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昱欢知道自己确实在大栗待得太久, 这次去看望萧月夫妻之后,八成是要离开了。也无法承诺单承君她会立即回来,只能答应他一定会再来益都。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去看单承君依依不舍的眼神, 万般叮咛了单承君一定要注意的各项事宜, 耿昱欢这才带着一丝不安前往米镇。
到了萧家, 拜见过义父义母, 得知萧月的儿子起名叫做萧令, 耿昱欢抓住单水蓉问了半天,是不是她为了纪念“容令”这个名字,或者是怀念灵妃而起。单水蓉实在磨不过她, 只得有些害羞地道:“不是我起的,是他问过我一些事情, 我把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都告诉他了, 最后是他起的。”
“大哥真是有心。”耿昱欢感慨了下, 又好奇道,“那义父义母知道吗?”
“自然是不知。”单水蓉道, “不要让他们平添不安,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也对。”耿昱欢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你如今幸福吗,蓉蓉?”
“很幸福。”单水蓉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萧月虽然性子温和了些, 但却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嘿嘿, ”耿昱欢扬起头, 很是为这两人高兴。
“欢欢, 你再转过来一些,把头冲着阳光, 让我看看。”单水蓉看着耿昱欢,脸色一变忽道。
“啊?”耿昱欢疑惑着听她的话侧了下身子,奇道,“怎么了?”
“你怎么印堂隐隐有些青气?”单水蓉扳过耿昱欢的额头,细细查看。
“没有吧?”耿昱欢错愕道,“我从来没发现过啊。”
“不大明显,我一开始没注意道,适才你稍微仰起头,我看似乎有些不对。”单水蓉越看越发脸色凝重,一会掀开耿昱欢的眼皮,一会又让她伸出舌头,边看边道,“你近些日子吃了什么怪东西吗?还是碰过什么不干净的玩意?有没有觉得身子哪里不舒服?”
“都没有啊,就是前两天有些乏力,我想应该是因为急着见你们,赶路太累吧?”耿昱欢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里会不会痛?”单水蓉伸指在耿昱欢背后右下方压了下去,还没使力就听她“哎呀”叫了一声。
耿昱欢意外道:“怎么突然有刺痛的感觉,是你按到我哪个穴位了吗?”
单水蓉问道:“你是觉得刺痛还是痛彻心腑?”
“没那么夸张,刺痛而已。”耿昱欢摆摆手,“只是太突然了我才叫出声来的,是哪里不对吗?”
单水蓉皱眉道:“你中毒了。”
“哈?”耿昱欢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不会吧?什么毒?”
“十有八九是神觉。”单水蓉道。
“什么玩意?”耿昱欢闻所未闻。
单水蓉道:“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是说只有神才能察觉到中了毒。那是从一种罕见的花草中用很复杂的办法榨出的汁液,非常少见并且破费心机的毒物,寻常武林人士是不屑使用的。大概只有皇宫大内豪门大户里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害死哪谁才会有人用的。”
“这么神奇?”耿昱欢道,“那我会怎么样?”
“不会怎样。”单水蓉道。
“哈?”耿昱欢更惊讶,“那你一脸严肃瞪着我?”
“你不觉得奇怪吗?”单水蓉没好气道,“你想想先前你在哪?这是你最近才中的毒,若是天长日久下去,不出半年,你会在不知不觉中丧命,并且无人能查得出来。幸亏你早早离开毒源,你的身体在渐渐排出这些毒素,才让我看出点端倪。幸好如此,若是你连续接触毒源两个月之久,就算你不再接触,身体也再无法排出毒素,并且已经毁损心脉,寿命甚至都会减半的。“
“这么厉害!”耿昱欢震惊无比,“什么人会用在我身上?有必要这样对我吗?”
“所以你要查清楚是谁这么对你?或者是在对别人下手的时候让你受到了牵连?”单水蓉道,“这正是我想不通的一点。若是有人真想要对你不利,是不会中途放弃的,无论怎样都会继续下去。可是很明显你在来米镇这几日并未继续中毒。所以很有可能是在益都的时候,哪个你每日接触的人才是那个真正的目标!”
“啊!?”耿昱欢震惊得叫了起来,“那还得了?”
“是啊,对你来说,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人,不然你不会经常接触的。”单水蓉道,“是以你要仔细回想,你在益都的时候,都是和谁一起用饭,经常触摸什么东西?不过就我所知,在饭菜里下毒的分量很难掌握,对寻常人来说,涂抹到对方经常会触摸到的器物上才是最方便的。因为神觉的毒性三年都不会褪,并且只能用油才可洗掉,用水是洗不掉的。你要想想,你每日会碰到的东西是什么,并且别人也会去碰的。并且是在你不在的时候,他也会去触摸的东西。”
听着单水蓉的解释,一直盘旋在耿昱欢心头的一样东西立即浮现在眼前,她惊恐地跳了起来,“糟了,是君君!”
之后的事情,就像计划好了一般,似乎都在某个人的意料之中。
耿昱欢快马加鞭赶回去,先是警告单承君不准再碰那座雕像,接着由单御风带她去面见大栗皇帝,揭发太子在玉雕上下了□□想要毒害胞弟。
而单御天的反应,事后在耿昱欢细细推敲起来,简直就是演出来的。先是震怒,接下来着人验证,然后抓捕太子,派御医为单承君医治。短短几天,太子从储君变为阶下囚,最后还是皇帝顾念父子之情,废黜太子流放边境,太子府上一众人等杀头的杀头,收押的收押,如同事先已经排练了好几遍。一气呵成,就连大臣之间的劝阻和争论似乎也在单御天的意料之中,平息之快出人意料。
耿昱欢一开始无心思考这些,在得知单承君体内余毒可以慢慢拔除并且对身体误会造成太大影响之后放下心来,这才有空寻思皇帝的意图。越想越是心惊。
之前的万事不挂心,独宠皇后,此时看起来简直就是故意的。而在皇后落马之后,又对太子宽厚有加,放任自流,似乎也有欲擒故纵之嫌。对单承君的倍加关怀,恩宠荣耀,也是引诱他们出手的一种手段吧?
单御天,你费了这么大的周章,仅仅只是为了让单承君得到太子之位吗?
在听完耿昱欢的分析之后,林志清无可反驳,但也想不出单御天除了想让小儿子当上太子之外,还有什么理由让他如此大费周章。“你看,如果他一开始无缘无故废掉太子,换成承君。那皇后娘家,外加太子党众人,岂是那么好打发的?”林志清道,“他对焰妃的痴念有目共睹,把这种宠爱转嫁到焰妃亲子身上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吧?”
“虽然你说得也是啦,”耿昱欢迟疑地点头,“可我总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林志清不解道。
耿昱欢轻轻皱起眉头,“你还记不记得皇后发疯时候说得话?”
“什么话?”林志清回忆了下,“无非就是说皇帝对焰妃念念不忘,对她视若无睹之类的吧?”
“没别的了?”耿昱欢追问道。
林志清奇怪道:“欢欢,你怎么了,当时你也在场啊,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啦。”耿昱欢喃喃地道,“希望真的只是我多心……”
这一折腾,让耿昱欢的回程又耽误了好多天。韦千啸的来信已经从哀怨转为焦急,大有“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了”之意。耿昱欢也知道不能再拖,但又实在有些放心不下,便拜托单御风带她再见一次大栗皇帝。
可是,见了面又该怎么说?总不能直接问:“我觉得你对你儿子可能有点不正常的想法,你要注意点么?”估计等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乱棒打死了。拜见完了皇帝,耿昱欢突然有些恍神。
“听御风说你又要走了?”单御天道。
“是。”耿昱欢点头。
“你还真是停不住啊。”单御天道,“这次又是要去哪里?”
“不知道,四处走走罢。”耿昱欢低头心道,总不能告诉你去邻国吧?
“有空了常回来看看承君,他很挂念你。”单御天道。
“啊!”耿昱欢没想到单御天会主动提起儿子,有些惊讶。
“怎么了?”坐在一边的单御风挑眉道。
“嗯——”耿昱欢咬了咬下唇,道,“皇上,有些话说出来可能很不敬,但是我还是要多嘴几句。君君自幼吃了很多苦,难得还是那么善良勤奋,实在是很不容易,可贵的是对皇上更是敬爱有加,还请皇上多疼他些儿。”
单御风抬眼观察皇兄的脸色,也看不出喜怒。
耿昱欢半晌得不到回答,正在奇怪,就听单御天道:“朕身边就剩这一个皇儿,不疼他还能疼谁去?”
耿昱欢闻言,又寻思了下,一咬牙道:“皇上,承君其实未想过要当储君,只是想有个父亲能好好疼爱他。”
“昱欢?”单御风诧异地道,“你怎么——”
单御天呆了下,摇头道:“从没有人敢这样跟朕讲话,也不会有人想要讲出来,就连承君也不会对朕说。耿昱欢,你是否太大胆了些?”
“皇兄,她只是心直口快,还请皇兄不要怪罪。”单御风忙道。
“无妨,朕不会怪罪她。”单御天道,“你和御民都与她颇有交情,朕又怎敢轻易动她。”
“皇兄言重了。”单御风诚惶诚恐道。
“罢了。”单御天一摆手道,“除了她,朕想听点真话可能都听不来,念在她是真正关心承君的份上,这次朕不会怪罪她的。耿昱欢,你以为一个皇子只靠父皇疼爱就能在这皇宫里安然生活一辈子么?”
耿昱欢一愣:“这个——可能不会那么简单吧。”
“是绝对不会如此简单。”单御天肯定道,“至于其它的,朕什么都不想说,也不能说,这个问题,你以后也不要再讲,不是每次都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是。”耿昱欢低着头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能再讲什么呢?
至于单承君,他很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有事,耿昱欢就一定会赶来,既然如此,对耿昱欢的再次离去也不是那么难以忍耐。耿昱欢有再多的不放心,也只能如此了。
回到玥国不久,大栗新立储君的消息传来,耿昱欢听到之后,呆立了良久。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韦千啸见状,也大略听她说过此次变动的始末,劝道:“单御天这么做,也许是让单承君能获得长久平安的唯一办法,你也知道生为皇族,身不由己的时候站了大多数,我当初不也是如此?再说单承君也并未拒绝,说不定他比你想象的更加能适应自己的处境,你就不要再替他担心了。”
耿昱欢出了半天神,这才缓缓地道:“我不是担心,我只是难过罢了,好好一个孩子,非要生在皇家,真是可惜了。”
“人家恨不得跟皇家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就你避之不及。”韦千啸好笑道,“若非我是在流浪江湖时遇见了你,你是不是也不会伴我一生了?”
“那可难说了。”耿昱欢眨眨眼。
“嘿!”韦千啸作势呵她痒,“你居然还敢说!”
“哈哈哈,反正已经时这样了,你还问什么啊!”耿昱欢笑着逃开,心中默默许愿:但愿,单承君能真的平安成长,当一代英名天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