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浅无意之中得知苏景伯之所以离开苏家寄居庙宇,一方面是因为思念故去的妻子,而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也中了菊香枕的毒。苏景伯虽然没有当面质问苏浅浅,但那只枕头是苏浅浅送的,就算再笨的人也知道,这件事绝对与苏浅浅脱不了干系。
于是,苏浅浅着急了,她约了苏家三少爷,也就是苏景瑞到山中已经废弃的月老庙见面,那曾是两个人无数次约会,或者说是密谋的地方,只不过这一晚恰巧是月圆之夜,也是凝香在那里修行的时候。
苏浅浅找苏景瑞,原本是想让他帮自己出个主意,好把自己从菊香枕的事情中摘离出来,没想到却受到了苏景瑞的一番奚落。苏浅浅恼怒,趁着苏景瑞不注意的时候,用随身携带的小匕首将他刺伤,苏景瑞则看在苏浅浅还有些用处的份上,没有过多的难为她,只是将她推倒在地之后,捂着伤口匆匆离开。
再然后,苏浅浅无意中发现了凝香,一直隐藏在树丛后面的硕大的蜘蛛,惊吓之下,灵魂竟离开躯体独自逃命去了。
凝香见状,只得先将自己的元神附到苏浅浅的身体上,驱使着她的身体回到苏家,然后元神离开去找苏浅浅的魂魄。可让凝香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苏浅浅的灵魂竟也逃回了家中,而且下意识的躲藏进了那把红骨伞中。
“这么说来,红骨伞应该是在苏家的,为何又会出现在破庙中,还被走商的商客给捡了去。”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苏浅浅摇摇头,“大概是苏浅浅病了之后,她院子里的丫鬟清理东西将那把红骨伞给扔了出来,又被人捡到带去了月老庙,跟着又被路过的客商捡到了吧。”
“我倒觉得,可能是苏浅浅自己做的。”狐狸不轻易开口,一旦开口,说的都是关键。
“何以见得?”刑如意看着狐狸,嘴角上扬,绽出一抹笑意。
“生灵离体,又是受过惊吓的,记忆方面会出现一定的错乱甚至是空白。当苏浅浅的魂魄离开躯体,回到苏宅却发现没有人能看见她时,她的内心一定是极度惶恐的。这个时候,她就像是年幼的孩子一样,会找一个她自认为最安全的,或者是最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地方藏匿起来。”
“那把红骨伞!”
“没错!那把伞是她从苏景伯的手里要过来的,自然也是她的心爱之物,是苏景伯宠爱她的象征,所以她才会附到那把伞的身上。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会逐渐冷静下来,并且进行思考。她会猜测着自己的身体是不是还留在月老庙,于是利用鬼魂的能量对身旁的丫鬟进行催眠,诱使丫鬟找个人将这把伞带到月老庙。”
“这倒是个好主意!”刑如意点头,同时眼睛也眯了一下:“不过看起来,苏浅浅的计划出现了一些小小的纰漏!”
“没错,她低估了人心!”狐狸的嘴角跟着扯起来:“刑如意找的那个丫鬟,一定就是柳儿,柳儿被苏浅浅的魂魄驱使着,找到了那个过路的商客。从苏家到纸店镇,正好会经过一座山林,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月老庙就在那座山林之中。既是月老庙,位置也一定不会太偏僻,至少原先是行人容易到达的。”
“没错,那个月老庙很容易找,白天也会有过路的商客前去休息,所以我只选在子时前后去那边修行。”凝香在一旁补充着。
“这个安排原本是没有错的,柳儿找的人也没有错,错就错在,柳儿找的那个人也是有贪念的。他本就是去纸店采购的商人,又恰好遇到一个人将伞送给他,请他帮忙放到一处破庙里,无论是对于钱的渴望,还是单纯的欣赏一把伞,从商人的角度他都不忍舍弃。
从苏浅浅的叙述当中,我们知道,她的魂魄的确曾回到过那个月老庙,可见这个商人起初也是真的打算将她放在那里的。可最终,还是抵不过内心欲/望的驱使,他又折返回去,将伞带了出来。于是,就有了后来我们在纸店镇上她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如意你的那一幕。”
“这么说来,我倒真是多管闲事了。”刑如意低下头,后悔自己当日为何那么冲动。
“管了就管了,权当给我的小如意解个闷。”狐狸上前摸了摸刑如意的头,刑如意做了个鬼脸,转而看着已经变成驴子的苏景瑞和管家。
“那他们呢?是让他们继续做驴子呢,还是将他们变回原来的模样,让苏大哥带回衙门中去审?”
狐狸给了刑如意一个你随意处置我都没有任何意见的眼神,常泰则倾向于将这两个人带回衙门,毕竟还有奶娘被杀的案子在等着。倘若这两个人一直都是驴子,奶娘的案子,也就只能成为悬案了。
小小的纠结了那么一会儿,刑如意最终还是认可了常泰的方案,施法将这两个人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只是让狐狸拂去了他们的部分记忆,之后交由常泰带回衙门,理由是配合调查苏家客房中发现无名女尸一事。
苏景瑞与苏管家这一去,就再也没能从县衙里面走出来,因为苏管家在看见苏小弟的一瞬间就崩溃了,将当年的事情全盘托出。
奶娘是苏景瑞杀的,而被谋杀的原因与刑如意他们之前猜测的差不多,是因为奶娘发现了苏景瑞与苏浅浅之间的秘密关系,同时也知道了,这二人合谋杀死大少奶奶的真相。苏管家虽未直接参与,但他却是知情人。
用苏管家的话说,他是被逼的,因为苏景瑞,这个苏家堂堂的三少爷居然会用他儿子和女儿的性命做威胁,加上利益诱使,苏管家便默许了这桩谋杀。甚至,当苏景瑞在房间内谋杀奶娘的时候,苏管家还充当了那个看门儿和帮助转移尸体的人。
见事情败露,苏景瑞倒是也坦荡,都应了下来,包括他出去采买有毒的菊花、毒药、毒液用来谋害大少奶奶的事实,同时还不忘将正在苏家昏迷着的苏浅浅给拉进这摊浑水里。
刑如意在凝香的恳求下,去帮苏广才的老母亲看了病。老太太的病,用后世的话说,就是癌症晚期,尽管凝香一直在用妖力帮她维持,但也维持不了多久了。苏老太太大限已至,去留就在年前那几天。
对于这个结果凝香没有说什么,只说想要趁着最后的日子,好好的陪一陪老太太。龙门客栈她打算交给那个小伙计打理,等给苏老太太办完身后事,她就回到山林中继续修行。
苏浅浅经过刑如意的治疗,也醒转过来,但等待着她的却是县衙的衙役们以及厚重的枷锁。临行时,她请求常泰,想要再看苏景伯一眼。
那时,苏景伯已经回到苏家,却因为毒素的折磨,失去了自己原本英俊的面容,整个人犹如一片单薄的枯叶,仿佛只需要一阵风,就可以把他从轿撵上吹下来。
刑如意曾提出要帮苏景伯看病,苏景伯却拒绝了,他觉得现在很好。事后,苏景伯告诉刑如意,其实他早就知道苏浅浅不是苏家真正的孩子,也不是像他的母亲,也就是如今的苏夫人猜测的那样,是苏老爷与表姨娘在外头生养的孩子。
父亲之所以收留苏浅浅,完全是因为内心深处对表姨娘的愧疚。表姨娘是真的死了,而且还是被他们的母亲,也就是如今的苏夫人用言语给逼迫死的。父亲知道,所以这些年一直疏离母亲,因为他不想再犯当初的错,不想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失去母亲。可是也因为愧疚,因为无法面对,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将苏浅浅当做表姨娘,极力的进行补偿。
他对苏浅浅好,是他的母亲苏夫人授意的。尽管母亲不喜欢苏浅浅,但她看得出来,父亲是喜欢的,所以她故意安排苏景伯接近苏浅浅,照顾苏浅浅,讨好苏浅浅,借以苏浅浅来笼络父亲的心。他也知道,这些年,苏浅浅对于他的感情早已经超出了一般的兄妹之情,可在母亲的授意下,在苏家利益面前,他默许了这种发展,甚至还故意留给苏浅浅瞎想,与她或远或近的暧昧着,直到遇见他生命中最想要珍惜的那位姑娘。
苏景伯不是没有想过要彻底断了苏浅浅对他的念想,也不是没有看出来苏浅浅内心深处对于自己妻子那股浓烈的嫉妒和恨意,可这么多年来,他也已经习惯了听从母亲的安排,尽管内心非常的不情愿,可还是放纵着苏浅浅对他的爱,对妻子的恨,直到大错铸成。
眼下,他既是在惩罚自己,也是在惩罚母亲。
苏景伯说,苏家是真的有诅咒的,只不过诅咒他们的不是女鬼,而是母亲心底的欲/望,是他们每个人心底的欲/望。
离开苏家时,正好赶上冬至。刑如意与四娘、铃铛她们坐在马车中包饺子,忽听的外头李茂说了句:“刚刚苏家二公子遣人来报,说是大公子去了!还说大公子走的时候吩咐二公子,在他的棺木中只放两样东西,害死大少奶奶的那只菊香枕以及那把他被迫送给苏浅浅的红骨伞。”
“为什么要带着这两样东西?”铃铛不解的问。
“带着菊香枕,是想要提醒自己,带着红骨伞,是因为舍不下妻子。”刑如意掀开帘子,朝着后面苏家的方向看了眼,“如若猜得不错,这把红骨伞本不是送给苏浅浅的,而是送给苏家那位大少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