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已下,就没有什么再值得犹豫的了,乌鲁立刻唤来族中亲信吩咐下去,开始分头组织部民准备迁离。
乌拉部虽说勉强只算得上是一个中等部落,然而几千部民、几万头牲畜马匹、再加上杂物等等,清点整理、装载上车,仍是不免好一通麻烦,花费了整整几个小时才终于办妥,随着一队队人马、木轮车依次驶出营地,这片乌拉部生活了数十年的牧场彻底安静下来。
绿茵草野上,杂乱的队伍在草原上拖出了数里长,族长乌鲁领着上千用弓箭和长矛武装起来的轻骑以及最初的乌拉本部部民走在最前面,中间是老弱妇孺,而由马格斯带来的两千罗马士兵则护住后路防备万一。
车辚辚,马萧萧,队伍迤逦而行,乌拉部营地罗夫诺本就距离边境不远,大约也就是几个小时的路程,眼看着走过了一半,一直心底忐忑不安的乌鲁稍稍松了口气。
冒着身死族灭的风险投靠罗马要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要知道乌拉部周围有不少部族都被暗地收买,充当了那些大部族的眼线,自从乌拉部高调行事以来就始终在严密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以便随时传信给那些大部族知晓,而一旦让这些窥伺的眼睛察觉出了乌拉部的企图,恐怕王部的骑兵很快就会尾随杀到,将他们这些匈奴人的叛徒斩尽杀绝!
好在乌鲁提前做了不少准备,早些时候就派人秘密查探,找出了那些安插在乌拉部内的奸细,但却没有处理掉他们,而是故作不知继续让他们活动,原本是为了迷惑那些大部族的视线,没想到迁离的时候正好这招预先的布置恰好派上用场,在通告部民们乌拉部将成为罗马属民并且将举族迁往罗马境内的决定之后,乌鲁果断派亲信将那些奸细全都杀死,这样一来,短时间内消息应该就不会泄露出去,现在看来情形正如乌鲁所预料的那样,一切顺利。
然而,正颇为庆幸的乌鲁绝不会想到,此时此刻,与他同舟共济的马格斯内心酝酿的却是另外的想法。
队伍后方,马格斯骑着骏马、按鞯缓行,左右士兵都是披甲持矛神色戒备,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马格斯身后传来,眨眼的工夫,一骑斥候就勒马停在了马格斯身旁,随即靠近来,微微斜倾身体,对着马格斯附耳一番低语。
听着斥候的述说,马格斯面色如常,只是间或点头一下,待斥候说完,略作沉吟,随即嘴唇翕张说了一句,斥候听了,立刻颔首作应遂即打马而去。
面对两人之间的这番颇有些行止诡秘的交谈,周围的罗马士兵却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肃穆表情,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因为他们只是军人,而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其余无需他们过问。
至于好奇马格斯究竟在干什么,其实很容易猜到,和乌鲁一直祈祷着不要被人察觉恰恰相反,马格斯想要的正是乌拉部的迁离尽快传入匈奴人的耳中,因为只有乌拉部遭遇追袭,后续的事态发展才能如帝国所计划的那样进行下去。
但这个计划显然不能让乌鲁知道,否则很可能变生掣肘,因而马格斯只能是派人暗中行事,马格斯在乌拉部内一直伏有内线,而这个内线的任务就是控制住一名其他部落派来的耳目,使其身份不被乌鲁发现,而就在出发前,马格斯命令斥候将那个家伙放了,让他将乌拉部叛逃的消息传出去。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斥候回报,他偷偷尾随着那个奸细一直到扎吉部营地才潜了回来,根据情报,扎吉部正是左贤王休屠的附属部族之一,他们如果知道了乌拉部叛逃,无疑就等同于休屠亲自知道了这个消息,而依照休屠不容背叛的性格,他甚至可能亲领军队来追,这样一来帝国计划达成的目标将更加完美。
“来人!”
马背上的马格斯忽然喝令道。
“阁下!”传令兵立时应声。
“传令下去,各部立刻进入战备状态,检查战车!”马格斯的语气十分果决,因为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匈奴人的追兵此刻很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事实证明,马格斯的预感很准确,因为扎吉部的五千轻骑此时就在他们的东北方向,相距已不足20里!
带领军队的正是扎吉部的族长巴鲁思,扎吉部虽然只是一个中等部落,但得益于族长巴鲁思生了一个光彩照人的女儿,而他的这个女儿嫁的正是左贤王休屠,这层亲密的联姻关系使得扎吉部备受休屠的关照,无论是粮食、牲畜、战利品,每次战争,扎吉部即使寸功未立也必然收获颇丰。
正因为很少受到灾祸的影响,再加上休屠的信任,扎吉部拥有一支五千人规模的骑兵,这支骑兵在其余部落眼中,几乎就和休屠的本部兵马一样,都是后者的禁脔,因而谁也不敢表现出不满。
休屠的信任也的确没有白费,扎吉部在巴鲁思的领导下,对休屠是忠心耿耿,甘为鹰犬,休屠也放心将很多机密的事情交给扎吉部代为处理。
譬如对乌拉部的监视,事实上,从乌拉部战后大肆吸纳流散牧户开始,休屠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小部族,不过起初他只是觉得有些意思而已,但很快,通过手下人搜集到的消息,休屠比那些大部族提前意识到乌拉部似乎有些异乎寻常,一个原本濒临绝境的小部族怎么可能一夕之间突然拥有如此的实力?
于是,休屠密令自己的亲族扎吉部密切监视乌拉部的动静,最好是派人潜入探察乌拉部是否隐藏了什么。接到任务的巴鲁思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挑选机灵的心腹试图打入到乌拉部内,尽可能多的探听内情,但令人遗憾的是,潜入乌拉部的耳目始终没能传回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没有进展,就意味着自己无能,正忧虑着如何向休屠回禀的巴鲁思没想到,踏破铁鞋也没能探听到的秘密从天而降一般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乌拉部竟然想要叛逃!竟然想要去投靠罗马!
当从那个满脸惊慌的奸细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巴鲁思一瞬间只觉得心跳陡然快了数倍,原本有些黝黑的脸庞更是涨得发红!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功劳送给他扎吉部啊!只要能截住乌拉部,将叛徒在部族大会上亲自献给休屠,以后谁还敢再说他扎吉部只是靠着女人才有今天的?!
没有半点犹豫,巴鲁思当即站起,大吼着命令集结兵马,并且在奴仆的伺候下披上鳞甲,他要亲自带兵去抓住乌拉部!
巴鲁思虽然激动得浑身燥热但却没有鲁莽行事,他集结了整整五千骑兵,这是扎吉部大半的兵马了,乌拉部的实力他很清楚,最多不过能拉起一千骑兵,因而他有足够的把握。不过,临出发时,巴鲁思出于谨慎,还是派人火速赶往左贤王部营地,向休屠报告此事。
滚滚烟尘,席卷草原。
一路风驰电掣,巴鲁思几乎是不停催促部下加快速度,他并不担心乌拉部能在他追上之前逃入罗马境内,他只是等不及了,要将天大的功劳纳入手中。
半个小时后,
在距离罗马边境仅剩下最后数里的草原上,乌拉部与五千扎吉轻骑最终遭遇。
面色铁青的乌鲁抽出弯刀,下令集中力量,准备决一死战!
他别无选择,敌人有数千骑,他根本不可能逃掉,除非他不惜丢下所有的部民,可是那样的话,就算到了罗马,失去了部族孑然一身的他还有什么价值呢?
乌鲁不愧为帝国一直关注并决定拉拢的人选,面对危局迅速冷静下来,指挥若定,上千乌拉部的骑兵迅速集结到前面,而原本散乱的老弱妇孺们则飞快躲入到不知何时已然结成圆阵、严正以待的罗马车阵中去了。
乌鲁驱马来到马格斯旁,目光深沉道:“马格斯阁下,请务必保护我的族民,如果我不幸战死的话,请带他们去罗马,让他们享受安宁和平的生活吧!马格斯阁下,拜托了!我稍后会率领骑兵直冲敌军尽量争取时间,相信罗马接应的军队也快要来了,到时候你们就安全了!”
说罢,乌鲁就欲勒转马头,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他的马缰牢牢按住。
乌鲁愕然回首,只见马格斯正一脸淡然地看着他,说道:“乌鲁族长,何必要去送死呢?率领骑兵进入车阵吧,我以罗马之名向你保证,眼前这区区数千敌军,根本不足为惧!”
闻言,乌鲁下意识地急着想要开口说话,然而下一刻,他就被马格斯那无比自信和坚定的眼神震住了,他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那是一种由强大的力量浇筑而成的信念!
乌鲁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但他最终还是鬼使神差般地照马格斯所说的做了,集结在阵前准备决死冲锋的乌拉部骑兵听到命令也是分外疑惑,不过既然可以不用死,自然不会有人不愿意,很快草原上再也看不到一个乌拉部的族民,他们都躲进了围成一个圆圈的车阵中间,那一辆辆高度足有两米的车辆彼此拼接,车首向外,前端插有长矛,犹如顷刻间筑成了一道狰狞的铁刺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