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未昔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不知过了多久,从窗户望过去,夜幕逐渐降临,整个城市慢慢沉入璀璨的灯火夜色中。
她没有要求进去看看,只是安静地坐着等,想到爸爸,不由想到爸爸生日那天,好多人特意到家里给他过生日,想起来那时候多么温馨,一家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
现在呢,姐姐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她在这里,叔叔婶婶、奶奶在小城,哥哥在远方,爸爸妈妈躺在墓地,一家人四分五裂。
以前不知道一家之主是什么意思,现在她懂了,一家之主是一家人的精神支柱,有一家之主在,家就是哪怕再穷再苦也不会感到寒冷的地方。
妈妈走了,她以为自己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也是自己最疼爱的亲人,可是她不知道原来爸爸也是她最重要、最疼爱的亲人,父与母,这里面缺了哪一个都不是完整的家。
世界众生百态,唯一不能选的就是出身,不能选的是父母,上天给了她一个妈妈,一个爸爸,虽然他们表达爱的方式不一样,给的爱有多有少,可是有一种感情是磨灭不了的,他们给了她生命。
这一刻突然强烈地面对失去的两份亲情,抬头看着城市被灯光照亮的上空,灰蒙蒙一片,隐约似乎看到天上有一颗最亮的星星,那是妈妈和爸爸吗?
……
“怎么傻站在这里,看什么?”黑司曜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一只手轻轻环住她的腰把她捞近。
她眨了眨眼,拉回神来,原来自己已经走到了偌大的透明落地窗前。
橘黄灯光柔和地洒下来,她顺从地靠着他,眼睛看着天空,“我在想你上次提到过的星星,我想那颗最亮的就是我爸爸和妈妈,他们在天上看着我,也看着姐姐。”
“你念在姐妹的份上替钟未染着想,她可未必把你放在心上。”他眼中划过一丝淡漠及轻蔑。
“别这么说,她好歹是我的姐姐呀,她能和贺大哥结婚,我祝福他们,其实去不去参加婚礼不重要,只要他们幸福就好了,我相信爸爸妈妈在天上也会很开心的。”
他拿她没办法,宠溺地捏她的鼻子,“你呀,就是太善良,心胸宽阔,同是一个时辰生的,她的心眼怎么就那么小。据我所知,她结婚前还打你们家那套房子的主意,结果钟涵炎没送给她。”
“是吗?”钟未昔眉头倏然拧紧,她记得跟哥哥说过的,就算哥哥要给她,她也不会要,姐姐需要就给姐姐吧。
“我知道你是想她是你姐姐,让给她无可厚非,可是你知不知道她在跟你要房子前已经联系好了卖家,打算转户就卖出去。”
“什么?”这是钟未昔万万没有想到的,心里一直怀念那套房子,那里有她的整个童年,有爸爸妈妈的影子,只要姐姐不把它卖掉,换谁是房子的主人都没关系。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姐姐打的是这样算盘,这太教人伤心了。
“所以啊,傻丫头,你姐姐是个精明的人,她熟悉你的软肋,轻易就说服了你,可到了钟涵炎那里,他不吃那一套,死活不给她。”
她震惊的同时也好奇,“这些你怎么知道?我想你不是个爱关心家长里短的人。”
“钟涵炎说的。”
钟未昔彻底清理了一遍刚刚听到的关于姐姐的消息,轻轻叹了口气,“也不能全怪姐姐,妈妈走得早,爸爸又莫名其妙死了,她出嫁总得要点嫁妆,不然真像她说的,到了婆家没面子。贺大哥家听说很显赫,他爸爸是局长,**,最看重门弟观念。”
瞧她一脸愁容,黑司曜抚着她一缕发丝到鼻前嗅,“要不要改天抽空陪你去看看你姐姐?”
“可以吗?”她两眼放光,激动地拉住他的手。
“有什么不可以。”他轻笑,为她脸上突来的灿烂而心情大好。
“可是你的伤,还有你能走得开吗?你那么多公事呢。”她想起了秦啸的抱怨,还有他就算住院,也有成堆的公文送过来,这么多事缠身他哪里有空走得开。
她实在可爱,他禁不住捏她的脸蛋,“傻丫头,有个词叫躲闲。”
钟未昔懂了,失笑,“你直接说偷懒不就行啰。”
“躲闲是躲闲,与偷懒不在一个级别。”他讲得脸不红心不跳,她才不信。
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放开她,走到旁边接听,钟未昔继续看星星,他对着电话讲了几句,脚步越走越远,声音压得极低。
城市的夜色和白天一样喧嚣,钟未昔看了一会星星,转头发现他离自己很远,在走廊的尽头。
她靠在窗前不禁欣赏着他在远处的背影,最近一段时间他成了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在这里经常是一身病号服,上好的缎质材料映衬得他修长的体魄矫健有力,黑亮的发勾勒出英俊深邃的侧脸,他像一个美丽的恶魔,吸引着女人沉醉的目光,一起沉入地狱。
他似乎在讲一个重要的电话,袖子一掳到肘间,眉头习惯性皱得打结,“……怎么这么不小心?”
低沉的声音带着呵斥,从轻无可闻,到陡然升高。
她一愣,本来这么远的距离她是听不到他说什么的,反正听了也不懂,
都是晋远生意上的事。
“一个不留!”他低沉的嗓音依旧,听起来是那么冷血无情。
她的心便跟着沉下去,不自觉手脚冰冷,他在说什么?谈生意怎么会讲到这四个字?是她太敏感,还是他有事瞒着她?
他还不准备抽身吗?他还在做黑道上的事情吗?贩毒还是犯军火,或是地下地庄……
她不敢去想,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岳峰话的影响,直觉告诉自己,一定要问清楚。
黑司曜的侧脸此刻看上去幽诡难测,凉薄的唇抿成一条线,俊脸紧绷着,没有任何表情,周围的气息随着他情绪的变化变得萧杀起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世界她从来不了解,他们才真正在一起相处了几个月,他做的那些事她模模糊糊知道一些,却不想去问。
好象不问了,那些就不存在一样。
但事实就是这样,你越不想知道,它就越要在大太阳下曝光在你面前,逼得你不得不正视。
随后,有两名黑衣人及候肃走到他身边,又是一番交谈,黑司曜说了句什么,那几个人又消失了。
直到这时候,他抬眸看她,四目相对,他给了她一个虚幻的笑脸,伸出大拇指和小手指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转身又讲起了电话。
大约二十分钟,他才过来,拉住她冰凉的小手,专心给她取暖,“午饭没吃现在一定饿了,去吃点东西。”
钟未昔乖巧地点一点头,眼里有那么分明的期待,“曜哥哥,你有时间陪我吃晚饭吗?”
“不然呢?我陪谁吃,那帮臭小子?”他笑了起来,对刚才的电话半字不提。
晚餐照例是保姆送过来的,很丰富的一餐,他用纸贴替她擦完嘴,在小唇上啄了两下,“去睡吧。”
她愣了一分多钟,“……要出去?”
“对。”他给了她一个清晰的答案,又不忍心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和老六他们开个会,你先睡好不好?”
他很温柔,可是她明明看到他眼中的温柔更多的被锋利的锐气所覆盖。
一瞬间,胸口钝痛,她在这时候是个敏感多疑的人,他这样的神情让她不得不感到担忧和牵挂。
“我不能去是不是?”她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你下午没睡午觉,现在一定身体很困,你睡一觉我差不多那时候也回来了,到时候我解释给你听好吗?”
“我跟你说着玩的,在外面要小心!”她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和衣袖,又去给他拿了一件薄外套,小心翼翼替他穿上,柔和的眉眼,白皙的颈项,清秀俏丽的脸庞透着一股体贴与温婉,像是活脱脱一个小妻子。
他猛然伸出手扣住她的腰,带到自己怀里,眨眼间低头攫住她的唇,辗转反复,耳鬓厮磨,嫩滑的唇瓣上细软甜蜜的触感教人沉迷,真想就这样热吻下去不离开。
敲门声传来,他该走了,舍不得离开,扣起她的后脑,要她承受他的全部热情与缠绵,带着专属他的霸气与深情。
她顾忌到有人在敲门,生怕敲门的人陡然进来,喘着气息想推开他。
黑司曜哪里是个会在乎别人眼光的人,昨天下午在花园接吻就是最好的证明,爱就是要大声说出来,他不介意别人参观。
“有什么话我回来再说。”他恋恋不舍离开她的唇瓣,“其实你刚才可以生气的,老七说女人就爱发点小脾气。”
他最后走出去,门外站了候肃和另外几个黑衣人,门轻轻拉上,整个空间完全静下来。
一个人洗澡完,擦干头发走出来,打开液晶电视机,热闹的声音冲散了一室的静。刚好遇到一部民国电视剧,看了半天也不知道里面演的是什么,倒不是电视剧拍得不好,是她的心根本没在这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