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感谢“淡然如湮”!回来就好烟儿。
可周星星并不回视他们。
他只安静的吃他的面,面吃完了,再叫一碗。
与其在这么寒冷的夜晚,被风吹的全身发抖,还不如不停的吃面。
他还可以更好的想念他那个会做面的父亲。
当杨府大门打开的时候,周星星背着包袱,走过去对门阶前扫地的护院说:“我是来见杨大人的。我是要来应征的。”
杨康曾经吩咐过护院,若是有人才直接来杨府门口等候,也不能怠慢,要指点他去莫愁湖馆驿的路。
护院果然是那么做了,还递上热乎乎的馒头给周星星,“这个,你拿去吧。我们大人吩咐过的。”
“不,我不饿。”周星星吃了一夜的面,并且他有银子,“我不是来要馒头的。我要见杨大人。”
这时,护院才正眼看了下面前的这个寒门青年。
他苍白没血色的脸,背着一个不怎么重的包袱。
那个包袱里面恐怕也只有讨饭用的碗吧,护院心想,眼神就带着些不耐烦了,“你自己去莫愁湖吧。我们这里是府邸,不是面试的地方。”
“我说了,我要见杨大人。”周星星薄唇抿起,虽然长的瘦弱,可话语却非常坚定。
那护院终于火了,“快走开!”一个扫帚横扫过去。
周星星只是轻轻一伸手,忽然,那扫帚就一动不动了。
不只是扫帚一动不动的,就连那护院的手,也不能动了。
“啪!”轻轻一击,那护院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打飞了出去。
而周星星,还是笔直的站在门口,背着那个空空的包袱,薄薄的嘴唇别扭的抿着。
“你——”护院没想到,这个单薄的青年,竟然有这么深藏不露的功夫,他吓唬住了。
“不得无礼。”从走廊处,传来了杨康的凌厉的声音。
护院爬了起来,“大人,他——”
“如果不嫌弃,请进来喝杯茶吧。我看你,已经吃了一晚的面,应该是不饿了。”杨康根本不理睬护院,笑着对周星星说。
周星星大大方方的说:“我知道你一直在观察我。所以,我借了你一个护院,展示了一下我的武功。”他说着,紧紧握了握背后的剑。
刚才他出手太快,可是他的剑还没出鞘呢。
“如果你的剑出鞘,我知道,他一定不会这样轻松的站起来了。我应该谢谢你,饶恕了我的这个狗眼看人低的护院。”杨康说。
原来,昨晚无意中,杨康半夜醒来,打开窗户就看到了在面摊上吃面的周星星。
从来没有人,会把一碗面,吃的这么慢。
周星星身上神秘的气息,吸引了杨康。
杨康知道,这个青年人是来找他的。
客厅里,周星星喝了两杯茶。
他吃面吃两碗,喝茶也喝两杯。
他是一个奇怪有趣的人。
“你的性格倒是好像初生的牛犊,什么都不怕。”杨康凭直觉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正是他的督察院御史,最好的人选。当然,督察院首辅,他还太年轻了些,有待观察,可以先从御史做起。
“杨大人以前也说过这句话,不过,是对着我父亲的面,夸奖我的。”周星星说。
杨康看着周星星熟悉的面容,忽然,就想起来了。
眼角有些湿润了,“那么,你父亲呢?”
“为了找你们,和我失散了。”周星星很平静的说,似乎已经接受这样的结果。
杨康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说:“你本来就不该来这里的。”
“可是我已经来了。”
“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我父亲不希望我离开。”
“可是接下来的路,非常的危险。如果你离开,我可以给你一个田庄,让你回到乡下,好好的生活。”
“我来,不是为了要饭的。”周星星脸色变了,眉毛皱起,他想要什么,他可以自己去取的,他不要乞讨。
杨康看着他的眼睛说:“对,你还是来了。你终归还是来了。”
夕阳好像金色的轮子,缓缓沉入大地,染红了天边,染红了大地,也染红了周星星消瘦的脸。
经过一天在莫愁湖的选拔,他通过了三项考核,出类拔萃。
杨康带他来到杨府,给他安排优厚的客房住下。
“明天,你就可以看看督察院了。你今天先好好休息一下。”杨康嘴角翘起,这个人在今天之前,他是断然想不到的他会来,可是这个结果在今天之内,他却是已经猜到了。
所以他意外,也不意外。
周星星点点头,然后坐下来,“我的外表,不像是一个可以胜任的人吧?”他忽然孩子气的发问。
杨康点点头,“你现在想要什么,可以和我说。”
这没什么奇怪的。
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不可能的事,最后都变成了事实。比如,丑女总是能最后和英俊的人在一起,最不可靠的就是外貌。
“我只想要一盆洗脚水。”周星星说。
这对于一个长途跋涉的人来说,要洗脚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杨康马上让奴婢端水过来,可周星星接下来的动作,让他木立了。
只见周星星看了眼他那残破的鞋子,没有脱下,而是抓了把沙子,在鞋子上用力的摩挲。
很快,鞋底就被磨得更加破漏了。
“你在做什么?”杨康不解。
“既然鞋子已经破了,就让它破的更加彻底点吧。”周星星扔掉了那破鞋,他的脚底也因为刚才的举动而鲜血淋漓起来。
可是他的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仿佛那根本就不是他的脚。
杨康眼底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周星星虽然很奇怪,可却当真是他要找的人。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胜任督察院的位置,因为接下来,他的敌人,会比这些磨脚的沙子,更加疼痛。
杨康满意的走了。
周星星洗净了脚上的泥垢,奴婢手上是一双新鞋:“这是我们大人给您准备的。”
“我不要他送。”周星星很执拗的说,“就当借他的,你记在账上,我今后可以赚银子还他的。”
奴婢眼中露着惊愕。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晋州。
重重山峦包围着这块广辽的土地。
来到中部,地面开阔起来,不像江南总是透着股娇羞的小气度。
这里的绿都是深绿色的,房屋都是低层的,就连两层的都很难见到。
杨端午打扮成男装,和杨宗闰行走在晋州的大街上。
空气中流淌着煤渣子的味道。
“端午,你说的那个师傅,他真的就住在这里吗?”杨宗闰很不理解,这个人有那么重要吗,杨端午竟然不顾危险跑过来找他。
端午点点头:“哥哥,我打听的很清楚,咱们村原来出了个养蚕能手,十年前,得罪了谢太傅,于是扔下家业逃跑了,如果可以找到他,就算我们遇上再强的竞争对手,我们的生意都不会倒下。”
杨宗闰说:“我怎么没听过这个人?你是听谁说的。”
端午低下了头,似乎在犹豫当不当告诉杨宗闰。
“告诉我,端午,我不会和任何人讲的。”杨宗闰生怕端午是求胜心切,被最近一连串的凶杀案搅乱了心智,胡乱想出一个人来。
他也算在大坟脚村认识不少人了,从来没听过,村里有个人是个养蚕能手的,并且还逃到了晋州。
“我能查到这个人,还多亏了冥城璧。”端午说,“要不是冥城璧把原来的谢府给了我们住,我也不会在杨府的墙壁里,找出这个秘密。”
原来,根本没有人告诉端午。
谢文晋过去在府上设置了机关,他走的太急,很多机关里的文件没有及时的移出去。
就在原来的书房的壁橱后面的墙壁,都是空心砖。
只要移动壁橱,墙壁就会自动打开,里面的文件就会掉落。
那天,端午在书房看书看的很久,忽然狗狗对着壁橱大叫,原来是给狗狗吃的骨头,不小心被它踢到了壁橱里面去。
若是别的什么人,也就算了,横竖不过是一只狗罢了,为了给狗狗找骨头还要半夜费这么大的精力,何必呢。
可是,端午和狗狗的感情,已经好像朋友那样,端午本想叫奴婢的,无奈奴婢都睡去了,守夜的奴婢又在打瞌睡。
于是,她就亲自去移动那壁橱。
从来没有人想过要移动那个壁橱的。
端午一时的善心,就发现了府上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
端午在壁橱后面,翻出了一叠文件,仔细找了找,无非就是一谢养蚕的心得体会。
最重要的文件,就是那个当年的养蚕天下第一的记录了。
那个人,名字很奇怪,外号叫天珠师傅,原本是一个隐居的养蚕能手,什么样的蚕他都能养好,谢文晋本来想招聘他的,可是,他看不惯谢太傅和谢文晋的所作所为,坚决不要被谢家人使用。
谢文晋大怒,于是在谢太傅面前说天珠师傅的坏话。
谢太傅一贯是“我不能用就必杀之”的作风,于是派人要杀掉天珠师傅。
天珠师傅逃走。
谢文晋却爱惜天珠师傅的才华,后来终于找到他的下落,原来他就隐居在晋州。
谢文晋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是心里存了要用他的意思,只是后来他自己都下台了。
倒是把这样好的人才,留给了杨端午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
冥城璧只怕怎么都想不到,谢府其实是有秘密的,要不然,他才不会就白白送给了杨家的人呢。
冥城璧这样聪明的人,竟然也有疏忽的时候,端午冷冷一笑,对杨宗闰说:“一个能让谢太傅想杀掉的人,能让谢文晋不能奈何的人,只要还活着,就一定是我要找的人。”
可是,诺大的晋州,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端午这次亲自来找,就是因为看重天珠师傅,她不想走漏风声,所谓商机要第一时间抢到,人才也是。
找了好几个布庄,都没听说过有什么天珠师傅的,端午叹了口气,如果他还在做蚕桑业的话,就一定会和作坊或者布庄打交道。
在江南没听过天珠师傅,可他们都到晋州来了,若是有名气还能没听过吗?
“这么晚了,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住吧。”杨宗闰说着就朝附近的客栈走去。
端午喊住了他,“大哥,别去客栈,我们要住,也要住农户家里。只要给银子,会有农户给我们住的。”
杨宗闰不解:“为何要住农户家里呢?”“因为,天珠师傅很有可能隐居在农村。”端午认真而固执的说,“哥哥,要找到这个人,非常的关键。就算是住农村艰苦一点我也不怕的。”
看端午这么执着,杨宗闰心疼的说:“找到这个人,真的决定着我们的生意成败吗?”
“当然了。”端午黑亮如溪水的眼睛眨了眨说,“背后的那股势力太过于强大,我们正面还击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只有自己真正的强大起来,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杨宗闰说:“可现在我们的养蚕技术,在清河县是算最好的。”“那不代表什么,哥哥,我们最精的也就会养养桑蚕。可是,桑蚕的弱点太多,也太常见,很多人可以模仿,并且,桑蚕只能在春夏两个季节饲养,这样,秋冬两个季节我们就等于是无事可做了,白白浪费了桑田和人力。而天珠师傅,他是什么蚕都很擅长养,他也知道别的稀有蚕种都分布在何处,方便我们寻找。”端午说的头头是道。
杨宗闰被说服了:“我倒也想见识见识别的蚕种。妹妹你果然想的比我们大家都要远。”
兄妹俩统一了意见,就来到晋州的农村,晋州农村人很多,好容易才找了个多余的农房,杨宗闰也没和农户讨价就支付了银子。
农村人,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自然很高兴了,也很淳朴,绝不白拿银子坑人,马上把最大的两间房子腾出来,收拾干净,还送来了晚餐,并且约定,包了一日三餐和日常用具。
很久没有睡在这么清净的农房了,端午看着平板床上,桃红色的被褥桃心竹芯枕头,空气里都是秋收的味道,想起五年前,她刚穿越时看到的那幕。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她就十九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