兴趣。
他仿佛又看到那张照片,那男子就在阴间里飘来,微笑地注视两人,看两人演戏。他们就是这样可笑,也这样可悲,他嘲弄他们,也嘲弄一切。原本阳光灿烂地笑着,可就在一瞬间他变成一架骷髅,脑壳只剩下几个黑窟窿,里面长满青苔,刮着阴风。陆赫泉感到脊背一下子凉起来,一阵风吹开窗户。他连忙拉开灯。光一下子撕破黑暗,照得他眼睛发花。就在这时,他们彼此看见。两人如此惊愕地注视对方。
她惶惶然地看着他,看上去像一个无辜的小孩。她让他震惊,如雪的肌肤,月亮般的晶亮,散发着淡淡的荧光。身体有些微瘦,但一切看上去很匀称。泛光的乌发,鹅卵的脸盘,玉铸的长脖,平平的直肩,莲藕样的胳膊,细柔的腰身,还有纤长的玉腿。他抑制住呼吸,这一切都很完美,他似乎在梦中见了千百次,而现在仍然惊讶。
他不忍抚摸她,害怕刺破她的皮肤。他的手不适当地停留在她的胳膊。陆赫泉手的肤色有些黑,在那里就像一只爬错地方的乌龟。可他不知怎样拿开自己的手,痴痴地看着她。她的目光如剑,也认真地盯着他。他黝黑的皮肤一定显得自己很丑,虽然他很健硕,肌肉滚圆地舒展着,身体也瘦长,但比起她来,他还是胆怯,感到配不上她。她就像一棵圣洁的百合花,稍不注意就会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