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战不休,敌军鼓噪之声响亮地在空旷的山野里回荡。而在这片热烈得疯狂的喧嚣之下,百步之外的画楼空已把羽箭搭上了**。
双箭连发。
两个卫队成员同时跌下马,保护风归影的屏障霎时间出现了一个缺口。
三箭连发。
从来没有人能躲过画楼空的三连发。
也不知那倒钩羽箭到底是如何穿过重重人群越过卫队保护,却见一阵闪亮的铁色飞速闪过,一支死亡羽箭“嗖”一声破风而来,准确无误地朝风归影处飞去。在所有人作出反应之前,风归影厚实的身躯生生一震,“扑通”一声从黑色汗血马的背上跌落在地上。
画楼空麾下的部队是南征军的最精锐的主力军。与胡乱收编的民兵不一样,他们没有人会因为听到了风归影的名字而下的手脚发软,不能动弹。对他们而言,取下风归影的首级,杀死这个如同神祗般存在的人,那和封侯袭爵一般,是他们一生梦寐以求的事情。
眼见风归影坠马,士卒们一呼百应,数十人团团围攻,长矛挥动,把风归影困死在层层刀剑之中。风归影但觉胸口火辣辣的痛,精神却容不得自己有一丝松懈,“弦月”一出刀影流光,围攻的士卒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长矛早已被削成两段,全数落在坚硬的泥地上了。眼见他们失去了武器,风归影又是疯狂的一刀劈去。温热的血从敌人的身体喷涌出来,飞溅在风归影苍白的脸上。他整个人气息紊乱杀气腾腾,看起来如同浴血重生的修罗王。
后面赶来的士卒们被风归影凶猛的气势所压倒,瞬间竟忘记了攻击,只呆呆地盯着他看。风归影低吼一声,随即挥刀斩去,敌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四散开来躲避。
凌国的士兵气势减弱,只听得山坡羊高呼一声“取下敌军主帅首级,凌国万岁!”,敌军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贴身厮杀。围困风归影的敌人越来越多,饶是再能征善战,多次的以一敌百也已将他的体力推至崩溃边缘。精神压迫和身体痛楚的双重折磨下,风归影只觉脑中响起一片嗡嗡声。他听不到别的声响,只能凭着意识的支持胡乱挥刀。
突然,他一个踉跄向前跌倒下来。内息急泄,风归影艰难地支起刀,朝地上吐出一口黑血。耳边是刀锋掠过的“呼呼”声,他心下一寒,也顾不得羽箭在胸口扯动出的痛楚,反手向身后之人直接刺去。耳边只传来“哐啷”一声,浓腥的人血飞溅在他脸上,带出一阵死亡的温热。风归影逃过这一刀,却没办法逃过第二刀。犀利的白刃迎面而来,他下意识地举刀一挡,只见得眼前闪现出一道诡异的白光,紧接着是刀剑刺破皮肉的沉闷声响和一声惨烈的嚎叫。
风归影无力地跌坐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湘广陵脸上菲薄而苦涩的微笑。
那个淡薄的笑容,跟飞龙湖的晚上她那身血迹斑斑的白衣紫发一样,弥漫着一股不能言喻的妖冶的美。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凛冽的冷风涌入肺部,胸口火辣辣的疼痛也顿时消减不少。雪地里的冷风夹杂着细碎的冰渣悉数刮来,无孔不入的寒风倒灌入风归影的颈窝里,带走了身体仅存的温度。
山坡羊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吆喝道:“杀了风归影!就是那个蓝色眼睛的!把他砍成肉酱!”
冲散的兵马四散而逃,卫队成员也早被杀了个七零八落。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的兵马,步兵们不认识风归影,他们只能朝身穿寂国铁甲的士兵砍去,以期望在混战中巴风归影乱刀砍死。
湘广陵突然想:我现在冲出去,我可以丢下风归影冲出去。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我!我可以向他们展露我的身份,然后我就可以如以往一般站在那个银发男子身旁,看着这个我恨了许多年的人死在我面前。
但是我舍不得让他去死。这才是我心底最恐惧最不可正视的事实啊。
风归影用刀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他发不出一丝力量,他只觉眼前的人影一片凌乱,愤怒的咆哮和粗鲁的叫骂萦绕在耳边,沉重的气息压得人透不过气。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数刀光剑影在眼前划过,湘广陵奋力地左右格挡,每一次格挡都与地狱又近了一步。
我就要死了么?我要这个女人陪我一起去死么?
我怎么能让自己心爱的女子陪自己去下地狱?
眼前一黑,风归影蓦地向后一倒。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依稀听到的是那句略显淡漠的话语:“风君,活下去。”
只剩下湘广陵一个人在苦苦支撑罢了。
左右皆是密密麻麻的刀剑,她吃力地一挡,正削去那支长矛的竹竿,左边那一道叵测的亮光便迎面劈头而来。斜刺里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湘广陵定睛一眼,只见满身血污的水云游恰好挡在他们面前,挡去了那致命的一刀。
“湘大人,你带将军走!马上走!”他顿了顿,似是怕湘广陵会拒绝,赶紧补上一句,“我会从后面赶上的!我们镇北军是不会输的!”
他年轻的脸上染满了猩红的液体,青涩的话语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
“不,你是他的近卫队长,你带他走,我来挡着!”
“不!你带他走!”水云游艰难地削断面前的三支长矛,只咽了口唾沫,笑容里夹着这丝丝缕缕的苦涩,“湘大人,你得活下去!我知道将军很在意你的……湘大人,其实湘大人也很那个将军的吧。”
她浑身一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水云游看了意识弥散的风归影一眼,只狠狠地咬紧牙关,哽咽着补上了最后一句:
“将军……我把将军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