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矛手和陌刀手却不管他们是否害怕,在抑制了对方的冲击之后,由铁矛手当着正面,陌刀手围饶两边,先斩马脚,然后再砍死骑士,不过片刻功夫,刚刚看起来还赫赫扬扬,威不可挡的骑兵队伍,已经开始转为溃败。
“完了,完了!”李擅喃喃自语,精神已快崩溃,“为什么会打成这样,为什么!”
他属下的几个亲信将领,知道今日事已经不可为。为什么一场明显的胜仗会打成这样,此时却并不是他们要回答的要事。
“齐集亲兵,往谷口,保护大帅回济南府。”
“是!”
最近李家和别家的镇兵老打败仗,在颖州时差点儿失了李擅性命。此时此刻,打惯了败仗要逃走的近卫亲兵,却显的并不慌乱。反正先是给大帅易服,然后几百亲兵簇拥着他一跳狂奔而逃。
而别的将领,自然会在逃走时慢慢收拢队伍,使得大败之后,不至于太伤元气。
只是此次,却与往常多有不同。
李天翔选择决战的战场时,便是有意在这泰山的山脚下,选了一个很是宽阔,却只有一道狭小隘口可供进出的山谷。
在适才中军突破敌军阵列,胜局已定时。第三军的两翼翼骑兵,早就开始动作。他们一边由左右进逼,进一步的打乱敌军阵形,一边进逼前进,一直突到山谷出口处,方才又开始回头厮杀。
如此这般,当李擅被亲兵裹挟着突围时,四周全都是杀红了眼的飞龙骑兵,若不是亲兵们拼死护卫,他几乎要逃不出来。
除了他侥幸逃出外,也有约三成的各州镇兵拼死突出。剩余的五万余人,要么被当场斩杀,要么就弃械投降。
此战由早战至傍晚时分,方才停歇。方圆数十里的山谷之内,横七竖八的排列着两万多人的尸体。
除了八成是山东各州镇兵之外,也有小半的飞龙军战士,长眠于此地。
因为天热,李天翔只得下令,山东战死兵马,就地掩埋。飞龙军战死的将士,亦分开掩埋。
冯青检点死伤,收容降俘,一直忙活到半夜,方才停歇。他不顾浑身血污,却又到得李天翔的帅帐之中,向他禀道:“李将军,此战,我军战死四千三百五十二人,伤七千六百余人。兵器、战马损失,尚无法列举。”
李天翔微微点头,道:“死伤的兄弟,要好生抚慰。”
他这句话,说的冰冷无情,只是纯粹以安抚军心的角度出发。冯青等人跟他久了,却也并不奇怪。
当下又禀报道:“将军,敌人尸首亦检点完毕。敌人战死两万四千余人,逃走的约有三万余人,其余三万余人,皆被俘获。我军得敌粮七万余石,兵器五万多副,战马三千匹,其余各式物品无数。”
众将闻言,皆是面露喜色。这一年来,飞龙军扩军过速,带来了很多问题。制式的刀枪铁矛,下发的很慢,训练用的箭矢和武器防具,也是越来越珍贵。每遇武器在非战时损坏,负责的主官要级级上报,一定要追查原因。所有的原故,都是因为铁矿不足,铸铁的匠人和打造兵器的工人虽然很多,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次俘获这么多兵器甲仗,虽然制式与军中不同,然而或是发给巡抚镇兵,或是地方上维持治安的执金吾,甚或是回炉重造,都能在相当程度上,缓解飞龙军铁石不足的窘境。而张守仁那边用度宽裕了,第三军上下伸手要武器时,也自然可以顺手的多。
李天翔却不如众人那般欢喜,只冷哼一声,又问道:“俘获军官多少,找到李擅没有?”
冯青面露不安之色,却老实答道:“回将军话,此战我军俘获敌万户世候三人,千户世候四十七人,其余什么都督、将军、百户官,不计其数。只是李擅不见踪影。据末将拷问所得,那李擅早就见势不妙,带着亲兵队伍冲击我军骑兵队列,只怕是早就逃走了。”
李天翔恨恨一拳,猛砸在眼前的几案上,怒道:“跑了李擅,还得多费很多功夫!济南府前,我为了诱敌,将咱们的攻城武器都让他们烧了。这下可好,李擅一路跑回去,最少也能收拢一两万人的残兵,回到济南府内固守。虽然他们是败兵,没有士气,不过民心可用,如果拒城死守,只怕咱们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方能攻克济南。”
众将面面相觑,其实这一战打成这样,已经是打的漂亮之极。主帅在这里吹毛求疵,显是无理之极。但转念一想,这一战虽然打跨了山东各州镇将的主力,却是没有留下李擅,此人在山东根深势大,若不肯降,只怕还要给第三军带来诺大的麻烦。而魏王的王命,显然是要在短期内克平山东准南全境。如此一来,耗日持久,眼前李将军的烦恼,只怕是苦于无法向魏王交待罢了。
与旁人不同,韩逸乔却知道李天翔为何如此恼怒。这一战,如何深入,如何诱敌,如何退却,如何包围,如何克敌,却都是张守仁给李天翔的书信中讲的分明。李天翔不过是按张守仁的指示来办。唯有如何擒令李擅,张守仁没有明言,李天翔也只得命令骑兵堵口时多加留意小心,却怎料,这李擅易装变服,居然跑了出去。这样的结果,让这个自视很高将军,无法接受。适才发火,实在是自尊心在作祟。
他想到这里,只得出来圆场道:“这李擅已经失了大半的主力,就算是抵抗,也决无可能守住济南。依我看,咱们一面医治伤兵,一边派兵迅速攻占各州就是。”
李天翔点头道:“山东这里算是完事了。准南各地,原本是蒙兀鞑子亲自镇守,是以没有立汉军世候,而现下的各州守兵,都是原本的伪楚官兵,战力低下,扰民可也,接战则绝无可能。以韩将军领五千人,直下海州、楚州、扬州;冯将军领五千人,下宿州,寿州、庐州。两位将军切记,一旦到了与大楚交界之地,便绝不可再进半步。就算是敌军败逃入大楚境内,亦不可追。两位将军,可明白了?”
“是!”
韩冯二人抱拳暴诺,领了印信,便自回帐歇息,等待第二天率领本部兵马,前往准南东路及西路诸州。
待第二天天色微明,韩冯二人便已点齐兵马,一直往南而去。途中就算是有未归附的山东各州,这两人却也是理也不理。
韩逸乔一路向南,除了在楚州沭阳打了一仗外,其余各州县均望风而降。蒙兀人任命的官员,既然对汉人没有民族气节,自然也不会对主子效死尽忠。只待飞龙大军一到,便即投降。韩逸乔自八月中动身南下,九月时,已经成功占据海州、楚州、泰州、真州、通州、泗州、扬州各处。此处是后世江苏苏北,在黄河二次改道之前,此地亦是渔米之乡,物产丰饶,土地肥沃,况且是准水之南,长江之北,境内水网纵横,又是建康屏障,是历朝历代南下攻伐的必争的兵家要地。境内多产鱼鲜粮食之外,又有占天下八成的海盐收入,是当时之时天下最富饶的地区之一。
而冯青先是向南,继而往西,陆续攻占了和州、舒州、庐州各境。
两人先后在十月初停止征伐,将收缴的各州县的地图、户籍,缴获的金银铜钱及各式物资,投降的官员及被俘的士兵,陆续送往颖州。
张守仁欣喜之余,赐两人加官武郧,并各赏田宅土地奴仆。
而在他们进军后不久,李天翔一面送伤兵及战俘回郓州,派遣少量的军士看守。又派了各指挥大将,陆续攻克了山东登、莱、青、密、济、徐各州。
因为在此之前,各州能战的主力已经齐集泰州,被李天翔一战击败后,山东境内已经没有能战之兵。
十六青州密州等地,虽然并不受李擅指挥而保有实力,却是看出大势所趋,并不敢相抗。在献出土地印信后,被李天翔送往颖州,由张守仁安插处置。
他原欲在士兵稍事休整后,就以剩余的近两万大军,急攻济南。
却不料仅在战后五日之后,便有一小队骑兵冒雨前来求见。
“难不成是张定国也到山东来了?他来做甚?”
而得知这一队骑兵是是胸前印有“镇”字的山东巡抚的中军后,李天翔却也好生奇怪。
他在出兵前后,一意孤行,并不与张定国这个文官商议。便是连封取地方府库,征集军用物资时,也是先斩后奏,事后一纸文书交待了事。而在此时,虽然山东各州多半被他拿下,却是兵民不附,官员未立,在这个当口,张定国绝没有前来接收的道理。
心中一边纳闷,一边令人相传那队骑兵的领队军官。
待对方进来,因见是个校尉军职,他便懒得动身,只大马金刀,坐在帐内椅上受了对方一拜,在对方行军礼时,只是略一伸手,便算还礼。
那青年军官心中怒极,却也并不顶撞于他。只是暗中站直了身体之后,方才向李天翔道:“末将巡抚镇兵第一厢第一团校尉王浩,奉巡抚大人之命,前来贵军公干。”
“闲话不必多说,张巡抚命你来,所为何事?”
“请将军待末将说完。”
李天翔掸掸身上的浮灰,向着王浩冷笑道:“年青人,我统领第三军全军,每天接的战报,要处理的公务,不下千件。每天要见的人,又何止百人。如果每一个人都向你这么啰嗦不休,我还办事不办了?有什么事,不要虚浮,直接说来!”
他年纪也不过二十四五,因见王浩最多十七八岁年纪,口气便有些老气横秋。只是这一番话,虽然无礼难听,却也尽是实情。王浩思虑一番,便咽下腹中恶气,只躬身道:“回将军,巡抚大人让末将来禀,他已得了济南,擒杀了李擅。因本镇兵马不多,只能稳守济南附近州县,李部残余足有万多人,四散乡野,唯恐成患。还请将军迅速派兵往北,剿灭乱军,以助巡抚大人稳定山东局势。”
李天翔吃了一惊,手中茶碗砰然一声,砸落在地。茶水茶叶溅了他一身,他却是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