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谢策哪里是真的不想给杨端午四千两银子。
先前,他给端午银票的时候,就料定她一定会有这个胆子来取钱,并且要的数目还不少。
只是端午狮子大开口,要五千两银子,这可是普通人一辈子都存不了的积蓄啊。
这委实让谢策对杨端午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更大的好奇心。
谢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可是让谢策平时最乏味的,也是银子。
只是今天,他头一次觉得,有银子也可以这样好玩。
“原来你是冲着我的银子来的。”谢策笑道,露出雪白的牙齿,“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觉得,有银子也是一件好事。”
端午希望谢策是这样想,如此他就不会想到她的真正目的。
“我缺银子,你不缺。”她很淡漠地说道。
“不过,可否告诉我你的芳名?”谢策伸手,示意管事的去拿银子。
这么有趣的女孩子,想要多少他都可以给她,因为她能让他的生活不那么乏味。
端午看向窗外的雪天,“你就叫我阿雪吧。”
“阿雪。好听。”谢策说,“我不管你这名字是真是假,反正,以后你就是叫阿雪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好像是在给他家里的哪个奴婢取名字一样。
端午笑笑,谢策这个人,还真是很奇怪啊。
比传说中更奇怪。
“那可以给我银子了吧。”端午开口闭口都是银子。
管事的已经把银子取了过来了。
端午清点了一下,把银子放在准备好的包袱里。
“这是银票,给你。从此我们各不相欠。”端午说着把银票递给谢策。
“阿雪姑娘,难道你就这样走出去吗?你身上有这么多银子,不怕被坏人抢走吗?”谢策笑道,“不如本公子送你回去吧。”
“在京城最坏的就是你们谢家了。”端午脸上很冷淡,头也不回就走了。
谢策忙对管事的说:“快派人跟着她,别跟丢了。”
管事的连忙派了三个懂武功的去了。
端午从银号出来之后,林安夜安排的那几个少女,打扮的和端午一样,朝不同的方向走去。端午故意和她们走在一起。
很快,她拐了个弯,躲在了树后面。
那三个跟踪者就追着几个少女走了。
端午成功甩开了跟踪,顺利拿着四千两银子回了家。
“那几个没用的饭桶,竟然没把那阿雪姑娘跟踪好。”管事的来到谢策面前禀报。
谢策眉毛一蹙,“不过是一个姑娘罢了,难不成比神仙还难跟?”
“那姑娘事先安排了好几个女孩子,和她打扮地一模一样,她出去的时候,和她们走在一起,硬是没让我们的人辨认出来。”管事的战战兢兢地回答,生怕谢策怪罪下来,“属下马上让那几个人走,饭桶。”
“你是应该好好挑几个会做事的了,这么个小姑娘竟然给跟丢了。”谢策不耐烦地挥挥手。
管事的连忙退下了。出了一身的冷汗。
谢策自言自语说:“那姑娘竟然还有同谋者。看来她不但是长的好看,人还很聪明,真真是有趣。”
雪花落下,轻飘飘的如棉絮。
谢策伸手接过一掌,雪花顿时融化在掌心。
“阿雪,阿雪。”谢策念叨着她的名字,“我就不相信找不倒你。”
端午得了这么多银子,赏了几个给装修的人,想把装修进度加快些。林安夜和倪重阳都很奇怪,端午究竟想做什么。
端午说:“不是我不告诉你们,而是,我和我父亲都一样,都是输不起的人了。而我们的敌人又是实力强大的谢家。所以我每走一步,都非常地谨慎,生怕走错了。所以,我的计划现在不能告诉你们,可是你们只要配合我,一定可以成功的。”
秦淮河,是众多金陵女子赖以生计的地方。宛衍的河水,更像是秦淮歌女身上的罗素带,柔情万种,看似自由自在,却是身陷其中不能自拔。
面容姣好的歌女,如果歌声或琴艺出众,倒也可以博个响亮的名声。只是大多数歌女,却得日夜卖艺养家糊口。
白日的秦淮河,犹如卸了妆的歌女,变得朴素了很多。乍看上去,跟普通的河流无异,只是河上的小船,提醒着人们这河有些特别。
船上,卖艺的女子强颜欢笑,头上的发饰颜色显得有些陈旧,身上的衣裳虽然鲜艳,可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用的只是普通的布料。
在女子身前,案子上摆着一架古筝,正对面坐着的,是两位风流公子,虽然衣着讲究,但却少了份才子的风情,女子卖力的演奏,只是为两人饮酒助兴,也许,是这女子的姿色和琴艺都普普通通吧台。
河水汩汩往前,推动着秦淮河中的花船慢慢前移。虽然没有夜晚的灯船漂亮,但歌女们还是花尽心思,吸引着生意。
河的南岸,一艘花船终于有生意了。一个年轻的公子在歌女的歌声中找到了共鸣,兴然登船。
这歌女皮肤白晰,瓜子脸上,一口樱桃小嘴。只是张口而出的歌声,显得与她的年龄有些不符。稚嫩的脸上,略显浓重的腮红透露着谋生的辛酸。
这公子缓缓坐下,没有要酒,而只是要了一杯香茶和一碟茶点。看样子,就是想好好听听女子的歌声。
难得遇见知音,女子的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意,清亮又婉转的歌声便开始飘荡在船上,回荡在秦淮河上。
忽然不知是谁,抢先唱起了一首很新颖的歌词,“谢家公子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谢家老爷安天下,醉枕儿媳真爬灰。”
很快,别的歌女都唱了起来。
这歌词,就是杨端午让歌女唱的。
端午知道这些歌女虽然文化程度并不高,可这歌词很好懂,明显是在讽刺谢家人的。只怕给她们再多的银子都不敢唱。
可端午那天可是拿出了谢家的银票。
这就不一样了。
歌女们都知道谢策最喜欢赠送女孩子银票,都以为是谢策的命令。
既然是谢策让唱的,唱了还有银子拿,她们当然不会拒绝的了。
再说了,光是一个人这样唱,还是不敢的,如今整个秦淮河都是这歌词响彻一片,她们还怕什么。
很快,谢家的密探就听到了这歌声。
他们本想制止,可实在是唱的人太多,他们只好去告诉谢策。
“哦,有这样的事?”谢策不可置信。
谢世子夫人走了出来,厉色看着那密探,“你把那首歌词再念一遍。”
“奴才不敢。”密探吓得头垂得低低的。
谢策上前安抚他娘亲说:“娘,一定是一些无聊的人,我等下过去,谁唱斩谁,看还有没有人唱。”
谢世子夫人好像没听到谢策在说什么似的,盯着那密探说:“难道连本夫人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密探看了谢策一眼,谢策点点头,那密探就唱了:“谢家公子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谢家老爷安天下,醉卧儿媳真爬灰。”
“你——”谢世子夫人捂着胸口,一口气缓不上来,竟给晕了过去。
“娘——”谢策大呼。
众人连忙扶谢世子夫人进内室,上了雕花黑油木大床。
谢策看着自己的娘病成这样,很不开心,让奴婢好好照顾谢世子夫人,他自己则跟着密探来到了秦淮河边。
平时安静的河面,传来的果然是那首歌词,谢策怒气,“这歌词,简直是不堪入耳。那些歌女唱的时候,可有人听?”
密探说:“这么多歌女一起合唱同一首歌,简直是过去没有的事,着实是吸引了很多路人,伫足倾听。来听歌女唱歌的也比过去多了。只怕他们都是冲着这歌词去的。”
“这么说,听过这歌词的还是不少呢。”谢策非常生气,“可曾查清楚,那些歌女为何敢这么唱么?”
“查问了两个歌女,都说是那天来了了一个手里拿着四千两银票的姑娘,自称是谢公子您的人,要歌女们都这样唱的。”密探老实回答。
“原来是她。”谢策一怔。
经过他的直觉,他感到事情变得复杂了。
“可是她为何要这样做呢?难道这一切,都是她安排好的?”谢策很后悔,早知今日,当初他就什么都不管,把那女孩子拿下了。
抓到谢府里,她就算是再聪明,也只能乖乖听他的话。
“她竟然侮辱我还不算,还连带着连我爷爷和娘亲都侮辱了。莫非她和我们谢家有仇吗?”谢策简直想不出端午的动机。
歌声又响起,刺耳极了。
谢策拿出五千两银子,交给密探:“你把这些银子都分给那些歌女,让她们都别唱了。”
密探去照做了。
谢策回忆起和端午初见时,她美丽出尘的脸庞,后来在银号里,她冷若冰霜,惊为天人。可她竟然教那些歌女,唱这么毒辣的歌词!
她分明就是想拆谢家的台啊!
谢策想起端午看向他的时候,那冷漠的,略带愤怒的神情,欲言又止的吞吞吐吐的话。
他的眼里竟然浮上一丝的寂寞。
冷风再怎么吹刮他的脸,他都不觉得冷,因为他遇上还要让他寒心的事。
暮色四合,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了。
“谢少世子,您回去用饭么?”手下问。
谢策摆摆手,“事情都还没解决好,是没脸回去了。”
此时,已经听不到有歌女继续唱那歌词了,密探过来报告说,他已经给了她们银子,她们都答应以后不会再唱了。
“你们都退下吧。”谢策的心很乱,赶走了下人,只带着两个贴身的,来到花魁滕谧的“凤雏船”上。
华灯初上,秦淮河边的酒肆便已经人头攒动,各种身份的人交相杂错,可谁也不会在意。既然到了这花月之地,美酒美人才是最应该关心的。
此外,秦淮河边的酒肆,也藏着不少美食,其中最著名的,便是盐水鸭。酥香的鸭肉和着醇酒,那绝对是一种享受。另外,糖炒板栗,也是卖的很火,因为,这东西还可以边走边吃,带上船。
灯船点点,给繁华的金陵城带来更多醉人的美。秦淮河上,一艘三丈有余的大船灯火辉煌,显得格外抢眼。
这船名叫凤雏,船的主人是秦淮河上的名人—滕谧。这滕谧乃金陵城人,因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才最终在秦淮河上以卖艺为生。虽然命运多舛,但这滕谧却是长的一张瓜子脸,柳眉红唇,身形窈宨,追求者不在少数。
滕谧自幼喜欢歌舞,很快,便凭借销魂的舞姿在秦淮河上站稳了脚根,并逐渐成长为秦淮河上的花魁。
每每夜幕降临,拜求一见的公子几乎踏破了船板。
琴声响起,滕谧双手从胸口往外奋力一击,粉色的长袖如水蛇般袭出,打在前排的公子哥头上,这动作非但没有引起公子哥的愤怒,还赢得了几位公子哥的连连叫好。
滕谧一个转身,犹如一朵玫瑰在风中摇摆,洒出阵阵醉人的芬芳。船上前排的公子哥们个个闭上眼睛,贪婪的吮吸着。或许,这醉人的体香,足可以让他们沉醉一个晚上。
紧接着,滕谧双手上扬,不断舞动长袖,整个身子却一点点向后下弯,几乎贴到了地面。
“好!好!”精湛的舞艺博得了阵阵叫好声。
“啪啪啪。”谢策的掌声响了起来。
滕小姐在光影里,来到了谢策面前:“多谢谢少世子捧场。”
谢策伸出手指在她尖尖的下巴上一摸,笑道:“因为我想你了。”
别的听众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谢策。
可是他们也只能羡慕而已了。
因为,被谢策看中的女人,谁敢和谢策抢,谁就是死路一条。
花魁虽然绝色,可不过是烟花女子,没有人会为了一个烟花女儿,而不要性命的。
再说了,滕谧眼里,也只有谢策。
滕谧并不是随便的女子,别人花千金想买她弹琴,还要看她兴致呢。
可谢策却可以随便摸她的下巴。
果然,滕谧见了自己的心上人,就向大家告辞,带着谢策回到自己的万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