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帝都风云(二十)

如何处置张守仁,原本是太子和身边谋臣难题。这张守仁在禁军中得罪的人很多,以前还有石嘉这样强势的人物为他撑腰。石嘉一倒,禁军等若陷入了权力真空。这样的情形下,高级军官的意见,对太子一派来说,显的至关重要。至于张守仁,原本就是计划中要牺牲的对象,只是这个过程不是自己发动,而是他主动提出,到打了太子一个措手不及。

他目视左右,旁人却无法在这种场合为他提供意见。太子无奈,只得向和守仁问道:“既然这样,孤亦不愿勉强将军。将军,意欲往何处?”

张守仁心中欢喜。这太子没有经验,其实臣下提出要求,他只需说知道,让臣子退下,等着他决断就是。此时这太子被自己的言语逼住,竟当面询问自己去向,这可真是再好不过。

他顿首道:“殿下,蒙兀人亡我大楚之心不死。臣前次自中原袭拢回来,对伪朝和蒙兀驻军的情形,比之朝中诸将多有了解。臣的私意,是想回襄城,相机潜入敌境,汇制地图,联络义军,扰乱伪朝。若是殿下恩准,臣感激不尽。”

他所说的这些,大楚朝廷这些年来,倒也并没有停过。不少中下层不得志的武将,或是在边远地区为官的文臣,捱不下去,便自请为使臣,或是潜入敌境,随便联络几股义军,颁赐给朝廷诰令,便算成功。回朝之后,自然就有别的任用。

这些事,大楚朝中原本并不愿做。只是开国时,鉴于前朝对义军的态度所招致的恶果,太祖和开国诸将,都颇为痛恨。是以定下规矩,在敌境内心怀故国,起兵策应的义军,朝廷不得视若不见。因为此故,才有这些被朝中大臣视做劳民伤财,殊无做用的举措。而北方义军,声势也远不及前朝当年,曾经动辄号称数十万的义军,在现下的中原已经多半销声匿迹,偶有小股义军攻破州县,也被视为了不起的成就。

听闻张守仁要往敌境,太子也不觉愕然。转念一想,心中暗道:“这人也算聪明,知道军人得罪的人太多,职位太高,朝廷不好安置。此时要求出境,不过是避祸罢了。”

当下含笑道:“将军可想明白了,深入敌境很是危险。”

“臣百死而不悔。”

“很好。孤这就颁令,任你为唐、邓、许、陈四州宣慰使,凡四州所有军政大事,皆由将军决断。”

太子决断完毕,自觉去了一个心病,忍不住伸手打了一个呵欠,自觉不雅,急忙缩回手去。

他身边的内侍知道太子倦了,急忙张着公鸭嗓子叫道:“张守仁退下!”

“臣张守仁告退。”

向太子的方向叩首行礼,张守仁倒退出门,只待出殿之后,方才转身。他目视左右,周围的大臣与内侍们均是以同情的目光看向他。

他微微一笑,心中却是充满喜乐。

“守仁,你怎么突然想起要举入敌境?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我已经与几位将军商量,一致保举你到兴元府去。你怎么也不同我商量,就出这个昏招。你这样的避祸,又是何苦!”

张守仁刚刚步出殿门,就在石阶上遇到了匆忙赶来的王西平。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吕奂府中的石阶上,想不到,在京城的最后一次会面,又是在清思殿前的石阶。

“王将军,其实我也不是纯为避祸。若是避祸,大不了调出京城,往兴元,或是西南,还是做我的兵马使。请旨往中原,实在是北方吃紧,不趁着蒙兀内乱的机会,我大楚将来必有亡国之祸。”

若是换了旁人,必定耻笑张守仁不自量力。王西平却是重重点头,向他道:“也好,提前做些准备,多了解山川地势,联结义士,将来打起大仗来,没准会有些用处。”

他虽是赞同张守仁的意思,其实话语当中,还是并不将张守仁这次出行当一回事。

北地糜烂已久,原本三千多万的人口,止有三分之一,又是一马平川,蒙兀大军随时可以从草原上回师南下,就是搞出什么局面,也瞬息间化做乌有。

见张守仁仍是满脸沉静,竟似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回想不过两年前,这个青年还是满脸稚气,自己不过扶他一把,他就满脸的惶恐,思想起来,也是趣事一桩。

当下向张守仁笑道:“罢了,论起见识心智,你远在我之上。前路如何,还得靠你自己。总之,万事小心,我在京城等你的好消息。”

两人拱手话别,自此别过。王西平辅佐太子即位,虽然军人不问政治,隐隐然却也有接任石嘉地位的实力。张守仁回到营中,将印信先行封存,待朝廷正式派来接印使后,封还印信,又到枢密院接了宣慰使的印信、节符,再领了二十万贯的经费,制作了旗号,领取军械物资,半个月内忙了个四脚朝天。

待一切办妥,正是盛夏时节。他在禁军内的亲兵,与他感情深厚的不多。何况深入敌境,很是危险。

“好好,你们都留步。”

张守仁任第三军的主将时日不久,况且卖力操练士卒,待他出营卸任时,前来送行的,不过寥寥数十人。

他在禁军内的亲兵,愿意跟随他的,不过十余人。好在,尚有小伍等背崽亲兵环侍左右,又雇佣了百姓运送物资,粗略看来,倒也不是特别的冷清和凄凉。

张守仁见那些送行的军官,一个个都是面带敷衍,他也不愿与这些军人多说,只是略略拱手,便让他们回去。

正欲出门之际,却见吴百慎匆匆打马赶来。驰的近些,便能看到他满头满脸的汗水。

“张将军,我可算赶上了。”

稍近一些,那吴百慎便面露欢喜之色,跳下马来,向张守仁埋怨道:“你既然决意要走,怎么不叫人寻我回来。你我同事一场,我最少也得为你钱行才是。”

张守仁微笑道:“这个当口,我们还是少见面的好。”

吴百慎先是一楞,既而恍然。

张守仁已经不再是他的上司,吴百慎的地位原本就很尴尬,历来在楚军各部中,主官与副手之间,很难相处的很好。象张吴二人这样的主官与副手,很是少见。此时张守仁就要离任,当然不愿意让吴百慎给新上司留下恶劣的映象。

吴百慎呸了一口,面色一暗,却不说话。这一次,张守仁的接任者是禁军系统的老人,这类将军,最排挤外地调入的军官。可想而知,吴百慎将来的日子,必定是难过的很。

“咱们今日就此别过,日后有机会,还会再见。到那时,再把酒言欢吧。”

“唉,张将军,我原以为你会到地方上任兵马使,原本想,我干脆请调随你一起,不成想你竟然请旨到敌境去。其实在这样的情形下,敌境内很难有什么做为。你就算是心灰意冷,大不了卸甲归田,干吗这么糟蹋自己?”

这一番话,这些天来,不论是真心假意,已经有不少人问过张守仁。张守仁或是微微一笑,并不回答,或是大打官腔,以忠君爱国的大道理来应对。

只是对吴百慎,他却不愿意如此。

当下收敛笑容,向吴百慎正色道:“吴兄,破而后立。一张白纸上,才好做画。现下大楚境内情形如此,朝中政治斗争越发厉害,这一次,连太子都牵扯进来了。地方和中央的军队不同系统,争斗频生。打起仗来,枢使和地方的统制都有大权,枢使遥控,统制是文官出身,军队缺乏训练,自保还有困难,更惶论出击。学校、医院、军校等设置,徒具虚名,连西汉的太学都不如。还有太祖留下来的什么报馆、钱庄、法司等,现下多半是名存实亡,或是转变了职能。若不是江南年年大熟,我大楚的物品又是精奇华华美,海外贸易很是赚钱,我只怕现下的局面都维持不住呢。如此的局面下,若是皇帝能锐意改革,清除积弊,最多五年光景,以大楚的国力,自保是决无问题。十年之后,就能有实力北伐。可惜……”

下面的话,他再也不能宣诸于口。实际上,睿宗皇帝无能,太子也明显不是明君。加上朝中政争越发厉害,大楚朝廷想要振作,已经决无可能。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楚国必定挡不住忽必烈夺去政权后的狂冲猛攻,陷落灭国,当在十年之内。到时候,大楚朝廷有强大的水师,还有凌牙门的海外殖民,不必如同南宋小朝廷那样,在崖山海面十几万人跳海殉国。皇帝和后妃大臣们可以逃到台湾和凌牙门。

只是数千万百姓却没有这样的幸运了,将在近百年的时间内,三家共用一把菜刀,沧为四等民族,驻扎的蒙古长官拥有领地内女子的初夜权,打死一个南人,赔一头驴。

每当想起自己在太祖遗物中看到的这些后世史实,张守仁就气的咬牙。太祖当年起兵反宋,招致不少儒臣的非议,认为宋室待太祖不薄,太祖却起兵夺了宋室江山,等若是乱臣贼子。

张守仁读太祖纪传时,心头亦是隐隐然如此觉得。现下他才明白,太祖在从后世而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在这个时代,这个大汉文明最危险的时代时,心头的那种焦急与愤恨。

江山如画,铁蹄践踏!汉人的哀嚎和求饶声响彻云宵。野蛮人用他们的铁血和蛮力,征服了拥有灿烂文明传承的伟大民族。

辉煌不再,尊严失尽。向来是这块大地主人的汉人突然发觉,自己的文明成就,竟成云烟。精致与华美,成为笑柄,宽袍大袖所显现的博大胸怀,自此之后荡然无存。一亿汉人,死伤近半,无数个以心血和智慧辛苦建造的城市,在大火中焚毁。板荡百年后,制度、思维、文化,都深深的打上了野蛮人的烙印。华夏文明,自全面沦陷之后,就一日不如一日,终于落在整个世界之后,被人远远的甩落。虽经历代仁人志士的追赶,却仍是无法恢复汉唐的光荣。

崖山之后,再无中国。

张守仁那一夜在真武大殿的地洞中呆立良久。无数的信息在脑中冲突,后世事物的新奇与玄妙,令他沉迷;现下的危险及血腥,令他愤恨;待到曙光微现,他看着微弱光线下熠熠生辉的太祖铜像,心中迷茫。

这一刻,他不知道他是太祖,抑或是太祖就是他。经过这一夜,两个今人与古人,古人与今人,奇妙的融为一体,再难分开。

他理解了太祖的抱负,得到了太祖的知识与智慧。也必须承担起太祖的责任与热血,太祖石矆的遗志,必须由他来完成。不然,太祖力图改变的历史仍然会重现于现在,屠杀与破坏,强奸与奴役,仍然会强加于自己的伟大民族头上。

正因如此,他必须由白手起家,建立起自己的地盘和根据地,在乱世中求得成功的基础。若是不然,蒙兀兵锋再度来临时,整个国家和民族将万劫不复。

他的话,虽然并没有明说。吴百慎自然不会明白。

“张将军如此忧心国事,不愧是我大楚良将。吴某不胜感佩。只是,吴某惭愧,舍不得这点官职和家小,不能追随将军。这样,我与将军击掌为誓,若是将军在北地稍有局面,吴某一定舍家为国,投效将军麾下。”

他是百战名将,论起战场上的经验,只怕比张守仁还要强过许多。资历班辈,也比张守仁深厚的多。此时如此许诺,又甘为张守仁之下,其操守胸襟,可比普通的将军调这百倍。

张守仁心中感动,当下伸出掌来,与吴百慎重重一击。

第九卷 兵者诡道(八)第六卷 剑指开封(十)第六卷 剑指开封(十)第六卷 剑指开封(十二)第五卷 颖州之战(十一)第三卷 帝都风云(十六)第七卷 血战归德(六)第九卷 兵者诡道(七)第五卷 颖州之战(八)第七卷 血战归德(三)第十卷 纵横捭阖(2)第一卷 铁血襄阳(四)第八卷 抚境安民(十六)第一卷 铁血襄阳(四)第一卷 铁血襄阳(三)第六卷 剑指开封(八)第十卷 纵横捭阖(5)第九卷 兵者诡道(四)第四卷 逐鹿中原(十六)第七卷 血战归德(二)第四卷 逐鹿中原(十六)第四卷 逐鹿中原(十五)第六卷 剑指开封(四)第九卷 兵者诡道(二)第六卷 剑指开封(二)第六卷 剑指开封(三)第三卷 帝都风云(四)第九卷 兵者诡道(四)第七卷 血战归德(二十二)第六卷 剑指开封(十一)第六卷 剑指开封(一)第三卷 帝都风云(十三)第九卷 兵者诡道(十五)第一卷铁血襄阳(五)第八卷 抚境安民(十)第九卷 兵者诡道(一)第七卷 血战归德(十一)第九卷 兵者诡道(六)第九卷 兵者诡道(十四)第二卷 背嵬扬威(四)第七卷 血战归德(四)第三卷 帝都风云(十三)第七卷 血战归德(十四)第六卷 剑指开封(七)第七卷 血战归德(十)第七卷 血战归德(二十二)第五卷 颖州之战(十三)解禁第二章第八卷 抚境安民(四)第五卷 颖州之战(十三)解禁第二章第九卷 兵者诡道(十六)第八卷 抚境安民(七)第七卷 血战归德(二十一)十一卷 天下一统(1)第十卷 纵横捭阖(4)第一卷 铁血襄阳(三)第五卷 颖州之战(四)第四卷 逐鹿中原(十七)第十卷 纵横捭阖(8)第五卷 颖州之战(十二)解禁第一章第一卷 铁血襄阳(三)第六卷 剑指开封(十)第九卷 兵者诡道(三)第四卷 逐鹿中原(十一)第七卷 血战归德(七)第一卷 铁血襄阳(一)第五卷 颖州之战(十四)第八卷 抚境安民(十二)第四卷 逐鹿中原(七)第五卷 颖州之战(六)第七卷 血战归德(二十一)第八卷 抚境安民(九)第一卷 铁血襄阳(四)十卷 纵横捭阖(11)第二卷 背嵬扬威(五)第六卷 剑指开封(十)第七卷 血战归德(十)第九卷 兵者诡道(七)第三卷 帝都风云(七)第二卷 背嵬扬威(一)第九卷 兵者诡道(五)第四卷 逐鹿中原(九)第四卷 逐鹿中原(四)第三卷 帝都风云(四)第六卷 剑指开封(三)第九卷 兵者诡道(十一)第二卷 帝都风云(二)第四卷 逐鹿中原(八)第四卷 逐鹿中原(六)第四卷 逐鹿中原(一)第四卷 逐鹿中原(六)第六卷 剑指开封(三)第五卷 颖州之战(一)第十卷 纵横捭阖(5)第八卷 抚境安民(七)第九卷 兵者诡道(二)第九卷 兵者诡道(十五)第五卷 颖州之战(二)第七卷 血战归德(二)第四卷 逐鹿中原(十五)第一卷 铁血襄阳(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