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看出萧翎在吃醋,不由觉得十分痛快。
苏玉衡红了脸十分不好意思地够着脑袋,视线绕过小木墩去瞅萧翎,却发现萧翎果然沉着脸。
她其实没任何别的意思,高洋就跟她的战友一样,她以前在军中也跟很多汉子称兄道弟,共同浴血奋战过的同袍之泽,是无可比拟的。
“咳咳!”苏玉衡瞅了高湛一眼,示意他出去。
结果高湛一起身,便被萧翎叫住了,“世子爷,本侯突然有了计策,来,你听听看如何?”随即头也不抬地跟苏玉衡道:“云侯夫人带着小木墩下去吧,本侯有正事要忙!”
“…….”苏玉衡斜了他一眼,知道他故意的,“哼!”她气呼呼地起身把木墩给抱了起来,然后大步昂扬走了出去。
高湛夹在这一家人当中,有些无可奈何,他指了指苏玉衡的背影,“我说主帅大人,您娇妻可生气了,您不去安慰一下?”
结果他话一说完,收到萧翎一记冷眼,“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么?”他指着地图,开始说起作战方略来。
“采石矶是建康西边的门户,而京口则是建康东边的门户,二者均有重兵防守,必须取其一,才能克下建康….”
…….
苏玉衡抱着小木墩来到了外面的营寨,小木墩前一阵子已经满了一岁,可他长得实在太快,完全是两岁多孩童的模样。
“娘,你教我舞鞭子!”小木墩别的武器用不了,只能用马鞭。
苏玉衡便抱着他坐在马背上,在营寨边上的草地上带着他玩。
苏玉衡使着各种花招将那鞭子舞得十分漂亮,但凡任何一人在场,都会称赞云侯夫人技艺了得。
她满心眼期待儿子惊艳的表情,结果收到了这么一句评价:
“娘舞得一般般啊!”小木墩兴致寥寥的嫌弃道,
某郡主心灵受到暴击,坐在马背上,任由那白花花的日头晒得她满头大汗,气鼓鼓地说不出话来。
她活了两世,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功夫不好,绝无仅有的一次!
就连萧翎也诚心称赞她,萧翎虽然功夫在她之上,可论耍枪舞矛玩双枪莲花,萧翎都不是她的对手。
怎么今日她会被自己儿子给嫌弃呢!
苏玉衡勒停马缰,让小木墩坐在马颈上,叉着腰看着他,“你说,谁的鞭子舞得比娘好!”
她不信军中有人比过她,她才一段时间不见儿子,儿子眼界里居然没了她!
放眼整个四国在沙场上正面对决能打过她的也屈指可数呀!
“师傅!”小木墩低着头玩弄着马鞭,不屑地睃了他娘一眼。
苏玉衡闻言霎时泄气,“你师傅他不是在耍马鞭!”
他那是功夫,那是内力,跟纯粹耍马鞭不一样!
“他带着我教训了那个什么顾的!”小木墩昂着头反驳。
苏玉衡内心苦闷,完全解释不了,她抱起小木墩,扬鞭回营寨,她要找东篱好好谈一谈,小木墩起点太高,以至于没人能入得他的眼,这样下去不是好事。
苏玉衡回来时,在中军营帐外遇见了东篱,她苦口婆心跟东篱说了半天,结果东篱没有吭声,一如往常冰冷着一张脸,伸手将小木墩抱在怀里。
“小主子,我是带你玩,你别放在心上,也别跟他人比,有些人的心灵很脆弱….”东篱轻飘飘丢了一句话,面不改色地带着小木墩出去了。
某脆弱的郡主一脚把门口那草墩给踢了老远泄愤。
苏玉衡进去营帐时,发现萧翎不在里头,她步入里帐,正见萧翎在换衣衫,她悄悄地走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撒娇道:“萧翎哥哥,你真的生气啦?当时高洋久攻西塞矶不下,我只能去帮他,你是主帅,知道这些道理啊..”
苏玉衡不信萧翎会生气,毕竟她又没有错,何况她和高洋也没什么。高洋在这方面做得很好,就连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苏玉衡不知道高洋是背地里看她。
萧翎感触到后背贴着一片柔软,身子绷住,咬了咬牙,他双手覆在她抱在他腹部的柔胰上,轻声问道:“有没有受伤?”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跟春日的花香一样沁人心脾,听得她心花怒放,她立马绕了过来,垫着脚抱住他,昂着小脑袋,清澈眼眸里溢出涟漪,“没有受伤,高洋没让我打艰险的仗…”
结果说完这句话,她就恨不得咬舌,果不其然,萧翎脸色登时就黑了下来。
“不是,萧翎哥哥,我….”苏玉衡急得憋红了脸,本来化干戈为玉帛,偏偏又被她搅了局。
萧翎绷着脸看着她,眼底翻滚着怒海波涛,一脸“看你怎么熄火”的表情。
天知道他刚刚听着她进来左一个高洋,又一个高洋,满口称赞时,他有多窝火,他吃醋吃得要命,就算他知道西路大军有她的协助才能一路势如破竹,可他也是个男人,他也是有情绪的,他也有不理智的时候!
苏玉衡抬着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很乖巧地望着他,垫着脚搂住他的脖子,将樱桃嘴覆上去,碰到他的唇瓣,用力吸润。
“我错了,我哪都不去了…听你安排好不好..”
她乖巧撒娇的声音就跟一个绵绵的小爪子一样勾着他的心,他理智全无,恨不得与小丫头不缠不休。
他登时托住她的腰身,将她抵在里帐一根木柱子上,几乎是又啃又咬,发泄着自己的酸醋。
苏玉衡怎么都没想到,萧翎好端端的床榻不用,竟然在一个木柱上惩罚她,事后她掩面埋在被子里觉得很丢人。
“这张脸好像也丢无可丢了!”苏玉衡扒开被子,破罐子破摔地说道,这会若云和若雪搬了热水进来,服侍她沐浴更衣。
她浑身湿漉漉的,压根不敢见二人,又让她们退出去,自己才进入净房洗漱。
等到穿戴整齐后,见床榻上已焕然一新,若云边给她递了一杯茶解渴,一边笑眯眯地指着案上一些针线和杭稠说道:“夫人,公子刚刚让奴婢把那针线拿来,他说您要送个礼物给他,他方原谅您!”说完若云掩嘴轻笑。
苏玉衡懵了,来到案后坐下来瞅着那针线和杭稠心里犯嘀咕,刚刚不是惩罚了她吗?难不成还得赔罪?
气死了,她又不会绣东西,能给他什么礼物啊,若她拿得出手必当二话不说,可她完全拿不出手啊。
若雪则端来一碗莲子粥,说是萧翎吩咐的,给她下火。
收拾完两姐妹便抬腿要走,
“喂,等一下,你们谁会针线活呀?”苏玉衡求救道,
二人均摇摇头,若云笑着道:“夫人,公子不许奴婢们帮忙!”二人一笑均出了里帐。
苏玉衡狠狠吸了一口气再呼气,平复心情,然后拿着那些东西就去了外账光亮好的小案上开始折磨了。
萧翎回来时,见她一个人虎头虎头地在捯饬,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可他偏偏装作一副还很生气的样子,坐在案后跟两个军将布置任务。
苏玉衡暗暗白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开始缝香囊。
她绞尽脑汁想着平日她娘怎么缝荷包的,又把她娘给她的香囊拿出来,照着弄,吭吭哧哧弄了一下午,总算是勉强成功。
东篱每日都要带着小木墩出去练功,太阳快下山时,他们才回来,小木墩蹦跶冲入营帐,见她拿着一个素面绣荷花的香囊自顾自地欣赏,他好奇地走了过去,一手给抢了过来,“这是什么呀?”
苏玉衡这一次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跟别人不能比,可比她往日那是好太多,不由很嘚瑟。
“是娘给你爹爹缝的香囊,你喜欢吗?你喜欢娘给你也缝一个!”苏玉衡笑着托腮跟儿子说的。
熟知小木墩忽然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香囊,
苏玉衡看到他那个香囊时,笑意尽失,脸色不好看了,那是她娘也就是小木墩外婆给他亲自缝的,是去明泉庵上了香在菩萨面前开光过的平安符,里头还有小木墩奶奶也就是吉贞公主亲自配的香料,用来驱蚊辟邪的。
自己的香囊能跟她们的香囊相比吗?
苏玉衡顿时很心塞很泄气,她在她儿子面前,没一项抬得起头来,唯独引以为傲的武艺也被东篱给碾压。
但身为母亲还是期待地看着自己肉嘟嘟的儿子,希望他夸一句。
小木墩比较了一下,自然心知肚明,再把自己的香囊踹回兜里,拿着他娘那个不忍直视的香囊,酝酿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跟他娘说道:“娘还是去舞鞭子吧!”说完这句话,小木墩脚底生风般拿着香囊跑了。
“臭小子,你给我回来!”苏玉衡怒指着那个小身影,气得面色发白,太打击人了好吗?
结果小家伙拿着那香囊在外头到处吆喝,“你们快来瞅瞅我娘的绣艺,哈哈!”
此时正到了用饭的时候,营帐外穿梭着不少军将,一个个过来逗他,都笑着不说话,还能真说云侯夫人绣的不好吗?会不会被云侯拖出去斩首呢?
不知道从哪闻讯赶来的萧翎,听到自己儿子拿自己妻子给绣的香囊到处嫌弃,他登时就怒了,那可是他的东西,他眼巴巴等了许久今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开口,下午出去布防时他看到苏玉衡有模有样的在绣,他心窝里都是蜜,谁允许那个小不点埋汰她了!
萧翎怒火冲冲来到了小木墩跟前,四下扫了一眼,哪里看到香囊,气得质问道:“你娘的香囊呢?”
小木墩对上他爹黑沉的脸色,吓得笑容收住,昂着小脑袋,眨眨眼道:“娘做得太丑了,我给丢了!”
“……..”萧翎不说话了,咬牙咬得稀松作响。
他那边上所有将士都看到了他脸上酝酿着暴风雨,可谓黑云压城,一个个登时都站了起来,有些担忧地看着小木墩,担心萧翎发火。
萧翎气得脑袋冒青烟,指着他道:“萧靖安,我限你一刻钟把香囊给我找回来,否则我立刻把你送回京城!”
小木墩没有被他的滔天怒火给吓到,他挠了挠小脑袋,
萧靖安?这是在叫他吗?他有名字了?
嗯,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他立即把那个香囊从后背腰间给扯了出来,然后丢给他爹,“哼,这么丑,我才不稀罕呢!”
说着蹦蹦跳跳往东篱怀里去了!
萧翎脸色沉如锅底,他没有真丢掉他欣慰,可他这么嫌弃他娘的东西,闹哪样?
他觉得很怄火,想转身再教训一顿时,见小木墩趴在东篱的肩上往用膳的营帐去了。
萧翎拿着那个香囊左右瞧了一眼,发现上头还绣有一朵莲花,掩住喜色将其塞入胸口,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自己营帐大步走去。
真好,他说过无论她绣的多丑,只要是她绣的,他就贴身带着。
里头的苏玉衡简直羞得无地自容,正在营帐里来回走着,不敢出去见人,见到萧翎神采奕奕笑容满面的进来,她就跺脚,“你儿子嫌我做得丑!”说着她气得哭了起来。
萧翎眸色一柔,立马走了过去,抱住她,“傻丫头,你是给我做的,又不是给他的,你管他呢,回头我再替你教训他!”说着他搂住她的腰,深情地吻了吻她的眉心,紧紧搂住她低哑道:“我喜欢,我很喜欢!”
他自然也没料到,他会带着这个湖蓝色绣莲花的香囊一辈子!
一月后,萧翎亲自督战,以死伤六千的代价攻下采石矶,打开南陈首都建康的西边门户,再半月,在萧翎的策应下,信王攻克京口。
王谦与高翔在江州打了几战,互有胜负,随后高翔一直镇守后方,两个儿子随萧翎一道朝建康进发。
王谦则攻下了江州南边数郡,与粤州连成一片。
早在萧翎快攻克采石矶时,南陈朝廷知道大势已去,皇帝带领文官迁都会稽郡的临安(杭州)。
激战两个月后,萧翎抢在信王先一步攻下建康,随后开城门迎接信王进城,可没把信王气个半死,谁都知道这是萧翎的功劳,可他还偏偏摆出一副迎候他的姿态,倒是搞得他好像有什么心思似的。
南伐大军进展神速,褚孝仁又喜又优,担心功臣骄矜,暗自思索法子。
随后三路大军继续南伐,王谦表明做出与萧翎争抢拿下临安的姿态,暗地里实则替他收拾南方多郡。
就在半年后,萧翎以高湛为先锋,准备一鼓作气拿下临安时,他忽然收到朝中诏令。
萧老夫人逝世,朝廷体恤他孺慕之情,让他将军权交给信王,立刻回京吊丧。
萧翎亲信以及高湛等人无不愤慨,大军在外,本可以夺情,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把萧翎召回去,这是赤裸裸地抢功,想让擒住南陈皇族的功劳落到信王头上!
明眼人都知道萧翎是南伐最大的功臣,此时他若回京,那么信王便堂而皇之地成为受降之人。
萧翎却没有丝毫意外,整个人沉浸在老夫人逝世中无法自拔,夜里抱着苏玉衡哭了许久,那是苏玉衡自她难产那日后,第二次见到他伤心落魄,痛不欲生。
萧老夫人是他心里最愧疚又最敬爱的人。
诏令抵达萧翎大营第三日,他将帅印交给信王,暗自跟高湛和高洋定下攻城策略,争取让高家成为攻下临安的第一人。
萧翎仔细斟酌后,为了防止信王抢攻,他留下苏玉衡协助高家,自己则带着小木墩回朝。
临走时,一行人在辕门外送他,苏玉衡狠狠扎在他怀里,泣不成声,“萧翎哥哥,替我多磕几个头,多上几柱香,待我攻下临安,就去奶奶坟前跟她老人家赔罪!”
萧翎第一次不顾形象当着众人搂着娇妻告别,“好,我等你回来!”
苏玉衡不停地擦着眼泪,又走到东篱身边,捏了捏小木墩的脸蛋,“小肉墩,你要乖乖的,别惹爹爹生气…记得给太奶奶磕头。”
苏玉衡一脸不舍和心疼,
熟知某木墩一脸忧伤,叹气道:“你还是叫我木墩比较好!”
一句话让苏玉衡破泣为笑,也把所有人逗笑了,原本的伤感情绪随风消散。
高洋看着他们一家子温馨甜蜜,淡淡笑着没有吭声,倒是高湛走了过去,弹了弹小木墩的脸蛋,“你功夫进展很快,到时候去高家跟我儿子比试比试,看他小长枪厉害还是你鞭子厉害!”说完他摸了摸小木墩的头朝萧翎看了一眼,示意他保重。
萧翎含笑点头,旋即他翻身上马,带着十几名侍卫策马奔腾而去!
苏玉衡以及高湛等人远远望着他的背影,挥手告别。
清风徐徐,庆和二十五年五月的天气,十分舒爽,远处一群大雁在湛蓝的天空中排成一个人字形,渐渐消失在天际。
谁都没有在意,有的时候一次不小心的告别竟成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