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大营,
中军大帐内,一脸阴翳的海赤都正坐在软垫上,就着面前的矮桌一手握着一条烤得金黄酥脆的羊腿大口啃食,另一只手则举着装满烈酒的皮囊,不时凑到嘴边,咕咚咕咚地仰头痛饮,不及咽下的酒水则汩汩从嘴角溢出,沾满拉碴胡须。
咔哒咔哒~~令人恶心的咀嚼声一刻不停地回响在帐篷里,不过幸好并没有其他人在场,只有海赤都独自一人在胡吃海喝,不过从表情上看,他似乎不像是在享受美食烈酒,而更像是在发泄,唯一不同的是平常他习惯发泄在女人身上,而现在,行军打仗自然不可能还带累赘一起,至于到附近强抓女人,撒出去的斥候已经把方圆百里的城镇都搜遍了,罗马人早就跑得干干净净。
海赤都很生气,不,确切的说,应该是怒火中烧!
鲁嘉秘密回军只带走了十万王庭本部精锐,而将征召的部落兵全都留了下来,也就是说,海赤都的手上掌握有近二十万控弦,这样规模的大军,声势是何等浩大!行进之间,完全可以说是荆旗蔽空、尘埃漫卷,仅仅看上一眼就会让人不免心生难以抗拒之感。
起初,海赤都也是这样想,匈奴人以左为贵,因而一直以来除却大单于本人,左贤王休屠始终都是大匈奴当之无愧的军事统帅,而身为右贤王的海赤都则大多都是在偏远的莫斯科草原上看守老营以及抵御中亚的那些零散游牧民族的侵扰。
然而这一次,他海赤都却拥有了指挥二十万大军的机会!自以为所到之处必然是横扫的海赤都甚至迫不及待地开始幻想自己尽情洗劫罗马人的财富返回草原后受到万众欢呼的情景了,然而现实却和他开了个玩笑,他的大军仅仅只是在顺利穿越了人烟稀少、无人防守的马其顿北部之后,就被犹如一夫当关的重镇迈利基牢牢挡住,连续半个月再无寸进!
那不过是一面区区两三百米用石头砌筑的城墙,城内也不过只有三四万守军的样子,可是海赤都想尽了一切办法,甚至不惜代价地用麾下勇士的命去填,却似乎永远也填不满那个吞噬死亡的无底洞!
海赤都也曾尝试绕道南下,但是哨探带回的情形报告让他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地形太复杂了,巴尔干半岛的主体地形就是北部的马其顿行省是山脉夹盆地,沿岸狭长分布着一些小块平原,而南部的希腊行省境内才出现大片平坦的平原,因而马其顿几乎就是进入希腊这片膏腴之地的天然屏障。
西部的迪纳拉—班都斯山脉,山高路险,而且又临近重兵屯集的伊利里亚,毫无疑问被海赤都直接排除在了考虑之外,中部的色萨利盆地成了除沿东部的老山山脉向海一边狭窄道路南下之外的唯一备选路险。
可问题又回到了十几天前大军迷路时的窘境,没有向导。
别忘了,这是在公元4世纪,战争的胜负还都是依靠百分之五十的战前谋划和准备、百分之三十的临场发挥以及百分之二十的运气综合决定的时代,太空里可没有飞行匈奴人的军事间谍卫星,没有遥感侦察和详细到以米为评估单位的作战地图,匈奴人远涉他乡,在没有当地人引导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另外寻找到道路。
但对于攻克迈利基这个目标,海赤都已经渐渐不抱任何希望,无他,不管是人海战术还是集中精锐包括他的亲卫,连续几日轮番蚁附攻城都是铩羽而归,那些罗马的抵抗力度和意志都让他清楚意识到对方的决心,罗马人不可能放弃迈利基这道门户,除非他真的在这里攻打几个月,将守军全部杀光。
这当然是不切实际的想法,所以海赤都连日来是冥思苦想,却没想到祸不单行,新的麻烦又来了,粮草不够了!眼下正是夏末,荒野之上的草木十分茂盛,另外专门战前给战马提供高营养补充的豆类也还有不少,因而数十万匹坐骑的食物供应一时无虞,但关键是人却没吃的了,牛羊虽然还有一些,但大军如果坐困城下,继续这么一天一天无谓的消耗下去,最多只能再维持半个月。
半个月的粮草储备,这对于任何一支规模超过10万征战在外的军队来说,都无疑触及了红色警戒线,一旦粮尽,不用战斗,饥饿就能毁灭整个大军。
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解决办法的海赤都只得选择最简单的应对措施,那就是分兵,一方面,海赤都派遣右谷蠡王乌维率三万骑兵返回草原催运粮草前来接济,另一方面,又让左谷蠡王图勒分领五万轻骑去往色雷斯,名义是去监视东罗马残余军队的动向,实际自然是去找食去了,靠近君士坦丁堡的区域还有一些城镇可以劫掠,勉强应该能够维持五万人的补给。
这样一来,海赤都一下子就少了8万人的负担,总算暂时不用担心粮草了,可是无力攻克迈利基又成为挥之不去的烦恼。
“王!左大都尉说有要事向您禀报。”
忽然,一个声音从帐外传来。
咚~随手将啃了一半的羊腿甩在桌上,沾满油渍的双手在身上皮甲上用力一抹,海赤都抬起头,喊道:“让他进来吧!”
帐帘掀起,一名四肢粗壮、身材偏矮,一副典型黄种人五官的人大步走了进来,正是海赤都麾下悍将、左大都尉赤那!浑身流露出一股凶悍之气的赤那径直来到海赤都面前,鞠躬行礼。
“右贤王”
“说罢,有什么事情。”海赤都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感兴趣的表情,因为他并不觉得纯粹就是一粗蛮猛将的赤那能带来什么值得一听的好消息。
然而,海赤都失算了。
“你说什么?!一个罗马贵族愿意投靠我们!而且还愿意给我们带路绕开迈利基南下!”
不得不说,赤那的语言组织能力真的很糟糕,以至于当他说完想说的事情后,海赤都花费了几秒钟时间才猛地反应过来他话中的真正意思,随即唰的跳将起来,瞪大了双眼,按捺不住激动地再次确认吼问道。
“是的,右贤王!那个罗马贵族说他的财产都被贪婪的皇帝剥夺和侵占,他的父亲还死在了监狱里,所以他发誓要让罗马皇帝为这一切付出惨痛代价!”
左大都尉点头说道。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一定是长生天保佑我大匈奴!”海赤都两眼兴奋地发光,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朝天仰望,这简直是饥渴时天降的甘霖啊!有了这个罗马贵族,他终于可以摆脱该死的迈利基了!
不过,海赤都的失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冷静下来之后,他想到了一个问题,神情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朝左大都尉问道:“你觉得那个罗马贵族会不会是个奸细!他会不会是来欺骗我们的?”
闻言,赤那脸上跃跃欲试的表情不由一怔,只是个满脑子战斗欲望的他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当然,海赤都也并不是真的想从他身上获得一个答案,因为他只是随口一问,不等赤那回答,就转身朝帐外喊道:“立刻给我把那个罗马贵族带来,我要亲自问问他!”
“是,王!”亲卫的脚步声快速远去。
没过一会儿,帐帘再次掀起,两名亲卫跟在一名身穿罗马长袍的年轻人后面一同走了进来。
海赤都并没有立刻询问什么,而是用犀利的眼神不断打量着眼前的罗马人,他试图用长时间的观察来看出对方的破绽,然而他的策略毫无收获,反而引起了那个罗马人的不满。
“匈奴人的王,草原上的英雄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用这种看待卑鄙的奸细的目光!”年轻人丝毫没有身在匈奴大营的畏惧,他的声音虽然并不含质问的语气,但其中的不满却是十分明显。
倨傲的姿态、娇生惯养才会有的白皙细腻皮肤、即使愤怒也不失风范的谈吐,还有受到侮辱时不加掩饰的抵触情绪,一瞬间,海赤都对眼前年轻人的贵族身份不再有任何怀疑。
“既然阁下怀着对大匈奴的善意而来,那么,我,海赤都,匈奴右贤王为刚才的失礼举动向阁下致歉。”海赤都并不是一个只识弯弓射大雕的蛮子,他懂得一些与这些贵族谈话的技巧,那就是给他们足够的尊重,然后让他们不要觉得自己是在和一头野**谈,所以海赤都伸出手很礼貌地示意客人坐下。
年轻人似乎对海赤都的表现十分满意,微微鞠躬致意,接着就在海赤都的对面坐了下来,而与此同时,在海赤都的眼神示意下,左大都尉和那两名亲卫都离开了帐篷。
“好了,友善的罗马人,我希望你能够向我再述说一次你和你的家族的遭遇,请相信我,这绝不是对你的怀疑,而仅仅是好奇。”
海赤都自认为已经掌握了主动权,于是开口问道。
“没有关系,如果您想要知道的话。”年轻人犹豫了一下,但随即还是点头道:“不过,如果从头说起的话想必右贤王也不会有那么多耐心,所以我长话短说,右贤王应该对罗马的改革有所了解吧。”
海赤都点点头,虽然草原上的消息很闭塞,但关于邻国同时也是最为关注的目标罗马国内发生的一些重大事件,匈奴高层还是掌握了不少情报的。
“我家族遭受的灾厄正是由于这场改革!奥卡?奎里纳斯,那个出身贫贱的士兵,凭借暴力的手段篡取了罗马的权力,他不断推行为了满足自己贪婪欲望的改革,剥夺贵族的权力和财富,不惜用严苛的法律和恐怖的威慑来维持自己的统治!”
“我的家族曾是马其顿屈指可数的大贵族!可是仅仅因为在改革中我的家族提出了一些不满的意见并且联合其他一些贵族试图抗拒不合理的法律,还有就是我的家族都是信奉基督教,就因为这两个原因,那个虚伪残忍的皇帝就派军队秘密以叛国的罪名逮捕了我家族的很多人并随后将他们全部秘密处死在监狱里!”
“只有我和妹妹两个人在一些忠心仆从的保护下逃了出来,我发誓要为无辜被杀的家人报仇!”
海赤都认真听着,不过事实上他更关注的是说话时年轻人的表情变化,让他彻底放下心的是,直到话音落下,年轻人脸上的表情都再清楚不过地反映出了其内心深藏的仇恨和愤怒。
所以,海赤都十分爽利地伸出手,说道:“大匈奴非常乐意帮助你报仇!不仅如此,我们还会在攻占马其顿后将罗马皇帝侵占你家族的所有东西都物归原主,并且保证你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