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家告别之后,玛菲恩尼克斯回到了迷雾森林的深处,那里有一个古老的传送法阵。上面繁复的花纹已经年代久远到连元素精灵都不认识,玛菲恩尼克斯怔怔地看着那些花纹,而他的身边,雷布拉斯特很出奇地没有插科打诨。法阵上一个又一个的魔法符纹随着玛菲恩尼克斯的低声吟唱发出了光芒,就像是蒙尘已久的宝物。最终,他淡然的背影模糊在空气中,雷布拉斯特没有跟他一同离开,而是守在了法阵旁。
传送阵的目的地,是一个山谷。山谷旁边的一块青石上,不知是哪位工匠刻上三个魔法符纹:雷霆崖。站在青石前,玛菲恩尼克斯抚摸着符纹,轻声地说道:“我回来了,回来寻找我的命运。”
三千多年前,这里曾经是繁荣富庶的翼人一族的城市,如今剩下破败得长满野草的山谷,和四处可见的残垣断壁。由于那一场浩劫,大部分翼人都流落到人类和精灵中间,现在这里唯一完整的建筑,是翼人族的天空神殿,少数几个保留着古老信仰的翼人长老守着神殿的祭坛,勉强维持着神殿的清洁。
天空神殿是三千年前祭祀天空神菲尼克斯的地方,几乎每个古老的种族都有这样一座。虽然天空神的神迹早已经消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可是同样的,三千年以来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出现其它神明的痕迹,直到人类古代历2046年森林精灵圣殿里风神密语的出现。——《祭祀入门》,第一章第三节。
玛菲恩尼克斯迈上长满青苔的灰石台阶,穿过破败的大厅,来到神殿后藤屋中的一间。他伸出手来轻轻在屋门上扣了三声,然后静静地候在一旁。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谁?”听见这个声音,玛菲恩尼克斯的眼睛里,突然有了泪水。“斯卡艾阿姨……”这几个字一出口,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再也说不出其它的语言,哽咽着站在了门口。屋里那个苍老的声音却激动起来,急促地问道:“小飞,是你回来了吗?”接着是轻微的落地声,轻微的脚步声,然后门忽然开了,一个苍老的翼人族女子站在门里。她满是皱纹的脸上遍布着惊喜的痕迹,隐隐有泪光在眼睛里闪动;她的双手颤抖着,似乎想抬起手,又似乎抬不起来;她似乎很努力地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努力了良久就只说出了一个字,翻来覆去的一个字:“好,好,好……”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玛菲恩尼克斯身后响起,同时一个冰冷而尖锐的武器顶在了他的后颈上:“你是什么人!”
斯卡艾大声地叫道:“小夜!”
玛菲恩尼克斯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地温柔。没有任何动作,但是他的后背上忽然展开了一片雪白。那是天使一般洁白的羽翼,宽大的羽翼展开足有两米左右,这在翼人中也是很少有的。小夜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的敌人就不见了。不过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使用的是和她一样的长矛;此刻对方的长矛,就如同刚才她所做的一样,顶在自己的后颈上。
“我的小夜,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呢……”
听到这个声音,小夜惊喜地尖叫了一声,转身扑进了玛菲恩尼克斯怀里,再抬起头来已经泪流满面。
“飞思大哥……这么多年你都不来看我……”被叫做小夜的女孩子一边狠狠的捶着他的胸口,一边咬牙切齿。
收起了羽翼,玛菲恩尼克斯温柔地抚着小夜的长头发,思绪似乎回到了三千年前的那次浩劫。小夜略显苍白的脸蛋上,却偷偷地泛起了一丝红晕。
三千年前,就在这里。
兽人和精灵的联军,在天空神殿前和翼人一族最后的幸存者对峙。自己的母亲,天空神殿的大祭祀哈娜和斯卡艾阿姨正努力地安抚着大家恐惧的情绪,尽管收效甚微。斯卡艾把哈娜拉到一边,悄悄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不行斯卡艾,”哈娜语气很坚决,“你马上就要生了,我不能再让你上去战斗!我会后悔的!”
“哈娜……”斯卡艾似乎还不放弃,“我不上去战斗,我会后悔的!也许……”她的情绪有些低落,“这就是我们翼人的最后一战了呢……”
“胡说些什么!”哈娜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然后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斯卡艾,有个任务不知道你能不能完成?”
斯卡艾迷惑不解地看着她。
“我们翼人,不能就这样灭绝了。一会儿我安排你带领一部分人突围,你能做到么?”哈娜坚定地说道,斩钉截铁。
“那……你呢?”
哈娜从容地笑了笑:“我让那群野蛮的家伙知道,我们翼人不是他们所能征服的!我还要顺便给你们创造突围的机会呢。放心,我很快也会杀出去和你们汇合。”
明知道断后的哈娜生存的几率近乎为零,可是就像她说的那样,翼人一族不能就此灭亡。那一瞬间,斯卡艾才明白了身为大祭祀的姐姐肩上的担子有多重。狠狠地咬了咬下嘴唇,斯卡艾强忍住泪水:“我能。天空神保佑你们。”
“天空神保佑。”
斯卡艾模糊的视线扫过翼人族最后的力量——八百名精锐的魔法骑士和五十名祭祀,扫过做好准备随自己突围的族人,扫过姐姐刚刚成年的小儿子飞思,最后重新停留在哈娜身上。颤抖着,她重复了刚才的话:“愿天空神保佑你们……”喃喃的话语随着她的手势荡漾开来,祝福的魔法光辉洒在所有人的头上。
天空神殿的外面,是一片森林。兽人士兵们在将军的带领下,正在砍伐森林,准备放火烧毁神殿。精灵一族似乎和兽人有些不合,远远地躲在森林中不肯和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不过他们还是尽到了作为盟友的职责——他们锐利的目光和同样锐利的弓箭此时一刻也不休息地指向天空神殿,只要翼人有任何的动作,就格杀勿论。更远的地方,是他们的后备部队,黑压压的占据了整个山谷。看来翼人一族今天在劫难逃。
天空很快地阴沉了下来。
似乎天气是在有意帮助翼人,浓墨一般的黑云不停地向天空神殿聚集过来,笼罩了整个天空。在兽人的战士们开始点火之前,就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然后,莫名的暴雨倾盆而下,不要说是点火烧神殿,就是火属性的奥术师,也没办法在这种环境下维持哪怕几秒钟的火焰。——更何况兽人和精灵根本就没有奥术师。
暴雨不但带来了潮湿,更带来了寒冷。精灵裸露的皮肤根本就没法抵挡湿到骨头里的寒气,一个个在寒风之中瑟缩,握着弓箭的手冻得想要松开都不可能。兽人虽然不怕寒冷,可是粗线条的感觉器官使得他们根本就不能在黑暗中战斗。反倒是翼人一族不但有保暖的贴身羽毛,兼且听觉灵敏,在这样的环境里,如虎添翼。只不过,他们不敢贸然就发动攻击。因为身为魔法骑士和祭祀的他们一旦发动攻击,元素的波动和光芒在黑暗中就是再明显不过的靶子。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这本该是无比惨烈的一场战斗化作了无形。因为天亮的时候,联军已经退出了山谷。看着空荡荡的森林,哈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的耳边最后回荡的,是众人焦急的喊声。
“姐姐!”“娘!”“大祭祀!”
活着真好……这是她那时唯一的想法。
那天,龙族的信使来了,他是来表明龙族维护翼人的立场的。他也同时带来了在龙族压力下,兽人酋长和草原精灵王退兵的命令。龙族的信使身边,是兽人酋长的传令兵。那个信使叫宇峥,那个传令兵,叫理。宇峥和理在雷霆崖住了整整一个月,原来兽人中也有理这样单纯而善良的家伙呀。在母亲哈娜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之后,斯卡艾阿姨的孩子也出生了,是个可爱的女孩。“这孩子是我们翼人一族黑夜之后的第一缕晨光,就叫她夜晨吧。”
现在,被大家从小就叫做小夜的夜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呢。玛菲恩尼克斯微笑着想到。
“对了小夜,”他开口问道,“最近是不是这里不**全了?”
“最近三五年来,有几个冒险者曾经进来过这个山谷。是因为谷口的巨岩碎了,而且他们都是没有恶意的,找不到什么东西也就离开了。”斯卡艾连忙抢着道。
玛菲恩尼克斯微微笑了下,没有再说什么。
“对了,小飞,你跟我来一下。”斯卡艾边说,边沿着树藤组成的楼梯像二楼走去。玛菲恩尼克斯连忙跟在后面。夜晨也想要跟上去,但是被斯卡艾用目光阻止了。
斯卡艾从一个古老的藤盒里,拿出了一块青石。这块徽章大小的青石上非常反常地没有任何元素的波动,按常理来说,石头一般是土元素构成的,有些特殊的石头可能含有别的元素,但是绝对不可能不含任何的元素——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存在呢?玛菲恩尼克斯迟疑着道:“这是……”
“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不过我叫它自由之石。拿去吧,也许你能弄明白它是什么,或许还能派上用场。”斯卡艾就像是完成了一个很艰难的任务一般松了口气:“去和小夜到处走走吧……这孩子一直惦记着你呢。”
玛菲恩尼克斯走下藤梯,看着夜晨不像是这个世界该有的美丽脸庞,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的背后,斯卡艾喃喃地念着一个名字:“温特啊……我已经把一切能做的都做完了……你该不会介意我过去陪你了吧……”
“又要走了吧……”夜晨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跟在他身后走过天空神殿的大厅,似乎是在送他,又似乎是在挽留他。
“我会去解决巨岩的问题,你……也应该去大陆上走走了。别把自己就这样埋在这该死的山谷里,”站在神殿门口,玛菲恩尼克斯没有回头,他的声音随着风声在神殿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