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片刻,他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主子忘了吗,这日子还没结束。主子就这样下去,后面怎么办……”
神色恍惚的女子听到这句话,抬起眸子,静默地将那勺粥吃进嘴中,半晌后开了口:“走,随我回宫。”
“公主?”洛谷以为自己在这里坐了太久听错了,她说什么?回宫?
她没有什么精神的眼神亮了亮,更加笃定:“随我回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这两天忽然意识到,从二十二日传出四哥病重,到今天,不要说四哥一面,她连个棺材板都没见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好,奴才这就去安排。”洛谷登时来了精神,赶忙起身去安排一切。
只是,任谁也不会想到,她会以这样的姿态进到乾清宫中。
石青色的礼褂上,五爪的金龙熠熠生辉,下面的朝裙不是寻常的红色,而是带着几分凄凉的月白色。几日前一夜骤白的头发此时被镂雕了金云纹和镶嵌了珠宝的金约箍着。三具衔着两颗东珠的的耳坠在她耳垂上挂着,随着她的步伐前后晃晃。她这样的穿着并无问题,只是,所有人都意外于她这样的穿着外面为何没有哪一层白纱。
不哭不闹,神态也还是昔日的模样,只是多了层淡淡的悲色和凄凉。两侧跪着的重臣宗亲以开始交
头接耳,她却恍若未闻,直挺挺地跪在殿中磕了三个响头。
“公主不是不懂礼数的人啊……”鄂尔泰轻声嘟囔着,有些迟疑地看向跪在自己身旁的张廷玉。
张廷玉的眼睛一动不动,眨都未眨一下的盯着跪在正殿的那个女子。华丽的朝服,依着她的脾性和聪慧,本不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的。瞧着她磕了三个头,在那里喃喃说了几句什么,张廷玉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自己心中一慌。
“果亲王在哪儿?”他转头询问一直伺候在后面的小太监。
小太监四处张望了番:“回张大人,没看见啊。许是有什么事要办吧。”
“那履郡王呢?”
“礼部有事情要处理,许是在礼部呢。”小太监又回禀道。
常规朝服,神色淡然……她若是伤心过度绝不会往这儿来。那么……
“快把公主送回去……”张廷玉一惊,也顾不得什么礼制规矩,张口喊来侍从。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跪久了的老臣已是连滚带爬跪在了她身边:“公主不能做糊涂事啊。”
“大人在说什么,本宫不明白。”她话语平静,听不出一丝起伏。
张廷玉却吓得依旧在那里磕头:“公主……公主与皇上兄妹情深卑职知道,可是公主千万不能因为这个想不开而去给皇上殉葬啊。”
她的衣袍一抖,有个红色的小瓶子跟着掉了出来。张廷玉惊出一身冷汗,却又跟着懂了口气。他猜想的没错,她真的是做好了殉葬的打算。
“公主,先帝驾崩,可是您还有皇上,还有十七爷……您不
能做糊涂事啊。”
“糊涂事?”她淡淡开了口,“衡臣以为,本宫如今还剩什么?本宫时日无多,不想再等过了两年之后有愧于四哥。”
“公主还可以辅助新帝啊……”张廷玉跪在那里,老泪纵横。这个女子,说起来也不过比他小五岁而言,可以当成妹妹一样看待的人。从圣祖年间到世宗年间,他如今也能算是三朝老臣了,可她,却是做了三朝的公主。如今,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要寻死。
“只是可惜,本宫想去陪四哥,却不知他临死是什么样子。”她淡淡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你们这些人,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本宫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张廷玉陪她出了乾清宫,忙忙告罪:“公主恕罪,实在是先帝有旨意摆在那里,卑职们也只是奉命办差。况且……”
他话说到这里时顿住了,她转过头去:“况且什么?”
“皇上这病发得急。起初只是有些小症状,太医瞧了也说不打紧。可不止怎的,到了二十二日晚间就不行了,卑职们虽说是侍奉在内,却也没见到皇上正脸,只是听皇上吩咐办事,至于内里……都是顾宸顾大人在伺候。”
静慈一愣:“你们也没见到四哥?”她觉得异样,“那入殓进梓宫的时候呢?”
“顾大人说,皇上病发突然,面上起了许多疹子有溃烂之像,有辱圣颜。入殓时都是被遮住了脸的。”张廷玉如实回禀。
“你退下吧,本宫知道了。”她点了点头,大致清楚了些什么。打发了张廷玉,只身一人往着宁寿宫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