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韦千啸反问道, “除了你,大栗军民还有这位王二狗,我统统不关心, 怎么可能为了他们让我放开你的手?”
耿昱欢不由动容, 虽不以为然他如此冷酷言语, 却更听出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佘定远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重新上下打量着韦千啸。
戚炙扬也微微一怔, 对这个面目平庸却又气宇非凡的年轻人不由多看了两眼,那晚他的注意力都在耿昱欢身上,虽然韦千啸自称是耿昱欢的未婚夫, 但其实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确实是绝顶高手的范围,却没想到他与耿昱欢的交情似乎真的并不一般。
崖顶寒风阵阵, 一时之间竟无人言语。韦千啸目不转睛地看着耿昱欢, 似乎在说:“你别想再离开我。”
耿昱欢呆了半晌, 忽然一笑,病体未愈, 略显苍白的脸庞上忽然露出这般轻松笑容,韦千啸一愣。
“这么说,你最关心的就是我了?”耿昱欢道。
韦千啸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默默点头。
“那你之前帮助大栗保护将领,其实也全都是为了我?”耿昱欢又道。
韦千啸也不反驳, 依旧默默注视着她。倒是戚炙扬惊讶地再次关注起这位青年, 大挫景澜刺客队的, 居然是这样一位毫不起眼的人物。
耿昱欢笑容更深, “这样看来, 你的举动,其实都是在我的要求下才会实行的。”
“昱欢, 你想说什么?”韦千啸低声道。
“我想说什么,你会不知道吗?”耿昱欢扭头看向远处错落的兵营,再扭头望向戚炙扬眼神深邃的面庞,缓缓道,“我要的,你统统明白,我为什么要你帮助大栗保护诸位将领,为什么四处奔波不顾劳累,我做这些的目的,不就为了今日的结果么?”
“是,你为国为民,宅心仁厚,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韦千啸目光闪烁,声音略微有些激动,“你不顾劳累地奔波,身体不堪重负而病倒,现在说话都是有气无力,却依旧想着别人,你以为,我是草木石头,不会为你心痛的么!”
两人在这环境奇特的地方,居然开始旁若无人地争论起来。
“千啸!”耿昱欢被说得无言以对,一直以来,那个帮助她,迁就她的人,因为他的强大,因为她的放心,其实也会被她在无意之中伤害到的啊……
“耿昱欢,本王言出必行,只要你今日随本王回去,景澜大军即刻拔营启程回国。”看出情况似乎不对,戚炙扬大声提醒道,“不然的话,这场仗景澜是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瞬间,耿昱欢眼前仿佛看到士兵们的鲜血,百姓们的眼泪,这一切,让她的内心无比痛苦。但韦千啸坚定的视线,却一直注视着她,毫不放松,良久,耿昱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大颗泪水脱离了眼眶,迅速地划过脸颊,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看着韦千啸,轻声道:“千啸,我独独对不起你。”
韦千啸攥紧了手中的缰绳,沉声道:“昱欢,你知道你你在说什么吗?”
“千啸,我长这么大,从前世到今生,最爱的人就是你。可是我从没想到过,我的决定,会影响到一场战争的终止。”耿昱欢道,“我……”
韦千啸闭了闭眼,不等她说完,便道:“可是你还是决定要离开我,去为你的大栗万民做出牺牲,对不对?”
耿昱欢摇头道:“不是大栗万民,在我眼里,只要是人,无论是大栗,是景澜,甚至是玥国,每一个生命都很重要。如果能让大家免于灾难,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我却独独对不起你!”
“你已经决定了么?”韦千啸厉声道,“即使以后我们永远不能相见!?”
“千啸!”耿昱欢一惊,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种让自己的心脏碎裂的话来,愣愣地看着他,又看看戚炙扬。
“耿昱欢,本王知道这位公子的身手,不过,你若是重新回到本王身边,这次必定会在重重保护之中,别人伤不了你,但是也别想带走你!”戚炙扬仿佛看出耿昱欢的想法,大声道,“这点本事本王要是都没有,还怎么带领这千军万马?”
对啊,不然王二狗早就被韦千啸的人救出来了——内心深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耿昱欢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却避开韦千啸的视线,痛苦地道,“你忘了我吧!”
“耿昱欢,这就是你的决定?”韦千啸一字一顿地道。
“对。”耿昱欢毫不迟疑地点头,闭着眼,不愿也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马蹄声响,在她睁开眼来之时,只能看到那骑在马上英挺的背影。
有一个她深深爱上,为她付出良多,而她却什么都没有为之做过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也带走了她的爱恋,她的幸福,但她却连挽留的语句都喊不出来。
仰天看着冬日晴空中毫无温度的太阳,耿昱欢只觉得一阵头晕目弦,身子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要坠落。
“招弟!”眼中一直看着耿昱欢的王二狗看出情形不对,慌忙叫道。
耿昱欢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慌忙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一把擦掉残留的泪水,怒视着戚炙扬,“你要说到做到,立字据!”
戚炙扬眼看着耿昱欢为了别的男人肝肠寸断的样子,咬牙道:“耿昱欢,从今往后,本王不准你为了别的男人掉眼泪!”
“请你立字据,即刻退兵!”耿昱欢理也不理,瞪大眼看着他道。
“哼。”戚炙扬手一招,身边的人立刻呈上一张纸卷,原来他是势在必得,早已准备妥当,“让这小子拿过去罢。”
另一人跳下马来,松开绑住王二狗的绳索,把纸卷递给他,道:“过去罢。”
王二狗傻了一下,这才慌忙磕磕绊绊地跑了过来,迟疑了一下,把纸卷递给了耿昱欢,怯怯地道:“招弟,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你什么都没有错。”耿昱欢安抚地笑笑,接过纸卷,仔细地看完,大致讲的是景澜只要得到她,便会立即退兵,如果违诺便遭天神惩罚,国民遭受旱涝之苦,下方清楚地印着戚炙扬的帅印和私印。
耿昱欢看完后把纸卷递给佘定远,低声道:“我看不出什么破绽,你再看看。”
佘定远始终默默地看着两人决裂,身在近旁,明明能够感到适才的耿昱欢有多伤心,此时却见她神色如常地与自己对话,心中颇为敬佩,双手接过纸卷,细细地看了起来。
戚炙扬也不着急让耿昱欢上前,好整以暇地等他们看完。
佘定远弹了弹手中契纸,道:“戚元帅,在下看不出哪里提到此次退兵之后,景澜多久不再犯我大栗,可否再加上一条呢?”
“哼,你们不要得寸进尺。”戚炙扬哼道,“本王承诺退兵已是自作主张,至于下一次什么时候再来拜访,还要看圣上的主意。不过你们应当也能算得出来,一次出兵的筹备和计划,大约需要多久时间,你们就好自为之吧。”
佘定远看看耿昱欢,确实,只凭她一个人交换,能让景澜数十万大军退兵,的确已经匪夷所思,他再讨价还价也有些不知好歹。
大军出征,筹集粮草军需,风调雨顺之时少说也要两三年,不管怎么说,都可以让大栗喘口气了。反正也得到了镜族的工匠和兵器的冶炼之法,回去之后加紧制造,再好好练兵,不怕景澜再次来犯。思及此,佘定远心中稍稍轻松许多。
一抬头,看到耿昱欢尚在病中,又经受适才那番打击后更加苍白的脸庞,瘦弱的身躯在寒风中一直在微微发抖,却又是那般地大局为重,心中不由得起了怜惜之心,低声道:“耿大人,请多保重,我回去之后定会与元帅他们商议营救之法。”
“不要把我乱箭射死,我就感激不尽了。”耿昱欢看也不看他,对着戚炙扬道,“我要看着他回到大栗军中之去。”
“请便。”戚炙扬道。
“佘先生,请快些下山去罢。”耿昱欢道,“请照顾好我这位同乡,让他平安回家。”
“耿大人,无论你信或不信,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救你回来。”佘定远最后一拱手,把一脸不舍却始终不敢插话的王二狗拉上马来,扬鞭而去。
冬日里的山林干枯,视野极远,清除地看的佘定远蜿蜒下山,随即快马加鞭赶向大栗驻军方向,极目四望,那匹红色的骏马却早已不知驶向何方,“千啸,对不起。”耿昱欢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再见,再见……”
一场原本应该是旷日持久的两国交战,竟在这样的情形下无声无息地终结了。大栗军民自然是欢欣鼓舞,朝堂之上也是欢声一片。远征的景澜军人们,却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家好好睡一觉了。
只有两颗受伤的心,在白天与黑夜里默默低泣,不知何时才能拼补完整,还是真的,就此天各一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