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仁心中一动,因见敌人越来越近,看旗号仪卫,领头的当是蒙兀人中的一个千户官。他长身而起,步至城头,下令众军散开,自已手持长弓,将五个力的弓箭拉至最满,吐气开声,大喝道:“中!”
此时的蒙兀人,已经逼近城下百余步,各级军官正在呼喝大叫,下令下属将云梯竖起,准备登城,却见城头上有一披着青色披风,上绣大蟒的将军拉开大弓,一支劲箭随着他的大喝,直往城下飞来。
此时两军尚未接战,城上城下十余万人,双眼均是紧盯着这支劲箭,看着他飞向何方。便是那首当其冲的千户官,亦是看呆了眼。
“将军快躲。”
他身边的亲卫及时醒悟,及忙上前,趁着箭支未至,及忙挡在那千户官的身前。
看到这个情形,整个颖州城头,数万人一齐发出叹息声。
“噗!”
那箭支不偏不倚,果然飞到。将那亲兵胸口洞穿,那千户官被他挡了一挡,箭支并未穿透,只是在他胸前浅浅扎入,并没有深入胸膛。
他咬着牙,并不呼痛,只是将箭支拔出,狂呼大叫。为了防备张守仁再射,一边呼喊,一边打马向后阵狂奔。
那马先是小跑,然后狂奔,那千户心中大喜,眼看就要脱离出对方射术可及的范围,再也射他不到。正在此时,却只觉得后心一凉,一股大力穿入,他低头一看,却见一个铁制三角箭头,正从自己胸前穿出。
“啊!”
数万名蒙兀军人和汉军,眼睁睁看着对方大将,亲手两箭,夺了已方一名大将的性命,不由得发出沮丧的叫声。原本还略有回升的士气,迅速跌落。
“好,张将军神射!”
张守仁还未将弓箭放下,四周已经响起雷鸣般的叫好声。四周的鼓手兴奋之极,将数十面大鼓敲的山响。
伯颜与脱欢等人,在远处看的清楚,因见城头上的汉人欢声如雷,士气大振,已方的士兵,甚至是蒙兀将军,都是面带沮气。
脱欢怒道:“伯颜,让我过去,还他们颜色。”
他如此一说,伯颜身后的百战猛将,均是上前请命道:“请将军下令,让我们也去射他一射!看看是汉人厉害,还是我们蒙兀人的射术利害。”
伯颜紧咬双唇,向他们道:“打仗打的是全军,不是一个人的武勇。那个射箭的就是张守仁吧。我听说他自幼习武,在汉人中是一等一的好汉。我蒙兀人不惧他,可是他肯下城来和我们决斗么?殿下,各位将军,等我们拿下城池,到时候将他的头确下来,给我们做酒壶,到时候,岂不是更加的痛快?”
说罢,也不待各人答应,断然下令道:“传令全军,不计死伤,擂鼓攻城!”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号手立时吹响号角,呜咽的号角声接连响起,后阵中的数百面大鼓亦是相随敲响。
最前阵的军人知道是主帅下令,立时大叫,各军中散开队列,一面使弓箭手向前漫射,一边有数万人的百姓在队中向前,吸引城头的箭支,一边用扛来的土包开始堆积土山,准备堆成土垒,方便往城头上与守兵对射。
城头之上,也不待张守仁吩咐,近千名神射手与二十张床弩,立时对着城下漫射。
“大帅,敌军距离一百步!”
“大帅,敌军距离五十步!”
“大帅,三十步!”
城头上人数到底太少,为了节省弓箭,又只是让射术极佳的士兵来射,如此这般,虽然杀伤力并不减弱,天空中飞翔的箭支却是稀疏的很。人多胆壮,跟随在蒙兀人身边两侧的汉军眼见如此,都觉得破城有望,一个个欢呼大叫,也是变的勇猛很多。
城头上的守军眼前敌人越逼越近,如同蝼蚊般黑压压一片,各人都是手心出汗,紧握着手中的兵器,只等着敌人登城时,与他们肉搏。
张守仁皱眉凝神,站在城头,眼见敌人越发接近,却仍是巍然不动,并不慌乱。
见他如此,城上守兵亦是心安,虽然不知道这大人有何妙计,却也觉心定许多。
“啊……”
第一拨接近的蒙兀士兵,开始试图挪动城下挡路的木栅栏时,却不知怎地,发出一声声惨叫。不但是他们身后的伙伴,便是城头上的飞龙军人,亦是吓了一大跳。
只见这些手搭在栅栏上的蒙汉军人,一个个挥手跳脚,拼命呼痛,甩手之时,点点鲜血洒在空中,成百上千人一起甩起手来,形成了一团团的血雾,远远看来,却是显的妖异非常。
待到后来,城下三十步处聚集的敌军越来越多,却因为前队不敢前进而拥成一团。如此这般,却给了城头上床弩和弓箭手极好的机会。敌人站立不动,那可是极好的靶子,这样的机会不好好利用,那可真是太傻。
各人左右开弓,漫射不停,一个个瞄准了敌阵中明显是军官的目标而射,不一多时,已经有无数敌军与军官倒在血泊之中。
“传问前军,何故停脚不前!”
伯颜站在阵后,只觉得攻城战不会如此顺利,待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由得心急如焚,当即下令,传问前军原由。
“回禀大帅,前军回报:搬开那些木栅栏时,那木栅栏之上,缠有一道道的铁丝,还附有无数的三角铁钉,无论怎么着力,都被扎透双手。前军移动的将士,多半双手都被扎穿。因其所故,无法前行。前军的将军们请示,是否可以暂退?”
伯颜飞起一脚,将那亲兵踢翻,大怒道:“胡说,胡说!什么叫铁丝,明明是他们怯战,不敢前行!吩咐他们,用刀斩断木绳,继续前行!”
依着以往的经验,木栅多半是以木条或绳索固定,只要刀劈剑砍,就会立刻清除。这些天来,伯颜亦是看到对方城下有一排排的木栅拒马,竖立在护城河之内,他当时奇怪,不晓得对方弄这些没用的东西做甚,却不料,现在竟将他的数万大军挡在城下,任凭着头上的箭雨勾魂夺魄。
那亲兵是伯颜极信重之人,当即爬起身来,向伯颜道:“将军,不是他们胡扯。小人也是不信,上得阵前,眼看那些固定木栅的东西乌黑发亮,拿刀去砍,不但没有砍断,反而因为用力过猛,将刀口崩裂……”
城下的栅栏,皆是张守仁下令用十数道铁丝缠制而成,坚硬非常,那亲兵手中的寻常大刀,如何能够砍断。
伯颜低头一看,只见那亲兵手中的大刀,确实是崩裂了几个小小的缺口。
他惊问道:“就是因为砍了一下,便即如此?”
那亲兵点头道:“正是。小人用力去砍,只觉得那铁绳受力绵软,不很坚硬,我大力去砍,力道回返过来,震的我臂膀甚是难受。”
伯颜呆看半响,终于将那亲兵的大刀放下。
此时不但是他,就是脱欢等人,亦是面露绝望之色。就在不远处的前方,十几万大军被几道坚固的木栅栏挡在城下,进退两难。而城上的床弩和抛石机,再有数千弓箭手,不断收割着蒙兀军人的生命。
血流成河,却并不是与敌人全力拼杀时所流。这样的血,当真是流的让每个蒙兀将士,心胆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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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将这个妖言惑众的胆小鬼,斩了!”
伯颜突然转身,怒发如狂。原本就红润的脸庞上,已经涨的直欲滴下血来。
他一声令下,几个亲兵护卫立刻上前,将那个前去查探的亲兵架起,带将下去。
“将军,我说的全是实话!”
那个亲兵也不求饶,只是直筒筒的又声辩一句,便昂首挺胸,被带将下去。过不多时,那几个亲兵便提着他的头颅,前来禀报道:“将军,人已经杀了。”
伯颜拿眼去看,只见他双目圆睁,显然是死不瞑目。当下又是惭愧,又觉心酸。只摆手道:“拿下去,用针给他鏠上,装敛起来,将来带回草原安葬。”
他如此行事,脱欢大是不解,忍不住凑上前去,向伯颜轻声道:“这人明明说的是真话,你干吗斩他?”
伯颜将眼一瞪,脱欢在他眼睛深处,仿似看到一团火光一般。他从未见过伯颜如此,当下吓了一跳,急忙回转过身,不敢再和他说。
“传令,前队不前,斩前队,次队不前,斩次队。全军继续攻城,有敢停步者,皆斩!”
见几个掌旗官就要下令,伯颜又道:“令蒙兀军后撤,汉军在前,蒙军监阵!”
他原本想一阵克城,是以用蒙兀精兵来打头阵,现下局势演变成如此模样,只得放弃初衷。在他看来,汉军原本就是肉盾,在此时,自然是要拿十几万汉军的鲜血,来染红颖州城头!
几个掌旗官迅即下令,将伯颜的命令传递下去。
不过不多时,前队的蒙兵如释重负,一边抵挡着城头敌军的射击,一边往后阵而退。与此同时,心不甘情不愿的汉军开始由中军和两肋向前,充做前队。
与适才蒙兀人遭遇的一般相同,所有的汉军士兵,只要试图搬动那些栅栏,便立刻缩回手来,那些闪着寒光的铁钉,是那么的锋利和尖锐,就算是在手上缠些布条,也绝计不可能挡住钉子的穿刺。而一道道铁丝上,密密麻麻缠满了铁钉,无论如何,也寻不到任何空隙。如此几次三番,不论后队的蒙兀人如何催促,长官们如何恐吓,这些士兵们却是甘冒矢石,也再不愿触碰这些木栅。
“下令,尽斩前队!”
伯颜此时,已经如同凶神。站在最前列的汉军,足有数千人,他却下令将他们尽斩当场。那传令官乃是汉人,被伯颜吓的心胆欲裂,急忙转身,前去传令。
待命令传倒,虽然各级汉将心中愤恨,却是不敢违抗了。当下队列稍退,在城上打击不倒的地方,将三四千人的前队汉军,尽数按倒在地,一个个的斩首。
待几千颗或是逆来顺受,或是拼命反抗的头颅都被斩下后,那传令官又来请示伯颜。只见伯颜脸上略一抽搐,便令道:“全军再进,有敢不前者,再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