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和希帕提亚这样,无论是性格还是世界观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女性相处,心情没有理由不愉悦,尽管奥卡的身边有最值得信赖的伙伴、有最忠诚的部下和最亲密的爱人,可是,某种程度上奥卡精神上还是孤独的,因为他无法真正释放自己的情感。
他必须努力融入这个时代的社会,所以他的言行举止都要刻意地进行模仿伪装,乃至有时候奥卡甚至感觉迷失了真实的自我,变成了另外一个渐渐与这个时代合二为一、陌生的自己。
这种感觉有时候让人非常沮丧,不过奥卡坚持过来了,他尝试着在改变中寻找新的人生意义,他不断与伙伴、爱人深层次地交流以求破开封闭的内心。这无疑是一种适当的解决之途,然而,终究还是显得缓慢而辛苦。
可是这些让奥卡感到迷茫和压抑的无奈,在遇到希帕提亚之后却如阳春白雪般消融。在奥卡看来,希帕提亚的心灵就像是一块纯净剔透的水晶,多角度的棱面反射着截然不同的闪光,每一角度的闪光都那么耀眼炫目,没有重复,她的身上从未被任何一个模板式的人格所拓印束缚,因而,与之相处,奥卡恍惚间有一丝时空的错位感。
不需要伪装、不需要回避、不需要遮掩,完全敞开胸怀,在面对希帕提亚时,奥卡不禁为自己内心无法控制地坦诚冲动而惊讶,他无法理解为何自己会对一个实际上不过只有区区一面之缘的人,毫不犹豫地吐露自己的心声。
奥卡找不出原因,不过鬼使神差的,他就这样做了,他就像是一个陌生的旅客,偶然遇见了一位异域的姑娘,初见之下便被一种莫名的因素所影响,彼此深深吸引。
回想起抽空与希帕提亚相处的短短一天时间,每一个场景都如此记忆犹新,想到自己在交谈中居然不由自主说出一个接一个的后世词汇或概念后被刨根问底弄得招架不住的狼狈情景,事后奥卡不由会心而笑。
不过快乐的享受时光,对于现在面临严峻形势的奥卡来说,只能是浅尝辄止,毕竟解决埃及行省的问题才是重中之重。所以,在和希帕提亚告别并约定后会有期后,奥卡立即赶回了总督府,开始着手处理一连串刚刚回馈得到的消息和情况。
办公室内,
奥卡肃然而坐,面容冷峻,又恢复了一如往常的雷厉风行,认真听着办公桌前一溜站成排的副官们的汇报。
“以最快的速度传信回不列颠,让达利尔抽调一支预备役军团来埃及,不过不能在亚历山大港登陆,我会派人秘密在米莉亚埃尔修筑一个临时码头,他们在那上岸,而后秘密行军,进驻我为他们准备好的位于努比亚的军营,静候下一步的命令!”
“是,大人。”一名副官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立刻传信沙律哈将军,我会尽快给他派去一批神殿祭祀(北疆及不列颠社会改革宗教领域涉及的一个内容,确立多神教信仰为最高宗教信仰,在各大中心城市修建万神殿,解决原有分散祭祀、神殿等等方面的混乱,由政府统一管理,而神殿祭祀就是经过核准的万神殿祭祀,同时也是唯一合法的宗教祭祀,处理国家宗教事务),让他多加注意军队内部的信仰问题,尤其是那些信仰基督教的士兵,近段时间要加强监视,防范意外情况,做好应急处置预案。我需要整个埃及的军队都处于随传随到、绝对忠诚的状态!”
“是,大人。”
“以我的名义授权,立刻让我们刚刚建立起的情报部门开始细致搜集这份名册上的所有人,包括家庭、信仰、派别、社会关系、经济状况等等,务必详尽!”
屋内唯一一名用斗篷遮住了容貌的副官同时也是刚刚在亚历山大城内铺开工作的情报部门高层,以手抚胸应命,旋即离去。
“发飞鸽,催促搭载工程师的船队加快速度,尼罗河的泛滥是一个影响长远的问题,必须从根处着手,我需要那些工程师的智慧替我设计出一个新的尼罗河防汛方案。”
“对于遭受水灾而流离失所、饥寒交迫的民众的安置工作要继续进行,不过要重新挑选人手,让蒂亚尔不得轻忽。还有,记住!还是我之前提到的那三个原则,第一,民众一定要得到妥善安置,无论是要粮食、物资还是什么,总督府将不遗余力提供支持;第二,要以工代赈,官员要以身作则,亲自带领民众重建毁灭的家园,监督方面一定要严格,我不希望再看到民众因为任何人为的因素而增添对政府的不信任;第三,赈灾期间,严禁基督教渗入灾民中间,必要时可以让军队采取隔离措施,那几万一无所有的灾民在没有安定下来之前将是个巨大的隐患,基督教若是趁机笼络,以后对我们就是个大麻烦,现在我们和那些基督徒拼的就是争取人心!”
……
一条条命令下达,一名名副官离开,整个过程中奥卡的脑子就像是一部精密的机器,将纷乱汇总的信息进行筛选分析,最后综合得出判断及下一步的方略,这些加起来无疑是非常繁重而琐屑,极其考验智力的劳动。
然而奥卡却不得不亲力亲为,一方面由于目前埃及的形势的确异常敏感,身处客地,要想喧宾夺主,就得从头开始每一步行动都要细心策划切中要害,稍有疏忽可能就会陷入死局;而另一方面是因为埃及的政治局面依旧完全是沿袭旧的一套,各种问题深入骨髓,即便奥卡此行带来了一支团队,但一时也难以理清如此多的复杂关系,所以奥卡身为领导者,想要和在不列颠或是北疆那样直接将工作分配给得心应手的各部门自己做甩手掌柜,显然不太可能。
等到最后一名副官转身离开,奥卡终于歇了下来,揉了揉额头站起身,奥卡只觉浑身的骨头都噼里啪啦地作响,奥卡活动了一下筋骨正准备给自己放松一下到外面转转,可惜,就在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随即门被推开,转头看到利比乌斯走进来的身影,奥卡意识到看来自己离下班时间还遥遥无期。
“大人,这是亚历山大教区刚刚派人送来的邀请函,希望能够邀请您出席明日在安哥拉广场举行的大型弥撒。”利比乌斯径直走上前剃过一张制作简单的邀请函。
奥卡微微一怔,随即接过邀请函展开一看,不由轻笑道:“看来我们的大主教是打算让我们见识一下基督教在亚历山大的势力啊。”
听到奥卡的笑声,深明其中关窍的利比乌斯也是了然而笑。
“去!当然要去!既然大主教盛情相邀,怎么能不去?”奥卡合拢邀请函,斩钉截铁道:“不仅只有我去,新总督府所有高级官员一律必须前往,我倒要看看大主教要在这个所谓的大型弥撒上玩弄出什么样的花招!”
“是,大人,那么我这就去回复来人了。”利比乌斯依言点头就欲转身。
“等一下。”然而,奥卡似是想到了什么,出言让利比乌斯回转脚步,继而沉吟片刻问道:“政令颁布已经有三天时间了,亚历山大城内有没有出现什么动静?比如宗教冲突亦或是那些信奉基督的贵族官员表示抗拒?”
利比乌斯闻言想了想,回答道:“没有,总督府还没有收到任何相关的消息,城内十分平静,除了又有一些灾民陆续入城,其他一切正常。那些基督徒都是遵守法令,没有再出现公众场合大肆传道,而贵族官员们也都顺从地撤出了家中的十字架、取消圣餐礼以及身上佩戴的基督饰品。”
利比乌斯说完,奥卡已是深深皱眉,因为从这些细节中反映出的可不是什么利好消息,奥卡颁布这两条针对性明显的法令,目的就在于有限度地激发矛盾,最好是使教会高层发生分化,诱使其中狂热分子鲁莽发起反抗,奥卡正好可以趁势打压,铲除一部分多年下来基督教在埃及积蓄的底蕴,打击其声望。
而现在,一记重拳却是打在了空处,软绵绵浑不着力,想要达到的目标全然落空。奥卡沉思,立刻判断出这定然是教会内部有人看出了自己的盘算,见招拆招,不仅巧妙化解了自己的试探,还让整个亚历山大占绝大多数尚不坚笃的信徒因避免做出选择而心怀感恩,同时又增强了教会内部的团结力量,进一步积蓄底蕴,这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想到这些,奥卡明白,自己遇上了一个高手,一个可以和自己在人心争夺的战场上棋逢对手的对手。
奥卡感到了威胁,他必须马上找出这个对手的身份,然而当他在脑海中将有关亚历山大教区的情报调取出来一览后,他愕然发现这个对手的身份似乎并不难确定,甚至可以说是呼之欲出。
“看来我们的这位提阿非罗大主教很不一般啊。”在心底确定了那个对手的名字,于是,奥卡不由喃喃自语道。
“好了,利比乌斯,没事了,你下去回复来人吧。”回过神,奥卡点了点示意。
“是,大人。”对于刚刚奥卡的举动,利比乌斯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奇怪,所以转身走出了房间。
转身走到窗边的奥卡,开始将全部的脑容量都集中到思考那个未来的对手上,良久,他望着窗外,低语道:“真是不简单啊,这些基督教兴起之路上的大主教们,每一个人都是过人的心智,意大利亚的安布罗斯如是,亚历山大的提阿非罗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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