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九州清晏好像是出事了。”已到了掌灯时分,荷香正为静慈梳着头,沁儿急匆匆跑进来说道。
她垂发看着手中的一本书,也没开口,就听沁儿接着说道:“宝亲王、和亲王、果亲王、礼亲王都被召进园子了,还有张廷玉、鄂尔泰大人也都被召进园子了。”
她起初不以为意,顺口道:“四哥说过,最近会很忙,大晚上召见朝臣亲王有什么稀奇。”忽而又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确实不对,忙忙抬起头:“你说,张廷玉和谁被召进园子了?”
“回公主,是鄂尔泰。”沁儿又重复了一遍。
“鄂尔泰不是被夺职回家了吗?怎么这个时候会在这儿?荷香,去九州清晏。”说罢,她也顾不上一头披散的头发,套上衣服就往外走。今天的圆明园,太安静了,安静得让她觉得有些异样。
恰逢今儿洛谷当值,瞧着她从殿内冲了出来,忙迎上来:“怎么了这是?公主有什么事安排奴才们去就是了。”
她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一脸清冷地看向洛谷,脚步却没有停下来:“随本宫去九州清晏,皇上出事了。”
皇上出事了?洛谷听的也是一愣,怎么可能?前几天还是好好的,怎么可能说出事就出事了,他手下的人没有一个得到消息的啊。
九州清晏如今已是站满了人。她的半副亲王仪仗只在那儿一停,便有人让出了道路。
苏培盛亲自前来迎驾,恭敬行礼后道:“公主,皇上正在里面说事,公主还是不要进去了。”
“说事?”她披散的长发垂至腰间,在秋日的晚风中飘起。冷眼打量着这一院子的朝臣:“什么样的大事,需要把这满朝的文武都召来?本宫倒是要瞧瞧了。”说罢,抬手欲推开他往里闯。
素来对她恭敬礼让的苏培盛今日却是“噗通”一声跪下了:“公主就不要难为老奴了。”
“你也知道本宫是公主,是皇上亲封的长公主。”她冷哼一声,院中的朝臣早已将视线都凝在了她身上,听她此言,纷纷吸了口凉气。
“恕老奴直言,皇上特意吩咐,最不愿见的,就是公主。公主还是请
回吧。”苏培盛跪在那里,抬头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消瘦的身形被长发包裹着,竟比往日的华贵多出分惨淡。
她听闻此言,心中的焦急更甚。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正殿,闯宫吗?她又不是没干过。可如今这么多朝臣都在这儿。“旨意呢?口谕呢?本宫难道要听你一面之词?”
苏培盛听她此言,无奈地摇了摇头,摇晃着站起身子:“皇上口谕在此,固伦端睿公主接旨。”
她没想到竟真的有口谕,只得不情不愿地跪下听旨。不想,听到的却是“公主自入秋始旧疾复发,特免请安面圣之礼”。话说得倒是好听,意思就是,明里暗里地说着——你不要来见我。
苏培盛叹了口气,俯身伸手去扶她:“公主快些起来吧。公主若是再跪出了事情,叫奴才如何跟皇上交待。”说罢,还不等她再多说什么,已率尔开口:“来人,送公主回去。”
“苏培盛。”她一脸诧异,从未想过这位惯来恭顺的老太监竟敢开口叫人把她架回去,一脸迷茫。苏培盛开口,多半是胤禛的意思。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胤禛竟会特意交待苏培盛不让她进去。
“公主放宽心,兴许皇上真的只是有急事召见他们呢。”一路被人近乎胁迫地回了她的天然图画,荷香和沁儿忙率人迎上来,跟随着她一路回到主殿,荷香忍不住开口。
“洛谷,那边什么情况。”她哪里有心情去听这些宫女们在说什么,开口将洛谷叫进来。
方才去打听消息的洛谷此时脸色并不好:“公主,九州清晏那边有消息来报。皇上……对诸臣宣布要传位于皇四子弘历。奴才看见有太医院太医进去,只怕……”
“住嘴。”她怒目瞪他,却最终无助地倚在妆台边,过了许久,才缓缓叹了口气:“再等等吧。”
这一夜,对任何人而言过的都很漫长。她眼睁睁瞧着黑夜渐散东方反白,缓缓站起身来,迈出殿去看着陪自己熬了一夜的宫人,终叹了口气:“都散了吧。”
荷香回身示意旁人都散去,嘱咐沁儿去打盆热水来。
沁儿应了声,还不等去办,就见到有人匆匆进来,
还没站稳就已跪在了地上,膝盖磕在砖石上发出一声闷响。
来人脚步跌跌撞撞的,跪在地上后语气也是断断续续的:“公主……皇上……驾崩了……”
她脑中“轰”得一下,愣怔间毫无目的地问:“……你说……什么?”
“皇上驾崩了……”来人又重复了一遍。
“你退下吧。”面无表情地示意小太监退下,她径直迈步想往九州清晏去。还未出门就被拦下:“公主留步。”
“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侍从。什么时候竟沦落到被这些人阻拦的地步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从昨儿到现在,她觉得,所有人都又是瞒她。
正在院门处于侍从僵持着,就见鄂尔泰双手捧着一份明黄色的圣旨,颤颤巍巍地走到近前来。
“公主……”
还未等鄂尔泰将话说全,她已经跪在地上,身后赶来的宫人也纷纷跪地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固伦端睿公主,皇考十四女,因先皇宠爱,恃宠而骄,于妇行有亏,骄纵无礼,朕在位以来,把持朝政笼络朝臣,此乃大不敬之罪,惩闭宫思过,无诏不得出,钦赐。”
鄂尔泰念完圣旨,一身冷汗地瞧着跪在地上的公主。她陪了皇上多年,却不想,皇上最终交给自己的圣旨竟是这样。无诏不得出。是想把她永远关在这园子里吗?这到底是皇上的狠心,还是对她特有的宽厚。
“臣妹……领旨……”明晃晃的诏书似能晃瞎她的眼。硬生生地磕下去那个头,她再抬起头时可怜兮兮地看着鄂尔泰:“大人……皇上真的驾崩了吗……”
“公主节哀。”鄂尔泰悲戚地将这位曾经一人之下的公主扶起来,刚要松手,却见着女子又瘫了下去。
“快扶好你们公主。”鄂尔泰一惊。这位公主,往日里是怎样一个坚毅的女人啊,朝中无论什么是非都在她掌中掂量得稳稳的,如今皇帝驾崩,最伤心的竟然是她。
就这样的一天,宫中下来两道圣旨。一道,是册立弘历为新帝,而另一道,却是要罚她这位做了快五十年公主的皇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