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帕提亚(英语:Hypatia,希腊文:Υπατ?α,谨以此向这位苍穹下的女神致敬,《agora》强烈推荐这部影片。
),很优雅好听的名字。”
“啊!”正坐在庭院的台阶上,埋头于厚厚的莎草纸上的数字细细演算的年轻女孩如同受了惊吓的云雀,轻盈地跳了起来,哗啦啦的原本静静躺在膝盖上的文稿全都掉在了地上。
奥卡微笑着俯下身,一一将那些文稿捡起,掸去灰尘,然后递回到她的手上。
“很抱歉,也许你太用心了,没有听到我的脚步声。”
女孩的表情此时已经恢复了平和,只腮畔一抹红晕尚未消去,她似乎有些不满地伸手接过文稿,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我才不是聋子呢,分明就是你走路根本没有脚步声。”
虽然女孩的声音很低,奈何奥卡的听力非同一般,还是听到了不由付之一笑。然而,让奥卡感到一丝尴尬的是,面前的女孩接过文稿后便径直坐下,重新叼着笔,知性中透着一丝俏皮可爱地继续整理演算起来,而对他这个就站在旁边的大活人完全视而不见。
“果然女人都是不好惹的啊。”奥卡深感古人之言诚不我欺地摸了摸鼻子,以掩饰自己被选择性无视的窘态,一边飞快开动脑筋试图找到一个话题的切入点。
然而,奥卡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变得不善言辞起来,想来想去也没找到个可以开口的话题,就在他冥思苦想之极,忽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女孩手中文稿上的东西时,奥卡的眼神猛地一阵跳动。
“冒昧地打扰一下,你是在演算一个扇形的面积公式吗?”
正对着温和的阳光,认真地求索着的女孩突然被来自耳边的低声呢喃所惊动,又一次被粗鲁地打断了思路的女孩终于爆发了,她愤怒地睁着一双大大明亮的眼睛,转过身,皱着琼鼻狠狠瞪着奥卡,脸上的表情似乎只有在后者的身上剜下一块肉才能解恨。
奥卡手足无措地面对着女孩的犀利逼视,顿感自己似乎又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愚蠢错误。
然而,几秒钟过后,女孩脸上愤怒的表情忽然烟消云散,她的眼神也收了回去,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半晌,她猛地转过头看向奥卡,动作幅度之大,吓得奥卡都准备自卫了。
“你居然也懂数学和几何?!”
女孩的疑问不期而至。
奥卡的大脑在直截了当地当机了一秒之后,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欲哭无泪的表情。
“哥虽然是个铁血军人,但好歹也是经过高等教育出来的新时代军人啊!居然被人看不起到认为是文盲的地步!哥现在就要去跳黄河!!!哦不,忘了罗马没黄河,看来只能去跳多瑙河或者尼罗河了!”
奥卡心中悲愤难以言表,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然而他只能压抑着这股悲愤,以至于面部的肌肉僵硬扭曲,变幻莫测。
“你的脸也受伤了吗?”然而,女孩的观察力似乎突然提高了几个数量级,瞬间发问道,令奥卡再次意欲挥刀自刎的是,她的语气是那样的关切和纯真,让人一点也无法为之真正发怒。
于是,奥卡只能选择沉默。
女孩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礼,当然,也有可能并没有这种认知。不过她难得朝奥卡微笑了一笑,一边重新坐下,一边说道:“你的伤很重,至少要躺几天,早上的风很凉,你最好还是回屋里继续休息比较好,中午的时候,你倒是可以出来晒晒太阳。”
说完这些,女孩似乎就忘了刚才的一段小插曲,又沉浸于自己的数学海洋中去了。
而在一旁,屡受打击的奥卡虽然有些感动女孩的关心,但从来没有在一个对手面前连续失败的他极度不甘,他已经忘记了到这里来的目的,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如何吸引眼前这个女孩的注意力,如此幼稚的冲动令人难以想象。
不过,此刻的奥卡已经丧失理智了,他开始搜肠刮肚地在脑海中翻找那些早已被抛到犄角旮旯里的曾经学校里学过的基础知识了,真是够久远的啊,不过好在他的记忆力过关,而且似乎也能从侧面证明至少死记硬背型的中国基础教育给人留下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他很快想起了他要的东西,而这东西正跟女孩手中的文稿有关,奥卡刚刚用眼神斜着瞟了一眼,发现那文稿居然是一本十分牛叉的古代数学著作的抄录版,名字估计都知道——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
于是,在稍稍酝酿了一下语言后,奥卡上前一步,十分潇洒地一屁股坐在了女孩的旁边,故作高深地面朝前方道:“欧几里得的著作无论内容还是其中的系统性著作格式以及演绎论证的模式都是值得推崇的,不过科学或者说世间的真理都是无止尽的,需要我们前赴后继矢志不懈地去探索,而不能固步自封,迷信权威,就譬如欧几里得提出的五条公设中的最后一条,事实上,我觉得,那只是对一种有限范围内的概括,而不是全部。”
说完这番娇柔做作的话,一瞬间奥卡发现,自己原来竟也很有装的潜质,果然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然而,奥卡绝没有想到,装的后果将是多么惊天动地。只听他话音刚落,身旁一直文静恬淡的女孩突然偏过头,神情如骄阳烈火目光灿然令人不可直视!她死死盯着奥卡,仿佛奥卡如果不给出一个足以信服的解释,她就要让奥卡在真理面前殉道的坚决,脸上的表情交织着震惊和不信!
奥卡咽了咽口水,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女孩的脸凑得越来越近周边的气压也随之剧增,心脏随时可能承受不住而爆裂,奥卡拼命地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过在女孩的目光之下,一切都是徒劳。
于是,他无奈选择了最有效直接的方法来打破眼前这种完全被动的局面,他大声吼道:“我可以证明!”
哗!窒息般的气压瞬间顺着缺口呼啸而出。女孩郑重地坐了回去拿出一张新的莎草纸和笔,目光灼灼地盯着奥卡。
呼!刚刚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却让奥卡感觉简直比进行了一场最残酷的血战还要累,他轻呼出一口浊气,让备受蹂躏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下,而后脸色恢复如常道:“真理有时候并不需要用纸和笔来推演论证,身边的一切,世界的万物,都是真理的体现,可供我们去发现真知。欧几里得提出的第五公设,实质上简单来说就是,过已知直线外一点,有且只有一条直线与已知直线平行,对吗?”
希帕提亚听完,美丽的栗色眸子中顿时绽放出绚烂的光彩,事实上她一直致力于注释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同时增添一些她个人的想法和见解,以让更多的人容易读懂,而在这期间,学识底蕴丰厚的她也曾多次发现欧几里得的书中有不少地方显得晦涩难明亦或是繁杂赘述,于是她开始试图将他们用更简洁严密的论断来重新论述。
然而,对于极其注重逻辑的数学分支几何学来说,这种言简意赅的论述之难,不言而喻,不过希帕提亚热爱这种寻找的感觉,她愿意穷尽毕生之力去演绎那些隐藏在世界中的真理,让人们得以知晓,即便那只是无数真理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而此刻,希帕提亚的心里是出乎意料的震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金发男子,她无法理解,一个昨晚还被无数凶残的人追杀,浑身充满了一种杀戮、血腥气息的人,怎么会对欧几里得的几何论述有如此独到精辟的见解?!难道提拉多斯(罗马拉丁语中指从事杀手一类工作的人)也会对复杂高深的几何学感兴趣吗?
然而,奥卡并没有花费时间去揣摩希帕提亚的心思,他自顾自地继续刚刚的话题说道:“正如欧几里得所说,我们在平面的纸上似乎论证了这个真理,无可辩驳,完美无缺,然而,如果我们撇开这些局限住我们眼光的藩篱,也许就会发现,这个真理似乎也并不完整。”
说完,奥卡伸出手,在空中比划着,那是一条线,接着,在旁边另一条竖着的线,与其垂直,但却永不相交。
希帕提亚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了嘴,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诧与惊喜,因为奥卡,为她打开了一道充满理想的门。
“希帕提亚,真理固然值得欣喜,不过我们有的是时间,现在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就在希帕提亚眼神迷离的时候,奥卡却是忽然语气一转,面色肃然道。
再次令奥卡意外的是,希帕提亚甚至连这个忙的内容都没问就直接果断点头答应了,也许在她看来,与真理交换,任何代价都是不值一提的。
……两个小时后,已是上午,疯狂了一夜的奥斯提亚港口再次从短暂的休眠中醒来,继续无比喧闹的一天。
城西,码头,
平静的海面上停泊着大大小小舳舻相连的船只,密密麻麻的工人挤占了码头的每个角落,到处是人头攒动。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中突然多了三个人。
“这里就是三号码头了,我们要找七号泊位?啊,就在那,我看见了。”人群中,一袭白色裙裾、身材修长,眉目如画的希帕提亚指着不远处挂在一个木杆上醒目的罗马数字七喊道。
“我看到了,看到了,我还没有老眼昏花。”少女的手下意识地摇晃着身旁的老人,不禁让拥有肥胖身躯的后者一阵头疼,苦笑着拍拍女儿的手道。
而在他们两人的身后,一个身着麻衣的奴隶低着头,恭敬地跟随着沉默不语,任何人看到也只会以为这是几位要乘船的客人,也许唯一值得奇怪的就是,那奴隶的手上端着一个陶罐。
三人有说有笑(其实是两人,另一个现在是奴隶)地信步踱到了七号泊位附近,眼前的海面上正停着一艘不大的西班牙式快船,和其他泊位不同,这里似乎很清闲,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搬运着木箱上船。
这时,奥卡突然越步上前,举起了手中的陶罐。
下一刻,一名就在旁边原本在整理着货物的人忽然走了过来,低声道:“跟我来。”
奥卡眼神示意那人先走,他随后跟上。那人点点头,转身离开。
奥卡转过身,看着依偎在慈眉善目老者身畔微笑的少女,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朝他们摆了摆手,继而喊道:“希帕提亚,我会去埃及看你的,那时我会给你更多惊喜。”
说完,奥卡便转身朝船上走去,尽管他对那个少女突然多了一丝好奇,但他身负的使命刻不容缓。登上船甲板,奥卡扶栏望去,忽然他听到岸上的少女似乎在喊着什么,不由侧耳倾听。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少女喊道,语气娇憨中带着一丝不满。
奥卡笑了,站在甲板上,双手合拢圈在嘴边,大声喊道:“我叫奥卡,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余音袅袅中,铁锚拉起,扬帆起桨,碧波荡漾中,船随风漂离了岸边,朝广袤的大海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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