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穆老太太的房间内,古色古香。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张玉桌,桌面,是被镶嵌在紫檀木内的一块原始玉石,虽说是原石,却是一块通透的绿,漂亮极了。桌上,摆着一套茶盏,一看便知是上等的官窑里烧出来的,薄薄的胎上,是一层均匀的白釉。进屋往里,东面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床榻,一看也是用料考究,不过惹人注意的,倒是屋内芬香的沉香,这穆老太太之所以能夜夜安眠,这沉香的作用功不可没。
穆老太太坐在桌子边,身着一件紫灰色的绸衣,手上戴着一只绿的发暗的手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间微皱,便又把茶杯放回了桌子。
“这参茶不对,谁泡的。”话虽不重,但边上的侍女吓的诚惶诚恐,赶紧跪下来认错。
“起来吧,这不怪你,是这参不好。”
说罢,穆老太太清咳了两声,便进屋休息了。
穆风走了进来。
两个奴婢迅速上前,为穆风脱去了长靴子,搬来椅子,椅子上还放了一蜀锦织的坐垫。
穆老太太重新又坐下来。
穆风坐在上面,很是舒服,穆老太太总是能给他儿子创造她力所能及的舒适。
抬头,她依旧如此慈祥,看向他的眼神是几十年如一日的眷恋眼神。
穆风很是满足。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穆风也有一个崇拜者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就是穆老太太了。
年轻守寡,含辛茹苦抚养两个儿子,面对谢太傅的咄咄逼人,她总是能以柔克刚,取胜于无声。
穆风不喜欢他的父亲,他觉得他的父亲很失败,所以他不喜欢,他喜欢他的母亲。
“近来谢太傅那边怎么了?我看谢策总是往咱们府上跑。”穆老太太问,“早上,谢策从破旧的马车上进来我们家,是有多么重要的事,竟然值得谢策连喜好就丢了,也不怕丢脸,堂堂谢太傅的孙子,竟然坐这么破的马车。”
原来穆老太太全都知道呢。
别看她整天除了去斋房就是去账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是,朝廷发生了什么事,都有什么人来穆府,她可都是清清楚楚的。
老太太,为人精明着呢,要不然怎么从妾室升为当家主母了?
穆风很诚实地把谢策找他办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穆老太太。
穆风从来对穆老太太没有隐瞒,虽然他不会对他妻子弟弟说心事,可对穆老太太,他有啥事都会说。
“这么说,谢策是想派一个人靠近皇上了。”穆老太太想不清楚了,“可是不对呀,太医院都是谢太傅的人,谢策何必多次一举,派这么一个女子去接近皇上呢?”
穆风摇了摇头:“娘,我觉得,有可能不是谢太傅和谢策想进入太医院,而是那个谢丹,她自己想进去。”
“什么?”穆老太太惊问,“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医治的都是皇上身边的人呢,若是惹哪个不高兴了,辞退是小事,丢了性命,可是大事,哪有谁这么傻,尖着脑袋要去这样的地方。更何况你也说了,她还是一个女子。”
“本来我也想不到这一点的,直到我见到了她本人。”穆风说的时候,让奴婢们都退下,“母亲,你想不到吧,她长得和杨康真相似。那眼睛,那鼻子,如果你说这天下有长的这么相似的两个人,那么,他们的关系,一定是父女。”
“什么?”穆老太太刷的一声,竟然站了起来。
“若非亲眼目睹,我也不相信啊。我后来一想,谢丹这个名字查无此人,这一定是假名。如果杨康其中一个女儿还活着的话,那么她的年纪,也和谢丹差不多。”穆风越说,眉毛越是皱的紧。
穆老太太心里一抽,差点就倒了下去。
穆风连忙扶住她。
奴婢们都退下去了,穆风正想叫回来,穆老太太说:“不必了,我没事。你扶我坐下,我和你说说话,就好。”
穆风照做了。
穆老太太喘了口气,怔怔说道:“论理,当年的事,也不能怪我们。就算是杨康后人找上门来了,也不是针对我们。可是,这个女孩子究竟是什么底细,到底是不是杨康的女儿,你可是要查清楚的。毕竟,我们知道的是,杨康后人早就被杀死了。这又是打哪来的女儿呢。”
穆风一一应是。
“还有,她是一个人,还是有好几个,还有没有兄弟姐妹,她和谢策是什么关系,为何谢策要送她进府。你都要具体查清楚。如今她既然是在太医院,就不难查的。”穆老太太说完站了起来。
屋外,天暗下来,是要下雨了。
乌云遮住了白昼。
穆风站在穆老太太身边,一起凝视窗外。
“我最近总是做梦,梦见那个死丫头,带着她的几个娃娃回来了,难道是真的么?”穆老太太自言自语地说。
天边忽然都暗下来,哗哗哗,大雨倾盆。
一觉睡醒,杨端午伸了个懒腰便从床上爬了起来。窗外阳光明媚,又是一个好天气。
杨端午下意识的拿起梳子,对着镜子熟练的梳着头发。
忽然,杨端午明白了什么,又把头发重新梳成一束,显得格外清爽。虽说杨端午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但穿上太医院的衣服后,活脱脱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医生。
杨端午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男儿装扮,竟还有些许俊气,不禁笑了起来。
穿戴整齐了,杨端午便出门找吃的去了。
昨日的晚餐,让杨端午对这皇宫外院的吃食很是失望,一直听说后宫的点心很可口,杨端午在心里也是默默期待着。
果然,给杨端午准备的早餐,只是一碗白粥加点酱瓜和几片萝卜。另外,还有一个水煮的鸡蛋。
这鸡蛋可是外加的,要不是谢策的关系,要不是杨端午现在是谢丹这个身份,这个水煮鸡蛋,是不可能有的。
吃过早饭后,杨端午径直去了太医院。这当太医的日子便是如此规律,平日里事情不多,也确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差事。
杨端午照规矩,到了太医院后,先给董院使请安。随后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路过来,其余的太医们都对杨端午微笑示意,只是有两个人似乎不怎么热情,也不愿意跟杨端午套近乎。
可杨端午的内心却偏偏更加喜欢这两个人,不卑不亢,刚正不阿。
坐在位置上,杨端午随手打开一卷书,慢慢的吸收着里面的知识。
忽然,楼下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这脚步声就上了二楼。
“董太医,速速进宫,明妃抱恙,皇上可着急了。”
这来人是个太监,看穿戴的级别,应该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
“有劳公公,我这就进宫。”董院使转身拿起医药箱,便跟着太监下了楼。
“这医药箱那么重,你再带个徒弟跟着你吧。”太监环视了一圈,指着杨端午说:“这就是那新来的吧,就她吧。”
就这样,当太医的第二天,杨端午就跟着太医院的院使,走进了皇宫内院。
大大的医药箱挂在杨端午的肩上,可杨端午却在好奇待会会看到什么。
听说这明妃深得皇上喜欢,也不知长的有多漂亮。
一路上,杨端午走走看看又想想,不一会儿,便到了明妃的住处—昭德宫。
这妃子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醉人的花香充满整个房间,可花香里还混杂着胭脂味,失去了原来的美好。
隔着水帘,床榻上躺着的就是明妃,因为身份悬殊,杨端午暂时是没机会看见明妃容貌的。
董御医坐定,抽出一根红丝线交给宫女,绑在了明妃的手腕上。而董御医,则远远的坐在一丈之外的椅子上,将丝线的另外一端,绑在了桌子上。
“这把脉的技术,也是一绝了。”杨端午暗暗称奇,站在董院使的身后,用心的学习着。
两只手都诊脉之后,董院使便已经基本掌握了明妃的病情。
其实无大碍,就是妇人常见的痛经,可能是明妃最近偶尔感受了风寒之邪,令胞宫凝滞,牵引作痛。
董院使让杨端午取出纸笔,就地拟了一个方子。让明妃身边的宫女照方抓药即可。
即将离开明妃的昭德宫,杨端午才有心情看一眼四周的环境。第一眼,便被桌上的一碟小点心吸引住了,方方正正的一小块,叠在一起,细细的绿豆粉黏在白色的外皮上,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一些内饰摆设倒没什么太特别的,但用料都是一等一的,这皇宫内院,就是不一样。杨端午感叹道。
万里无云,温暖的阳光洒下,把元武湖照的格外耀眼,金色的波光点点,透露着这金陵帝都的奢侈。湖畔的树荫下,一个人顶着个草帽,一根长长的鱼竿伸进水里,任凭愿者上钩。
一阵风吹过,带来一股香甜的花香。顺势望去,是一片红色的月季花。这花很纯,是那种纯色的鲜红,几只黄色的蜜蜂在花丛中来回穿梭,显得很是忙碌。这一下子对比,更显得钓鱼的男子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了,可谁又知道,这男子却是乐趣多多。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鱼之乐?
今天是公布发榜的日子。
和选拔秀才的乡试不同,这个是选拔进士的,自然不像秀才那样,把乡试结果随意在墙壁上张贴出去,爱看不看,这个是直接知府大人拍师爷当众宣读,读过之后,才张贴在知府院的宅子内院的墙壁上。
也只有考生才有资格去看,并且会交给考生一个牌子做证明。
会试通过后,进士者可以直接托关系做七品以下的官职,也可以不做官,继续考试,接下来要考试的可是殿试了。
所谓殿试,也不是所有考生都可以去,挑前三十位进行初步筛选,最后留下前十名,进行殿试。
殿试第一名是状元郎,第二名则是榜眼,第三名是探花。
杨逸辰带着考生证明,走进去,谢灵和李延在外面等候。
很快,他就出来了。
“我考上了。”
谢灵和李延都很高兴,尤其是谢灵,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这可是让人高兴啊!娘请你去好好吃一顿。”
李延说:“是应该的。前面就有个酒楼,我请客。”
杨逸辰虽然高兴,可更多的却是奇怪,“我总感觉,太顺利了一些。此番我不但是考上了进士,还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这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
“第一名?”谢灵心里一揪。
她忽然有些后悔要让杨逸辰去考试了。
本来她只是想杨逸辰考个进士就停止考试,做个小官养家糊口,谁知,杨逸辰果然天生就是读书的料,竟然得了第一!
这小小年纪就得了第一,本来是很让人自豪的事,可谢灵却一点高兴的心思都没有。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逸辰你本来就聪明,考第一也不足为奇。如此你一定可以参加今天夏天的殿试了。殿试若是被挑中了,从此前程似锦,发财无碍了。”李延夸奖说。
可是杨逸辰叹气说:“如今我父亲失踪,三姐姐也失去了消息,你说我还有什么心情开心呢?还是不要破费了。说不定,前面的路更加凶险呢。”
既然谢灵和杨逸辰都没什么心情,李延也就不勉强。
当晚,三个人住在秦淮河边的客栈里,钱都是李延抢着支付的。
谢灵觉得要趁杨逸辰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和他摊牌。
不然等他想好了一定要取考试,那就晚了。
可是杨逸辰不听谢灵的劝告,“娘,孩儿都已经努力这么久了,你当真要孩儿放弃考试回家吗?那有何意义?”
谢灵说:“回去也是可以作官的吗。我现在可是进士第一,说不定回家,你的计会还更加多呢。”
杨逸辰斩钉截铁说道:“可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机会。我姐姐都可以为了打探父亲的消息,不顾一切,我作为家里的男丁,理应留下来,做最后一博。若是考上了,以后寻找爹爹的渠道,是不是会更加多一点?”
谢灵听了很不高兴:“你三姐姐一个人不见了,娘头发上也多了好几根白色的。你若是在殿试上出什么差错,你叫我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