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大理寺的官员们陆续来到了衙门上值。
刚进去,就听有人说道:“林寺丞也太勤奋了吧,昨晚刚返回长安,就破了使臣毒杀案,结果破了案后还不回去休息,直接又来到衙门干活……怪不得林寺丞断案能力如此厉害,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之间差距如此大了!”
“林寺丞本身能力就强,还这么努力,我们有什么理由松懈?”
“没错!昨夜林寺丞还将功劳分给了我们,我们可不能让林寺丞觉得我们懈怠!”
“都加把劲,别让林寺丞失望!”
一时间,林枫什么都没做,就让大理寺突然卷了起来。
寺丞韩克己到达大理寺时,看到的就是如此忙碌,如此卷的一幕。
这让他都懵了。
他觉得是不是今天太阳升起的方向有些不对劲?
然后他就听人说林枫昨晚一夜没休息,嗷嗷勤劳到现在的事情。
韩克己更懵了。
他张着嘴,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寺正位子你明明已经板上钉钉了,还拼什么命啊……”
他摇着头,只觉得林枫太奇怪了。
不!
这突然勤劳起来的大理寺,都特么很奇怪!
…………
大理寺一共有六名寺丞,于同一间十分宽敞的办公房内一起办公。
地方上的案件卷宗送达大理寺后,寺丞就是第一道关卡,六人往往要交叉审核评判,因此在一个办公房内更为便捷,交流起来也方便。
而到了大理寺正后,就有独立的办公房了,毕竟整个大理寺,也只有两个寺正。
大理寺的编制是卿一人,少卿两人,少卿之下就是寺正,所以到达寺正的位置,那就是大理寺真正的管理层了。
正因此,在老寺正王勤远即将告老还乡的关头,韩克己才对林枫如此敌视,如果朝廷不空降其他人来接替王勤远位置的话,由大理寺内部推荐人选,最有希望竞争大理寺正位置的,就是他和林枫。
原本林枫自己犯错,被关入大牢,韩克己觉得自己就是板上钉钉的寺正了,甚至性格自负的他,在大理寺内,都要以未来的寺正自称了。
可现在……不过短短几天罢了,韩克己就经历了从希望到绝望,从云端到深渊的巨大落差。
林枫不仅无罪释放,官复原职,更是在昨夜侦破了那样一起关乎大唐与蒙舍诏两国邦交的案子,即便那个案子并不复杂,可其影响却十分巨大。
林枫侦破此案,且凶手非是大唐之人,这就绝对是大功一件。
韩克己觉得林枫即便不会立即被任命为新的大理寺正,可距离大理寺正的距离也不会远了,只要林枫接下来不再犯错,再解决一两个案子,问题就不会太大了。
而自己,将彻底丧失这一次的竞争机会。
他内心颇为郁闷的进入办公房内,就看到林枫正趴在卷宗上睡觉。
林枫的办公桌挨着窗户,阳光照耀进来,落在林枫身上,就好像林枫在发光一样,这光刺的韩克己只觉得被捅了一刀一样难受。
他看向其他人,只见其他寺丞都在十分安静的批阅卷宗,往日还会闲谈一会儿,今天直接就闷头干活了。
再想想刚进大理寺时听到的话,韩克己只觉得林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这下连他都不好意思偷懒了。
而这时,萧瑀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
韩克己看到萧瑀,连忙正襟危坐,摆出认真工作的样子。
同时余光看向趴桌子睡觉的林枫,心中冷笑,晚上努力算什么努力?寺卿看到了?在寺卿面前睡觉,那就是最大的懈怠!
他已经做好准备,等着萧瑀臭骂懈怠的林枫一顿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萧瑀神色十分平静,不仅没有任何羞恼,反而十分和蔼的说道:“林枫此时睡觉,是因为昨晚一夜未睡,辛苦了一晚上,你们要理解,等他醒了之后,记得让他来找本官。”
韩克己直接瞪大了眼睛,一脸懵的呆在原地。
他什么时候见萧瑀这般和蔼过?
见到有人上值睡觉,竟然不仅不责骂,还帮林枫解释!
萧瑀就算是对亲儿子,都没这么好过吧?
这时,林枫似乎听到了萧瑀的动静,他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直起身来。
萧瑀见状,十分和蔼道:“若是太累了就回去休息一下,你刚从外地回来,本就可以沐休几日的。”
林枫摇了摇头,笑道:“萧公信任于我,将重任交付给下官,下官岂敢怠慢。”
说着,他将桌子上的卷宗整理了一下,然后拿起一份卷宗,道:“萧公,还请借一步说话。”
萧瑀闻言,眸光陡然一闪,他知道林枫昨夜来后,就一刻不停的开始检查那个偷天换日的贼人林枫以前断过的卷宗,试图从中找到那个家伙的秘密。
现在林枫主动要和自己单独交谈……难道发现了什么?
他与林枫对视了一眼,然后神色平静道:“走吧。”
说着,他便负着双手,迈步离开。
林枫笑着跟了出去。
待两人离开后,有寺丞小声道:“看寺卿对林寺丞的态度,林寺丞的寺正之位,肯定没问题了吧?”
“我早就知道林寺丞是人中龙凤,他历经大难而不死,否极之后是泰来,以后林寺丞恐怕要一飞冲天了。”
听着同僚们的闲聊,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韩克己一颗心哇凉哇凉,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
…………
嘎吱——
萧瑀推开了自己办公房的门,带着林枫走了进去。
林枫好奇的看着萧瑀的办公房,只见一张大桌子正对着门,桌子上此刻正摞着一些卷宗,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位于一侧。
靠着墙壁的位置是一排书架,书架上放着书籍和卷宗。
茶具被随意摆放在桌子上,阳光照耀进来,茶杯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房间的布置很朴素,完全是一个公事公办的办公房应有的样子。
萧瑀让林枫坐下,笑着道:“本官和玄成不同,玄成做什么事都一丝不苟,所以办公房很干净整洁,本官则懒得多了,只要顺手就行。”
林枫笑道:“只要不影响处理公务的效率,一切自然是以舒心为最佳。”
萧瑀哈哈一笑,虽然眼前的林枫不是在自己手下六年的下属,可这个林枫更懂语言的艺术,心思玲珑,说话好听,比以前那个沉默寡言的林枫更让萧瑀喜欢。
萧瑀来到桌子后,指着茶壶和水壶,道:“想喝水还是茶?”
林枫道:“都行。”
然后他就见萧瑀定在了那里,双眼紧盯着茶壶与水壶,眉毛发颤,嘴角颤动,似乎那水壶与茶壶是多么恐怖的东西。
林枫懵了一下,不知道萧瑀这是怎么了?
那茶壶和水壶都很正常啊,以他对细节的观察力,都没发现什么问题,萧瑀难道发现什么了?
“咳。”
萧瑀咳嗽了一声,道:“伱还是说一个吧。”
林枫:“……那就喝水?”
萧瑀顿时长出了一口气,表情迅速恢复正常,他拿起水壶,就要给林枫倒水,道:“喝水好,茶水太苦。”
林枫忙道:“萧公,下官自己来就好。”
他接过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看向萧瑀,道:“萧公喝茶还是喝水?”
萧瑀又一次定在了那里。
林枫眸光微闪,他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萧瑀该不是有选择困难症吧?
他试探了一下,道:“要不萧公也喝点水?”
萧瑀舒服的点头:“也好。”
林枫彻底确定了,果然是选择困难症!
魏征有强迫症,萧瑀有选择困难症……这些大佬还真是特点分明啊。
小插曲过后,萧瑀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本名册,他将名册交给林枫,道:“这是大理寺所有人员的名册,里面标注了官职名字和性格,还有一些人的画像及外表特征,你看看,记下来,免得未来和他们接触时犯了错误,暴露你的问题。”
林枫忙点头,他刚刚在办公房内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就是怕说错话,把人认错,叫不出名字……有了这名册,就能暂时解决这些问题了。
萧瑀继续道:“原大理寺丞林枫沉默寡言,除了公务上的事情,与其他人基本上没什么私交,所以你也不用太紧张,正常和他们交流就行,若是有人问你为什么性格有了变化……”
林枫笑着说动:“我就拿出老一套借口……脑袋撞坏,遭遇生死困境,导致性格有了变化。”
萧瑀笑着点头:“这样就好,反正之前我们也都是这样认为的。”
林枫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说完这些,萧瑀神色认真了几分,道:“子德……对了,你真正的字是什么?”
林枫已经跟他们说过自己就叫林枫,所以名字称呼不用换。
林枫摇了摇头:“虽然我撞坏了脑袋是借口,但那一撞,的确让我失去了不少重要的记忆,我不记得自己的字,也不记得自己当乞丐的一些事……所以我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字。”
萧瑀想了想,道:“那就暂时继续用子德吧,本官也叫惯了……不过这个字和林枫其实不太搭,等我们解决了四象组织后,若你不嫌弃,我们帮你想一个字,算是迎接你的新生。”
林枫忙道:“如此甚好,多谢萧公!”
萧瑀摇头道:“不是什么大事,好了……我们说正事吧。”
他看向林枫,正色道:“子德,你主动提起要和本官单独相处……可是发现了什么?”
说起正事,林枫神色也认真了起来。
他说道:“我一共翻阅了他审批的卷宗共三十六份,后来实在是困得不行了,脑袋混沌,便没有继续翻阅下去。”
“而在这三十六份卷宗中,我发现了一份卷宗……可能存在一些问题。”
萧瑀眉头微蹙,忙问道:“存在问题?哪一份卷宗?”
林枫将自己带来的卷宗递给了萧瑀。
萧瑀接过卷宗,目光向上看去。
只见这是一份经过大理寺审理,刑部复核,最终判决为流放与斩首的案子。
被流放的人,是绥州五县之一的城平县县令蔡翁义。
这起案子源于一起报案。
五个月前,有猎户向城平县县令蔡翁义报案,说在城平县界内的蛇山上,发现了一具无头尸首。
蔡翁义接到报案,立即带领人手前往蛇山,然后在蛇山的半山腰树林内,发现了这具尸首。
尸首头颅缺失,外衣不知所踪,全身上下只有一身里衣,除此之外,周围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因此无法及时判断出死者身份。
死者周围因不久前下过雨的缘故,地面上有许多脚印,还有打斗的痕迹,可以看出死者在死前必反抗过。
且死者心口处有明显伤口,仵作检查,伤口是被匕首之类的利器刺穿心脏,因此仵作断定,死者是先被刺穿心脏而死,死后被割掉了头颅。
在死者的后方,能看到两双脚印并排而行,脚印未有重合,可从死者这里开始,再往前去,便只有一双脚印。蔡翁义借此断定,凶手与死者是同行之人,中途因某种缘由动手杀人,杀人之后砍下了死者头颅,脱下了死者外衣,慌忙逃窜。
因此只留下了一双离开的脚印。
但死者身份不明,无法进行下一步调查。
所以为了找到死者身份,蔡翁义脱掉了死者的衣服,发现了死者右腿小腿处,有一块烫伤的伤口,伤口呈五角状,借此特征,他在全县范围内发布告示,寻找死者身份。
最终,有人根据烫伤特征,认出死者是同村的甘青!
蔡翁义忙找到甘青家里,得知甘青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母亲,而从母亲那里知晓,甘青和其结义兄弟韩成林在不久前,一同去往商州投奔韩成林做生意的叔父。
正因此,哪怕甘青一直没有消息,其老母亲也没觉得有什么,自然没有去官府报人员失踪的案子。
蔡翁义接老母亲去辨认尸首,最终彻底确定死者就是甘青!
因为死者与结义兄弟韩成林同行,所以他当即命人前往商州将韩成林带回,进行审问。
最终,韩成林认罪,承认甘青就是他杀的,蔡翁义因此判其死刑,将案子卷宗呈递绥州刺史,借由绥州刺史递交大理寺审理。
可这时,绥州刺史周正却在查阅卷宗时,发现了问题,他认为蔡翁义只凭一双脚印就让韩成林认罪伏诛,很不合理。
毕竟有那么大脚印的人,不会只有韩成林一人,这不可能作为铁证让出手狠辣的杀人犯韩成林轻易认罪。
所以周正准备亲自问询此案,他见到了韩成林,经过询问韩成林,得知韩成林是被屈打成招的,是县令蔡翁义为了尽快结案,不断用刑,最终他坚持不住才招供的。
绥州刺史周正一听,勃然大怒,决定亲自审理此案。
经过他的探查,他得知当日有人见到商人孙鹤琴也去了蛇山,并且还有人见到后来孙鹤琴亲自去过县令蔡翁义府里,给蔡翁义送了一箱子东西。
周正当即意识到这可能是一起官商勾结的命案!
他立即命人将孙鹤琴带来,同时严加审问,最终孙鹤琴招供,承认是他杀了人。
他说他与甘青在上山路上偶遇,结果甘青见财起意,要杀他夺财,最后被他给反杀了。
而他给蔡翁义送的一箱子东西,都是钱财,是为了让蔡翁义帮他,他不是故意杀人的,不想因此而死。
周正根据孙鹤琴的供词,派人对蔡翁义府里进行了搜查,果真找到了那一箱子钱财!
至此,一场官商勾结的杀人之案,就此真相大白!
绥州刺史周正将两个案子并案递交给了大理寺,正是前大理寺丞林枫审理的,因为证据确凿,且孙鹤琴与蔡翁义都相继认罪,人证物证俱在,所以那个林枫做出审判——孙鹤琴犯杀人与贿赂官员两重大罪,秋后问斩!
而蔡翁义身为县令,明知凶手身份,却收受贿赂,制造冤案,从重处罚,故此判处流放巂州,秋后执行。
问斩与流放是大唐最严厉的两种处罚,寺丞做出决定后,还需要寺正与少卿相继审核,因案子证据链清晰,人证物证齐全,所以一律通过了前林枫的审判,案子也就此递交刑部。
萧瑀看完了这份卷宗,他看向林枫,道:“此案本官也知晓,虽然当时本官很忙,没时间复批此案,但少卿还是向本官说过几句,因为一切都很周全,所以本官也就没去管。”
“而且现在看来,卷宗事事描述的都很详尽,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不由道:“子德,你说这个案子有问题……哪有问题?”
林枫喝了口水,才不紧不慢开口:“疑点有二!”
“两个疑点?”萧瑀一愣,这么多?
就听林枫道:“第一,死者的头颅在什么地方?从案子开始到结束,死者的头颅一直都没被找到。”
萧瑀蹙眉道:“卷宗里不是说了么,杀人凶手也就是商人孙鹤琴说,他杀了甘青之后,将甘青脑袋砍了下来,扔下了蛇山的悬崖。”
林枫道:“可后来衙役去寻找,并未找到。”
萧瑀道:“蛇山有蛇,也有其他的动物,或许是被狼什么的吃了。”
“就算被吃了,那骨头总该有吧?人的头盖骨十分的坚固,那可不是轻易能被咬碎的。”林枫说道。
萧瑀皱了皱眉头,旋即道:“这倒也是,但也可能是被什么野兽叼走了,所以才没找到。”
林枫点了点头:“的确有这种可能,那说第二个疑点吧。”
他看向萧瑀,道:“孙鹤琴杀人也就罢了,为何要砍掉甘青的头颅?还要将其扔下悬崖?”
萧瑀看了一眼卷宗,道:“孙鹤琴说他怕杀了人后,被别人发现,所以才砍了头颅。”
林枫说道:“被谁发现?发现什么?”
萧瑀蹙眉道:“当然是被后来上山的人发现,发现甘青的尸首。”
“就算发现了甘青的尸首又如何?”
“会迅速报案啊,这样他不就有了嫌疑了?”
“可是……”
林枫突然看向萧瑀,话音一转,道:“萧公,孙鹤琴的供词上说的是他与甘青是偶遇的,偶遇也就是说两人并非约定好碰见的,他之所以杀甘青,是因为甘青觊觎他的钱财,是甘青先起的杀心!”
“那么问题就来了……”
林枫深吸一口气,道:“两人是偶遇的……他并不知道自己上山时被其他人看到了。”
“所以,这种情况下,就算他杀了甘青,直接离开,有人会迅速就怀疑到他身上吗?”
萧瑀怔了一下:“这……”
林枫继续道:“对于普通人来说,砍下人的头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砍掉头颅的过程中,谁能确定不会有其他人也在那时上山?”
“这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徒增被他人发现的危险?”
“而且带着一颗头颅上路,哪怕很快就到了山顶扔下了悬崖……可这路上就能确保不会遇到其他人?万一遇到了其他人,他带着一颗头颅,岂不是一下就被发现了?”
“若他有必须不得不砍掉甘青头颅的理由那还好,可是从他的供词中,我并没有发现任何他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萧瑀听着林枫的话,脸色终于变了。
他终于意识到,孙鹤琴口供里的逻辑不对了。
两人偶遇,他也不知道有人看到他上了山,那他杀了人直接跑就好了,很可能这辈子都没人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可他不仅不立即跑掉,还花费时间砍下头颅,这明显是多此一举的事,更可能有被他人因此发现的风险。
“不对劲!果真不对劲!”
萧瑀瞳孔剧烈跳动,他看向林枫,道:“所以,人可能不是孙鹤琴杀的?”
林枫眯着眼睛,道:“至少他没有说实话,或者没有说全部的实话!”
萧瑀皱眉道:“可他承认自己杀人了啊!而且还贿赂了县令!这才是最终定案的关键!”
林枫摇头,道:“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
“另外……”
林枫看向萧瑀,道:“死者的结义兄弟韩成林也不是太对劲。”
萧瑀忙看向林枫。
林枫道:“按照甘青母亲所言,甘青是与韩成林一起离开,投奔在商州做生意的韩成林叔父的。”
“但后来甘青却被孙鹤琴杀了,韩成林去哪了?他为什么没和甘青在一起?”
萧瑀道:“卷宗上说,韩成林与甘青到达蛇山山脚时,甘青忽然反悔,说不想去商州了,因此两人就此分开,他才没和甘青在一起。”
林枫笑道:“甘青反悔了……既然反悔了,那为何甘青又在登山途中偶遇了孙鹤琴?”
萧瑀蹙眉道:“也许是甘青反悔后又后悔了,所以重新登山,想要去追韩成林?”
林枫看着萧瑀,道:“萧公……你瞧,一个已经结案的,被认为是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证据链完整的案子,你却用出了‘也许’二字来形容死者的行动,这本身不就代表着一种问题?”
萧瑀脸色彻底凝重了起来。
他明白林枫的意思,他用也许二字,就代表这个案子有不清楚的地方,而这些不清楚的存在,就很可能会让这个案子存在想象不到的变故。
“更别说……砍掉脑袋,一般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有深仇大恨,要么就是为了隐藏死者的身份。”
林枫眯着眼睛,视线深沉,就仿佛看到了死者的样子,他说道:“而卷宗说……死者外衣不见了,任何其他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不见了,这很明显是为了故意隐藏死者的身份。”
“可凶手孙鹤琴按照我们刚刚的分析,他没理由去隐藏死者的身份,反倒是这个和死者同行的结义兄弟有些理由……毕竟一旦发现了甘青的身份,他必会被迅速怀疑。”
萧瑀猛的瞪大眼睛,他看向林枫,道:“你是说……县令蔡翁义其实没有判错?凶手真的是结义兄弟韩成林?”
林枫摇了摇头,道:“根据卷宗……我只能推理出这些不对劲的地方,具体真相如何,没法根据一个卷宗,根据他们那几个不合逻辑的口供就断出事实,更别说,孙鹤琴与蔡翁义都认罪了!”
“这一点是最麻烦的……如我所说,孙鹤琴未必是凶手,那他为什么要认罪?为什么要给蔡翁义钱财?蔡翁义为什么要接受?”
“这个案子……”
他看向萧瑀,眸光深邃:“恐怕比表面所看到的,要更复杂。”
萧瑀深吸一口气,道:“子德,你觉得该怎么办?”
林枫视线看着卷宗,缓缓道:“凶手孙鹤琴的口供逻辑不合理,与甘青一开始同行的韩成林供词与甘青的行动存在矛盾……而且最关键的头颅至今没有找到,即便他们主动认罪了,可这些问题的存在,就代表这个案子远远谈不上什么证据确凿,案情清晰!”
“而这个案子的结果,更是关乎一人的斩首,以及一个县令的流放,代表的是包括死者在内的三个家庭的破灭与痛苦!在明知案子有疑点的情况下,我们岂能放任不管?”
“更别说……”
林枫视线从卷宗移开,看向萧瑀,道:“这还是那个家伙亲自审批的案子!谁能确保这个结果不是他故意为之的?”
“若他和你们一样,没有发现我指出的问题也就罢了。”
“可他若是发现了,却仍是这样审判……”
林枫眼眸微眯,沉声道:“那便很可能,这里面藏着什么阴谋也未必。”
萧瑀听着林枫的话,瞳孔陡然一缩。
他面色冷峻,眉头紧皱,眼中光芒不断闪烁,片刻后,萧瑀猛的看向林枫。
他双手压着桌子,直接站了起来,道:“别管这里面究竟有没有阴谋,既然发现问题,那我们就不可能不管!”
“子德……此案交给你如何?”
林枫缓缓起身,拱手道:“身为大理寺丞,这本也该是下官的职责所在。”
“好!”
萧瑀深深看了林枫一眼,道:“今天朝会时,吏部尚书高士廉提起了我们大理寺寺正的事,他有意调遣其他人进入大理寺,不过本官反对了他的提议,但他仍不死心,所以子德,你需要尽快做出点成绩。”
“这个案子就是你的机会!”
林枫眸光微闪,他说道:“可此案就是前身所审批的,我就算查出问题来,也只是弥补之前的错误吧?”
萧瑀摇头:“这个案子经过了寺正、少卿,以及刑部的多番审查,都没有发现问题,那只能说明如果真的有问题,也是贼子太过狡诈,诡计多端!”
“而且这个环节有很多人参与,你只是级别最低的那个,就算找问题也找不到你身上,这和你之前那个家伙主动收受贿赂不同。”
“所以你放心去查,只要你能查出真相,有本官在,还有魏公和戴尚书在,你就只会有功劳!”
这就是上面有人,万事不愁啊……有三司大佬护着,林枫再无疑虑,他直接道:“萧公放心,此案我必查个水落石出,我倒是要瞧一瞧……这诸多问题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