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才微微亮,香影小筑外便响起了一阵夹杂着兵甲摩挲声的嘈杂声响。
云飞跟云扬警惕地带着四名云府家将戍卫在小筑门后,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什么人?”长安守备军例行盘问。
“奉鱼大将军之令,前来邀请云将军入府任职!”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安神策府小将,只见他带了百骑,此刻列阵香影小筑外,气势甚是吓人。
“你去通知杜大人。”长安守备军官急忙吩咐副将去知会杜卿卿,可副将还没走几步,已被神策府骑兵给拦住了脚步。
长安守备军军官冷声问道:“将军这是何意?”
神策府小将冷笑道:“鱼大将军见不得杜棠之在这里作威作福,你们若是识相,我便让你们一条生路离开,若是不识相,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可别怪我下令——一个不留!”说完,抬手示意神策骑兵留出一条生路来,“我数三声,走不走,你们可要快些想。”
“这里是长安!我们身为长安守备军,守备长安巷陌违了大唐哪一条律例?”守备军官怒然大喝,“鱼大将军竟然下如此军令,就不怕被陛下追究?”
神策府小将狂妄地笑道:“云将军可犯了唐律?你们这群不识时务的杂兵,胆敢无故私困朝廷命官,就这一条罪,杜棠之也担当不起!”说着,抬眼看了看天色,“我可没闲情陪你们口舌之争,一!”
“你……”守备军官硬生生地止住了声音,神策军作为皇家近卫军,素来是天子心中分量最重的兵系。鱼朝恩为祸朝廷多年,可天子都拿他没辙,他们这些小兵又如何与鱼朝恩对抗?倒不如真的识时务,退一步留一条性命。
“撤!”守备军官涩声说了一个字,带着一干长安守备军快步离开了这里。
“咯吱——”
香影小筑的大门缓缓打开,穿了一身青袍的云晚箫当先走了出来,对着神策府小将拱手道:“有劳将军前来解围。”
神策府小将冷笑道:“云将军客气了,请上马随末将一起入神策府见鱼大将军。”
云晚箫摇了摇头,道:“鱼大将军以诚待末将,末将自当备好一份谢礼再入府。”
“云将军的意思是不去?”神策府小将大惊,“你可知鱼大将军的军令从来没有人能违抗!”
云晚箫淡淡笑道:“自是知道。”
“你想抗令?”神策府小将铁青着脸反问道。
云晚箫冷笑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递给了神策府小将,“末将这有书信一封,劳烦将军交给鱼大将军,只要末将谢礼备好,自然会去神策府赴任,相信鱼大将军绝不会怪罪末将今日抗令之罪。”
神策府小将迟疑了片刻,将书信收在了怀中,“云将军,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希望你不要自毁前程!”
“受教了!”云晚箫镇定自若地抱拳一谢,看着神策小将带着骑兵走远。
“将军?”
云晚箫听见了云家两兄弟在身后的疑惑轻问,淡然转过身去,吩咐道:“先把小筑门关上。”
香影小筑门关好,云晚箫这才舒了一口气,抬头下意识地瞧向霍小玉所在的小阁——霍小玉听到动静后,早就披着衣裳站在窗边,注视着小筑门口的一切。
云晚箫嘴角轻轻一扬,笑的令人安心,忽然说道:“我一夜兵书,可没有白读。”
“兵书?”霍小玉愕了一下,分明昨夜云晚箫读的是那本让人羞红脸的书,怎会是兵书?
“纸上谈兵非好将,你可放心,这一战我不会输。”云晚箫似是话中有话,一句话说完,已是红了脸,低头带着云家两兄弟去前厅似是商量什么去了。
霍小玉仔细想了想云晚箫方才说的话,只觉得自己的双颊也隐隐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不由得轻哼了一声,自言自语嗔道,“好你个木头,学起坏来,倒一点不比别人慢!”
“咚咚。”絮儿敲响了小阁房门,端着热水推门走了进来,刚把水盆放下,便瞧见了一脸红霞的霍小玉,不禁惑然问道,“姑娘,可是病了?怎的脸这般烧得厉害?”
霍小玉连忙掩住双颊,斜瞄了絮儿一眼,道:“可不许说出去,免得我被云将军笑话。”
“哦。”絮儿点点头,贼兮兮地笑了笑,“云将军跟姑娘可真算是熬过去了,如今外面也没有人守着了,这次成亲应该可以扯上几个红绣球,添点喜气也好。“
霍小玉酥酥地一笑,眸子水灵灵地一转,想到成亲之日,心底暗暗笑问道:“晚晚,到底你是娘子,还是我是娘子呢?不到洞房之夜,鹿死谁手还不知道,我倒看看你输,还是不输!”想到这里,不禁笑出了声,像极了三月的桃花,艳丽得让絮儿也觉得出神。
“姑娘可真好看。”絮儿想不到什么好词形容霍小玉的美,但是想到霍小玉要嫁的,也是个玉琢似的云将军,忽然觉得两个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云将军虽然阴柔了些,但是比那些五大三粗的将军俊秀得太多,这样的男子,当会更加疼惜姑娘,给姑娘一个温暖的天地吧。
絮儿傻傻地笑了笑,又想到了云扬,那个总是傻兮兮笑的副将——主子温柔,副将也定是温柔之人吧。
霍小玉觉察到了絮儿的出神,不禁挑眉邪笑问道:“絮儿,想谁那么出神啊?”
“没有,没有,姑娘你别笑话奴婢了……”絮儿被说中了心事,仓促间也不知道如何圆话,急忙对着霍小玉福身一拜,“奴婢……奴婢先去给姑娘端早点……”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小阁。
“呵呵。”霍小玉笑了笑,来到水盆边,看见了水盆中自己的倒影,不施脂粉,却因为双颊的羞红,显得格外艳丽——这些艳丽,只因为心中的晚晚,她这一世倾心的良人。
“晚晚……”霍小玉嘴角一扬,笑得甜蜜,“上天总算是待我不薄……”下意识地摸了摸鬓上墨色青丝,不由得喃喃道,“待到我双鬓若雪,笑得不再如此好看,你会是什么模样呢?”笑容忽地深了几分,脸上梨涡也旋得更深,她出神地想着年老时候的她与晚晚,并肩踏雪而行,虽然红颜妙颜不再,但是紧握的双手,源自掌心的温暖应当一直都在。
云晚箫带着云家两兄弟才走入前厅,便瞧见云老夫人与忘心师太一脸愁容地坐在前厅。
“娘,不必担心,神策府我能进去。”云晚箫知道云老夫人定是担心失了今日入府之机,他日想入神策就更加难上加难,不等母亲开口,就先开了口,“娘,一切还在我掌握之中。”
“娘只是怕你陷在官场更深。”
云老夫人一张口,却不是云晚箫所想那样,不由得让她惊了一下。
忘心师太点头道:“回头不易,云将军可要步步小心。”
云晚箫点头道:“左右逢源难,可这一步险棋我不得不走。”云晚箫说完,对着云老夫人感激地点头笑道,“娘,我长大了,该我为娘顶起这片天了。”
“孩儿大了,总归是留不住的。”云老夫人叹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劝道,“看书是好事,但是也要注意身体,当心伤了身子。”
云晚箫蓦地脸上一红,下意识地看向了忘心师太,只能低头应了句,“嗯。”
忘心师太气定神闲地咳了一声,道:“夫人放心,这几日贫尼给将军做点药粥调养调养,身子定会康健一些。”
“嗯。”云老夫人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眼云晚箫,“晚箫的身子素来就弱,这些日子就要劳烦师太了。”
“可要好好调养调养。”云老夫人的话音刚落,郑净持就黑着脸走入了前厅,随行的还有端着早点的鱼嫂。
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天生的八字不合,即便是做了亲家,这火药味却半点不少。
“你家小玉身子也弱,这些日子也该补一补。”云老夫人忍不住还击了一句。
鱼嫂见势不对,连忙将白粥都张罗放在了桌上,笑道:“各位夫人,各位将军,这早点还是得吃点,来来,这几日渐渐天凉了,可要趁热喝啊。”
“咳咳。”云晚箫干咳了两声,给云家两兄弟使了个眼色,道:“娘,霍夫人,我想起还有要事要做,云飞云扬,走,跟我出去办事。”
“诺!”云家两兄弟点头跟着云晚箫快步走出了前厅,这才走了几步,又听见了两个老夫人为了谁拿第一碗粥争论起来。
云扬深吸了一口气,颇有些同情地看着云晚箫,“将军,可要保重啊。”
“……”云晚箫沉默不语。
云飞拍了云扬的肩头一下,“当初若不是你说话不清不楚,怎会让霍夫人以为咱们将军伤了要害?”
云扬辩解道:“心口不是要害是什么?若不是要害,咱们的盔甲上为何要有护心镜?”
“好了!”云晚箫连忙出声制止两人再争论。
云扬眼珠子转了下,笑嘻嘻地看着云晚箫,“将军你也别急,霍夫人不就是担心你不能……”云扬干咳了两声,知道将军能懂他的话,“只要将军洞房之夜一展雄风,明年让霍姑娘给我们将军府生个小将军,霍夫人不就没话可说了!”
云飞瞪了一眼云扬,“臭小子,没大没小的!”
云扬不服气地道:“我这不是实话么?咱们将军征战骁勇,怎会输在……”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了冰霜一样冷的目光,不由得骇然噤了声。
云晚箫狠狠地瞪了一眼云扬,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凌厉的目光足以击穿云扬的护心镜百次。
“将军莫怪这臭小子,他就是嘴巴坏点,其实……”云扬想要圆场,可是话没说话,云晚箫却打断了他。
“娶妻生子,男人要的不就是这些么?”云晚箫冷笑一声,森森的让云家两兄弟觉得更冷。
天下女子不易,又岂是你们男子能懂?
云晚箫忍住了这句话,侧脸瞧见了远处的迦叶心,连忙叫住了迦叶心,“迦叶姑娘。”
迦叶心又惊又喜,愕然看着云晚箫,“箫?”
“迦叶姑娘可会跳舞?”云晚箫微微一笑,脸上的冰霜散去一些,让云扬终于可以舒了一口气。
迦叶心又愕了一下,“会……只是不太好……”
“会就够了。”云晚箫淡淡笑了笑,吩咐云飞道:“去让栖霞找件小厮衣裳来。”
云扬连忙拉住云飞,“大哥,让我去!”
“云飞,你去!”云晚箫冷着脸否决了云扬,给云扬安排了另一件事,“云扬,去找絮儿要件阿玉平日的舞衣。”
“诺……”云扬叹了一声,只好跟云飞分头行动。
迦叶心怔怔地看着云晚箫,“箫,你这是?”
云晚箫点头道:“此事如今只有你能帮我。”说着,云晚箫对着她抱拳一拜,说得郑重,“有劳迦叶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