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玉每日被老夫人三令五申要勤勉学习, 不可偷懒。到了钱庄又被沈言昔和李掌柜盯得死死的。李掌柜严遵老夫人吩咐,叫了个伙计从鉴定金银成色开始,从头教起。一时间沈言玉被弄得憔悴不堪。
沈言昔心知肚明, 这是老夫人开始收权了。虽说自己早有预料, 这一日真正来时, 却还是觉得心内那一抹柔软被刺得生疼。
虽说生在商家, 父亲却是在他三岁时便亲自请了先生开蒙。从幼时起听到学到的便是礼义忠孝之言。要他现在悖母夺.权, 他却是绝对也做不出的。
再说沈言玉,也非愚钝之人,只是从前没人肯花心思教, 自己也乐得清静,才教自己落了个不务正业的名头。如今老夫人与沈言昔离了心, 一心想把他扶上当家的位子, 底下人见风使舵, 知道老夫人如今想要重用他了,便小心应承, 不再敷衍了事。有人真正提携,沈言玉学得也是急快。
眼见着沈言玉渐渐上了手,一些重要的决策沈言昔便带着他一起参与。终究有人可以代替他在沈家的地位。沈言昔不再多想,只把心思放在了即将开业的元兴上。
他这个背后的东家不便出面,开业的那天是江济安鼎替了他的角色出门待客。
没有了沈家这颗大树, 江济安在苏城的脸面人脉又不是很如意。开业的场景比起那些有靠山有背景的商家到底是逊色了不少。
纵然这一切都尚在预料之中, 沈言昔站在元兴的二楼, 看着楼下来往的人影, 却还是不免心生感慨。
不管怎么说, 元兴到底是圆满的开业了。第一日怎么样都可以翻篇不提,毕竟按着这么大规模的元兴来说, 这一切都已算得上不错的了。究竟以后的路怎么走下去,才是沈言昔现下最关心的问题。
工坊里制作首饰的师傅都是沈言昔亲自挑选的,工坊的掌事是京城盛华号最受尊敬的大师傅亲自带出来的徒弟。刚刚从师傅那里学成出师,便被沈言昔高价从京城聘了过来。至于绘制画样的画师,沈言昔也是费了一番心思。除了顺便从盛华号一起挖来的一位画师,又贴榜招聘了几日,从几十位前来谋职的人中挑选了三位画功尚好的留了下来。至于季仰元,沈言昔是看中他的不拘一格,现下的珠宝金号,推出的首饰来来回回也总是离不了一个大概的方向。让人眼前一亮,爱不释手的样式已经好些年没有看到了。
沈言昔相信季仰元,将来能交给他这样的惊喜,因此也不急着让他画,只把往年那些流行过的样式整理成册,给他慢慢研习。
沈言昔不去争,一时间到让得沈家和元兴两下里都是相安无事。
沈言昔知道,老夫人既然开始收权,便不会相信自己这么容易就愿放弃沈家的当家。因此也不去争辩什么,铺子里该做的事情一概做好,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元兴那里除了交代掌柜的好生料理,也拜托了江济安时不时去看顾一下。一切安排妥当,自己便逐渐减少了出现在元兴的次数。
果不出他所料,老夫人开始派人去铺子里打听沈言昔的动向。
老夫人心内早已盘算好了,若是沈言昔有任何不孝之举,她便以沈家老太君的身份当即夺了他的当家。若是他只安分守己,他日,将沈言玉扶上当家之位后,也可给他几间铺子料理。
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说,沈言昔宠辱不惊,没有任何动静,每日里该做的事情依旧料理妥帖,看不出任何气愤、抑郁之情。
太过平静的日子倒让老夫人心生不安。那日听唐秀晚说沈言昔竟从未与她圆房时,自己便心惊不已,联想起往日种种,总是担心沈言昔与她离心离德。一时情急,便唤回沈言玉,从新部署沈家的格局。如今一切上了正轨,回头再细想想,到觉得自己做的太急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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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昔是个聪明睿智的人,对于她的安排不可能察觉不到。老夫人不怕他察觉出自己的用意。只是现在,沈言昔明知她的心思,却按兵不动,到让老夫人不免心焦。
铺子里查不出什么,老夫人又派出去两个小厮,每日里盯着沈言昔一切出入坐卧。老夫人满心复杂,既担心他们跟出了什么,又怕什么都没跟出来。
沈言昔对于老夫人的心思一目了然,知道近些日子太敏感,便是连私宅都不怎么去了。
小厮每日酉时来报,老夫人整日悬着一颗心,七上八下得等了半个月,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槿儿见老夫人神色忧虑,贴心得给她的身后上加了个软枕,又换了杯安神的菊花茶。
“哎。”老夫人见她忙进忙出,不免心疼,招手唤她到自己的身边坐下。
“老夫人您也别多想了,我给您捶捶腿。”槿儿顺势跪在她的脚边,一下一下敲了起来。
老夫人抚了抚她的头发,语气颇为凄凉:“要强了大半辈子,老了老了,身边除了你一个贴心人,竟没一个让我放心的。”
“老夫人竟说这样丧气的话,这整个沈家都是老夫人的,老夫人一句话,哪个敢不听。要我说老夫人您就思虑过多。”
“看着子孝媳贤,热热闹闹一大家子,岂不知都是水中月镜中花。只怕……”老夫人望着远方,一脸凄凉。
槿儿见老夫人欲言又止,似有满肚子的担忧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想安慰,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从伺候老夫人以来,她便尽心尽力,老夫人的吩咐无有不从。二夫人的“安胎药”,五夫人的“止疼药”,哪一次都是她槿儿亲手送出去的。她也不是lengxue做了这么多,其实,她很不理解老夫人为何要这么做,为了三夫人可以顺利生下沈家的下一代,不惜伤害自己儿子的心。她想劝她,不要将自己的儿子推得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话到了嘴边,却终是没有说出来。
元兴的生意还算不错。工坊里的师傅尽心尽力,打出来的首饰成色分量都是十足的。渐渐地,在苏城也算得上小有名气了。
沈言昔挂心元兴的生意,想要去看一看,又怕老夫人查到。一时间进退两难。
思虑了好些日子,便亲自去找老夫人,想要将钱庄放手教给沈言玉打理。
老夫人正由三位儿媳陪着打叶子戏。听说沈言昔来请安,只轻轻嗯了一声,手中的纸牌却没放下。
三位儿媳面面相觑,想要起身相迎,却迟迟看不到老夫人点头。
沈言昔也不在意,上前一步,给老夫人行了个礼:“母亲近来身子可好。”
“还算硬朗。”老夫人这才抬头看了看,招呼他坐下。
唐秀晚有些坐不住了,放下手中的纸牌,对老夫人道:“婆婆,今儿也打了好几圈了,您歇歇吧。我去给相公上茶。”说着自顾自起身给沈言昔斟茶去了。
老夫人冷眼看了看她,放下手中的纸牌,由槿儿搀着,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最近生意如何,言玉那孩子学得可还上心?”
“回母亲的话,一切安好,言玉学得很快,只是少了些历练的机会。孩儿想着,要么便趁现在将钱庄交给他打理吧。”
“相公。”唐秀晚尖锐的声音从房门处刺了过来。
沈言昔安慰地对她笑了笑,转而对老夫人道:“家里这些年把主要的财力都放在了钱庄上。反倒把粮食和茶叶的生意都放下了。岂不知当年祖父便是靠这两样生意才起的家。孩儿不才,想要重振祖业。无奈精力实在有限,因此恳请母亲让二弟掌管钱庄。”
老夫人的眼神忽明忽暗,一下一下摩挲着手中的茶盏。好半晌才幽幽地问道:“你想好了?”
“是的,二弟聪慧能干,假以时日定能比儿子做得好得多。”
“毕竟不是一件小事,容我想一想吧。”老夫人将茶盏放下,揉了揉额头道:“我也累了,你们都先回去吧。这件事,过几日再说。”
“是的。孩儿告退。”
沈言昔不知自己的这一决定,已经让沈府彻底乱了套。
不知谁把这消息透露到钱庄里了。这些年沈言昔亲自培养出的伙计们,各个义愤填膺,说要辞工跟着沈言昔走。
府里老夫人也推说身体不适,整日闭门不出,连请安礼都免了。
不说唐秀晚,一天两三回往沈言昔的院子跑,要他一定要慎重考虑自己的决定。就连往日里温顺柔弱的孙柳儿也来劝自己要三思。
送走了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沈言昔瘫坐在软蹋上头疼不已。刚想唤萍儿准备热水,沐浴休息。那边小丫头却来禀报说四夫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