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而此时,明月高挂,倪宅里,徐春玲的哀号声呜咽不停歇。
嬷嬷们都觉得吵,拿棉花签塞住了耳朵不听。
徐春玲的嗓门本来就大,见没人理睬她,她自然是叫的更响亮了。
顿时,半个村的村民,都听到了她的大呼声,只是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徐春玲原本也是常闹的人,所以,谁都没奇怪,还以为徐春玲又和谁在吵架了。
倪太奶奶坐在虎皮躺椅上,椅子的坐垫上绣着松竹梅岁寒三友图,墙壁上高挂山水画,这是倪里正今天才给房间里装饰上的,一派古朴的景象。
倪里正此时拿了热的红枣茶,给倪太奶奶喝。
“你听听,你听听,一个妇人家的,成天这样贼哼哼,都成什么话。”倪太奶奶喝了一口,眉毛就皱了起来,眼里流露着鄙夷。
她指的,自然是徐春玲。
徐春玲被杨府上的护院打的鼻青脸肿,虽然没有什么内伤,可外伤却是少不了的,徐春玲被送回来的时候,就开始大闹了,无奈手脚都酸痛的很,她走不动,只好趴在床上闹了。
倪里正了解过,徐春玲是被杨府上的人给打的。
“怪也怪杨端午下手太重了。看她还是个双十不到的女孩子,长的娇娇弱弱的,谁知道,竟然是个下的了狠手的。”
倪太奶奶眼光透着嘲讽:“她也是活该。平时是怎么对我的,如今也是有报应。”
倪里正点点头:“娘你高兴就好。”他不会向着杨端午也不会向着徐春玲,可是杨端午和徐春玲闹起来,他还是高兴的。
这样,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两边都做好人了。
可是徐春玲却不干了。她等了很久,不见有人来安慰她,她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我说婆婆,我被杨家的人打成这样,这打的是我吗?这打的可是倪家的脸面啊。你也不去找杨端午说句公道话,岂不是让村民都以为,我们倪家好欺负吗?”徐春玲慢腾腾的挪进来,手扶着桌子边沿,看起来伤的很重似的。
其实,她不过就是受了点皮肉伤罢了,杨端午并没有让护院伤及她内里。
倪太奶奶叹了口气:“是啊,这杨家的人很不像话,可我都一把骨头了,还能怎么着,难不成你要我一个老婆子去和杨家护院青壮们拼命不成?其实吧,你若是个知耻的,你就应该天天趴在杨府门前闹,这被打岂能是白打的。你就是跟他们拼了命,维护我们倪家的名声,也是该的。”
倪太奶奶故意把最后的两个字“该的”咬的很紧,声音也很高,气的徐春玲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老太婆,迟早也会轮到你的!你等着!”
“怎么说话的你!”倪里正喝道,皱了眉毛拉下了脸面,“你骂我也就算了,连带着骂我娘,我可不依的!”
徐春玲“呸”了一声,“都是些心狠手辣的货色!却一个个装得什么名门正派似的!明儿个你们的下场会比我还惨!”
“你瞧瞧,她说的都是些什么。”倪太奶奶气咳嗽起来,倪里正连忙给她捶背。
倪太奶奶看着徐春玲远去张扬的背影,拿枯瘦的手背,擦了擦眼睛,“这个家,真的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娘,您别和那种人一般见识。”倪里正眼中流露着不屑,徐春玲这样的人,他是不会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和心情的,因为,这样的人,烦是烦了点,坏是坏过了点,可那又如何,太好对付了,他拿捏的住。
“唉,以前啊,倪家可是村里,最富有的一户人家啊。光是田产,都占了村里大部分的。如今,你瞧瞧,都成什么样了。”倪太奶奶还是感慨不停。
倪里正安慰说:“娘别泄气,不是还有我们吗?”
“你啊,你那个儿子,也是个不争气的,和倪越一样,只是可惜啊,你侄子倪重阳,倒是个有出息的,可惜偏偏,天不假年啊。”倪太奶奶一脸的老泪纵横,眼中流露着后悔来,“这是不是老天爷,对我的报应啊。”
忽然,窗外,劈下来就是一声惊雷,倒吓的院子里的一只鸡,当场被雷声给吓死。
“鸡死啦。鸡死啦。”院子里的嬷嬷们大声尖叫起来。
火把点起来。
倪里正说:“娘,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这好端端的冬天,怎么会响雷呢。”
倪太奶奶看着倪里正走出去,屋内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忽然,害怕起来,“快来人,快来个人啊。”
可是,嬷嬷们都惊讶于院子里的那只死去的鸡了,谁能听得到倪太奶奶的呼喊呢,更何况,连倪里正这么关心倪太奶奶的人都没听得呢。
刚才那道强光照下来,就连黑夜里的大坟脚村,都变得诡异无比。
难得啊,大半夜的还这么透亮。
很快,灯笼都熄灭了。
倪太奶奶感觉到,屋内的光明,也渐渐的被黑暗所吞噬。
她隐隐的,看到有人影走了进来。
那人影,轻飘飘的,还想还没有脸的。
倪太奶奶害怕的全身发抖,连拐杖都握不紧了,“你别过来。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你都死了这么久了,为何还要过来。”
可是,那个人影越靠越近,倪太奶奶急了,她慌忙中要拿拐杖去打那个人,谁知,手抖的厉害,根本就拿不住,“啪!”拐杖掉在了地上,这声巨响就好像敲打在她的心里,吓得她魂飞魄散,直接就大喊起来:“你别来杀我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娘,是我啊。”一双有力的手,握在了倪太奶奶的手腕上。
倪太奶奶惊魂未定,差点就要拿桌子上的茶杯砸在面前那个人的头上,可抬头一看,那个人,不就是倪里正吗?
“娘,你怎么了啊,不就是死了一只鸡吗。”倪里正看着倪太奶奶,很是奇怪,他的这个娘,一向都是很镇定的,什么时候有过这样害怕慌乱的表情了。
她这个表情,更像是惶恐呢,好像被鬼追债了一样。
“你这个不孝子啊,是你也不出声,害的我还以为,是她。”倪太奶奶哭了起来,身体一抖一抖的,好像风中飘摇的枯叶。
“她,她是谁?”倪里正越发奇怪了。
“她,她是……”倪太奶奶这才明白说漏了嘴,看着闹哄哄的院子,屋内的烛光也亮了起来,没刚才那么害怕了,这才明白刚才只不过是她的一时错觉。
“娘,这冬天竟然会忽然来一道这么强的闪电,竟然吓死了一只鸡,好在,人都没事。所以,娘也就不要太担心了。”倪里正摸摸额头上的汗,说。
他虽然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可年轻时姣好的五官还是保留了下来,微微发福的肌肉被鬓角的碎发给修饰住,眼睛亮闪闪的,整个人透出来的,自有一番威仪和力量。
倪太奶奶在她的二儿子身边,有了很大的勇气,她已经恢复了镇定。
“没,没什么,刚才娘胡说八道的。”倪太奶奶依旧拿这句话搪塞过去。
对于往事,她不确定倪里正还记得多少了,当时,他还那么小。可那分明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她选择能瞒过去就瞒过去。
倪里正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拍拍倪太奶奶的肩膀,“娘,您没事就好。您先好好休息吧。快过年了,年底把房间都清洗一通。把屋子里的晦气,都给洗了去。”
倪太奶奶眼睛亮了亮,“还是请个法师过来,做场法事,把所有的晦气都给驱赶出去吧。”
倪里正没想到,倪太奶奶会如此看重所谓的“晦气”,其实他刚才不过是随口一提,他并不怎么相信这些晦气之说。
可是,看倪太奶奶一脸郑重的样子,倪里正也只好同意了。
当下,倪太奶奶回到房间里去,倪里正服侍着她睡下了,她还是睡的很不踏实。
一把年纪了却睡的如此不安稳,这似乎不像过去的倪太奶奶。
倪里正回到自己家里,和贺丽君谈起了这件事,“娘今天的举动,实在是太奇怪了。”
贺丽君可不比徐春玲,只会大呼大叫的,她说:“敢情她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俗话说,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你这话可别乱说,倪家也没亏待你什么,你这样说我娘,可不像是一个好儿媳妇。”倪里正打断了贺丽君的话。
贺丽君便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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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里正虽然生气于贺丽君,可却也有点赞同,心中也存了念想,倪太奶奶究竟是对不起了谁。
她口口声声说的“她”,指的是谁呢?
窗外,乌云覆盖住了天空,露不出一丝的月光。
倪太奶奶今夜,也是睡的很不安稳,总是被噩梦惊醒。
大叫着要嬷嬷陪着,可嬷嬷不陪,最后,倪太奶奶只有把自己的手镯子,赏赐给了一个嬷嬷,那个嬷嬷才给陪夜。这样,倪太奶奶才睡下了。只是,还是睡不安稳。
次日,倪宅里一道雷电就吓死了一只鸡的消息,也传到了杨端午的耳中。
杨府上依旧是在设宴,因为雨公公的原因,那个是天天都设宴招待,好不热情,谢灵甚至让杨宗闰亲自去农户家一一采买最新鲜的蔬菜瓜果,给雨公公下酒。
雨公公喝着杨梅酒,吃着大鱼大肉,山野佳肴,可心里却只想和杨端午聊天。
“我的亲闺女去哪里了。”他逢人就问。
杨府上的奴婢们,见雨公公这个样子,个个都捂了嘴暗暗的笑。
这公公哪里会有闺女,可雨公公就是喜欢叫杨端午“亲闺女”。
谢灵也不介意。
可奴婢们都觉得很好笑,这个雨公公很逗。
杨端午见雨公公想念她,倒也时常撇下正事,去和他聊天。
她能体会雨公公心里的愁苦和孤独,这做了一辈子公公,半辈子的乞丐,都是被那次的政变给害的,当然,这政变也和杨家人有关系。
她也打心里,把雨公公当成了第二个父亲,所以,也不介意他时不时的来一句“亲闺女”。
按理说,端午还有父母在世,本不应该叫“亲闺女”,可端午明白雨公公喜欢开玩笑的个性。
他不过是一个老顽童罢了。年纪也不小了,又没有后代,在世界上几乎是没有一个亲人,她还介意他这些字眼做什么。
这次,杨端午刚坐下和雨公公聊天,雨公公喝着杨梅酒,说:“还是这里的酒好喝,宫里的那些酒,不过都是表面荣华罢了,哪里像这里这样的自在。”
这次,雨公公因为奉命来qh县帮倪家搞好田庄的事,所以,就有机会出宫比较久的时间,可终归还是要回去的。
回宫就失去了自由,就也不能和他的“亲闺女”见面了,所以,他几乎是天天“缠”着端午了。
杨端午笑道:“那您就多喝一点,反正有的是。就算是把我们吃穷了,也没关系。”
“真是我的好闺女。”雨公公说。
杨宗闰走了过来。
眉毛皱的紧紧的。
杨端午给杨宗闰也倒上了杨梅酒,说:“哥哥,怎么了,尝尝这酒,是娘亲自酿造的。”
杨宗闰看着琥珀色的杨梅酒,没有喝,严肃的看着端午说:“倪家的鸡竟然无缘无故死了。”
“我已经知道了。”杨端午打听消息的速度,绝对是最快的,她笑了笑,“哥哥,不过是只鸡罢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鸡怎么可能会被雷电给吓死呢。”杨宗闰说。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那是只倒霉的鸡,或者说,是一只待罪羔羊。”杨端午说。
杨宗闰不解。
杨端午解释说,“古时,就有这样的说法,家主得罪了老天爷,老天爷就会在他家里养的鸡鸭身上泄愤。莫非哥哥没有听说过吗?虽然很迷信,可却也是有过这样的先例。”
杨宗闰一怔:“你的意思是,倪家有人犯了极大的罪过,所以,连累到了倪家养的鸡身上了?”
杨端午想到,杨美丫在倪家田地里铲出来的那个“周氏”灵牌,点了点头,“虽然我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可我想,有这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