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4年。
在经历了21天的漫长等待之后,陆轩宇再一次来到了手术室。
这一次,他脸朝下被固定在了手术台上。
弗洛伦斯女士一路上都尝试想要跟他说点什么。陆轩宇其实也想开口聊两句的。但一方面,长达二十一天的免疫摧毁治疗让他现在有些虚弱。
另外,他现在也真的很紧张。
“陆先生,真的没必要紧张。这个改良版病毒的致死率是零。”弗洛伦斯女士轻柔的对他说道:“它也已经在数十人身上取得了成功,而灵长类的实验动物也没有因为它死亡的。”
“我就是……心里发怵。”脸朝下的姿势让陆轩宇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这可是……这可是狂犬病啊……”
“改良狂犬病。”
“一旦发作就……”
“经过基因改造之后,该病毒的破坏力已经被降到最低了。”佛洛伦斯如此说道。
这是数年前约格莫夫“赌命一搏”中得到的成果。
基因改造手术并非一种病毒就可以完成的。
病毒侵入细胞内部,还是要看细胞表面自带的受体。病毒受体能特异性地与病毒结合、介导病毒侵入并促进病毒感染。
一种受体只能特异性的与一种或少数几种病毒配对。
因此,一种病毒并不会部分青红皂白的感染人体所有细胞病毒的广谱能力是相当有限的。
就算约格莫夫提升了病毒广谱感染的能力,也做不到一种病毒包打于一切。
再者,人体各个部分转化所需要的时间是不同的。
永久性细胞的转化是最慢的。
神经细胞、心肌细胞与部分骨骼肌细胞属于“永久性细胞”,这些细胞的寿命几乎与人体一样长,不会分裂,受损之后也不会恢复。它们的原癌基因不活跃,想要转化,就需要漫长的时间。
得亏基因改造手术是“往原有细胞里面插入行的基因组”,不需要等待细胞重新分裂。不然的话,神经系统就永远没法被转化了。
而免疫系统、粘膜、毛囊细胞等部分,则属于分裂最为迅速的那一波。
在身体其他系统转化的中后期,这些部分的转化才会开始。
而大脑则必须提前开始转化。
毕竟,大脑是人体最为金贵与最为脆弱的器官,也是人类的思考器官,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关键所在。
而转化神经细胞最快的手段,就是这个狂犬病病毒。
看陆轩宇紧张的样子,佛洛伦斯道:“需要推迟手术吗?当然,您现在依旧有权退出。”
“当然不要。”陆轩宇立刻说道:“现在再退出可亏太大了……请继续吧。”
陆轩宇感觉有人在清理自己的腰部大概是在第3~4或第4~5腰椎间。
这个地方下,在脊髓的蛛网膜和软脊膜之间,有一个狭小的空间。在那里,有少量的脑脊液,长的马尾神经根游动于脑脊液内。
这里几乎与大脑直连,巨量的狂犬病毒进入之后,便可以沿着神经,快速进入大脑。
同时,往这里下针,对神经的损伤最小。
就算被病狗咬得遍体鳞伤,也不可能比朝这里注射更快发病。
陆轩宇深呼吸:“好吧,我最好思想准备了,来吧。”
“您确认吗?”
“来吧!”
虽然陆轩宇做思想准备的时间很长,但整个过程非常快。
他只是感觉到轻微的刺痛,然后是其他部分的轻微麻痹感。
仿佛被电了一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个过程就结束了。
然后,医护人员将他翻了过来。
陆轩宇呼吸还是有几分乱。
“我建议您今天好好休息一下,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佛洛伦斯笑了笑:“另外……虽然已经重复了数次,但我还是要再告诫你一下。明天开始,您有可能出现轻微的恐水、畏光、畏寒症状。这些症状都不会太过分。另外,您的唾液分泌可能会稍微旺盛一点,但也不严重。可能您睡醒的时候会觉得有些麻烦。”
“但是,如果五天之内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状况,就请一定要跟我们说。”
听着佛洛伦斯的叮嘱,陆轩宇点了点头:“我会的。”
在被推回病房的路上,他看着窗外,脑子还是木然的。
他居然同意别人往自己的身体内打狂犬病病毒这要是说给十年前的自己听,十年前的自己恐怕会以为未来人全疯了吧。
陆轩宇心乱如麻,最后还是按照佛洛伦斯的建议,盖上毯子闷头去睡。
第二天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
状况比预想得要好一点吧。陆轩宇只是莫名觉得周围有些过于亮堂,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病毒的影响这完全有可能是心理作用。
他看着床边柜上放着的一杯水,就这样盯着看。
这种活动一直持续到佛洛伦斯来例行检查。
“怎么了?”护理学专家有些好奇。
“我在想,什么才是轻微的恐水症状……”陆轩宇说道。
佛洛伦斯不假思索的问道:“你现在想要喝水吗?”
“不大想。”
“但听你的嗓音,你应该是渴了吧。”
陆轩宇这才惊觉,他声音听起来有一点滞涩。
他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确实是“渴了”。理智与记忆告诉他,他现在处于一种“口渴”的状态。
但是他还是不大想喝水。
没有渴到难受的地步,他似乎就不会主动去喝水。
佛洛伦斯将那个水杯拿过来,帮他拧开:“你应该试一试。陆先生。”
陆轩宇结果水杯,尝试着喝了一口。
没有问题,并没有太抗拒。他很自然的就喝下了这杯水。
“好……好神奇?”陆轩宇道:“我完全察觉不到……我的想法已经被病毒改变了吗?”
“或许是吧。”佛洛伦斯道:“你神经元表面,一小部分受体会被病毒打开或关闭。这多少会影响一点东西。但这并没有多么可怕。即使没有病毒,类似的事情也在大脑之中自然发生着。大脑自发生成的化学物质,也会做类似的事情,驱动你去进食、去寻求安全感。”
陆轩宇看着手里剩下的半杯水,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如此……这大概就是‘击碎恐惧’的感觉吧。果然‘未知’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