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谢清柠原先以为,只要得到了蒙古太子的信任,就可以成为蒙古人的佐君,日后的地位,一定是不可一世的。
谁知,他没想到蒙古人会反复无常,蒙古太子送他来中原的时候,曾握着他的手,再三强调他是太子的股肱之臣,所以他还以为,他的地位比冥城璧要重要的多。
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还有,这个凯林公子,究竟是什么人,谢清柠还要去查。
经历了家破人亡,谢清柠可不是谢玉,他早就学会了比过去更加的心狠手辣。
金陵城,刚落了一场雪,正月初六,适合出行,拜访,又有一轮暖暖的白日,挂在天空,洒下金光来,照的树木都好像披上了金缎子。
杨康和杨逸辰坐在两抬青布轿子里,往谢策府上赶。
路上行人已经有点多了。毕竟是在帝都啊,就算是正月里,也是热闹的。
谢府上,谢诰命夫人一大早就去了大相国寺修养了。
她一直都有着过年吃斋饭,听经文的习惯。
谢府上倒也清净,谢策舞完了剑,就坐在水榭上吃糕点。
听闻杨康父子求见,就让下人引他们来水榭这里。
“王爷好闲情逸致啊。”杨康行礼。
父子俩坐下,谢策说:“太平年间,自然是要闲情逸致一些。”
一听“太平”二字,杨康的眉毛皱了一皱。
杨逸辰说:“王爷可知胡商都已经进来了?”
“是啊,王爷,如今只是表面太平而已。王爷不可掉以轻心啊。”杨康也劝道。
谢策伸手拿了一块马蹄糕来,“端午姑娘先前住谢府时,最爱吃马蹄糕,每隔了两三日,厨子都要为她特制马蹄糕,如今,虽然她没有住在这里了,可厨子还是隔了两三日会做马蹄糕,只不过,是本王一个人吃了。”
想不到谢策竟然说起了端午的事,杨康和杨逸辰都微微一愣。
端午曾说,马蹄糕不可做的太软,不然就失了那点雄壮之气了。毕竟,这名字听起来就振奋人心。
“王爷……”杨逸辰唤了一声。
谢策笑道:“其实你们不必担心,皇上和鞑虏签订的合约,我已经有了破解之策了。只是,我收到了逸辰你的信,我知道,这是端午姑娘要你写的。”
已经有破解之策了?
杨康不解,“合约既然已经签订,如何破解呢?”
“请两位放心,适当时候,两位就会明白。对了,我给端午姑娘的回信,也已经写好了。”谢策非常的有信心。
那封回信上,竟然只有三个字:马蹄糕。
果然谢策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到马蹄糕。
马蹄糕是端午和谢策才能看得懂的东西。
杨康的眉毛一皱,这个闺女还真的很有本事啊!一块马蹄糕,可以得到谢策的心。
只是不知,谢策说他已经有办法了,是真的有办法了,还是故意骗他们,想稳定军心的。
谢策必然是不会讲的了,看来要问端午才可以。
杨康父子俩于是告辞。
谢策看着他们的背影,眉眼皱了起来。
他现在能想到的计策,就是送歌妓滕蜜给吴四火,让吴四火稳定边关,而他,则逼迫新年来做客的鞑虏使者,修改之前的合约。
合作已经订下了,就不能随意废止,可是谢策可以以修改之名,让合约条款变得双方都有利。
既然双方都有利,那么,鞑虏人也会接受,再加上,边关他们也攻打不进去,自然鞑虏人就没办法。
之前鞑虏人是想要收买吴四火,可是吴四火并没有答应,如今谢策抢先收买了,就不怕边关失手了。至少,暂时不会。
金陵城里,方圆一身男装打扮,和倪重阳一起带人赈粥。
正月初六好时节,可是,金陵城乞丐也是不少,免费的粥,在冷冷的冬日也足以温暖行人的胃了。
再说了,下个月,就是方圆和吴瑾的成亲月,方圆自然是要在百姓面前,做点好事,也好放出消息,让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婚事。
知道的人越多,倪重阳就越不会反悔,因为他是一个好人,就不会随意践踏女孩子的名声。
虽然倪重阳带着面罩,可杨逸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看到倪重阳和方圆站的这么近,杨逸辰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逸辰,不要管这个事,端午说的。”杨康拉住逸辰。
“父亲,我怎么受得了!想当初还是我撮合他和姐姐的!如今他竟公然说要迎娶另外一个女子!”
“如果我们插手这个事,你姐姐一定会心碎。”杨康太了解端午了,端午还深爱着倪重阳,她最不希望看到倪重阳和逸辰有冲突。
杨逸辰说:“既然不能够抓人,那我走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杨康说:“正月里事情少,不如去对面的茶馆看看倪重阳要做什么。”
杨康气定神闲,杨逸辰也只有跟着去。
“年轻人要学会压住自己的脾气。”杨康端起茶杯说。
倪重阳那边,施粥已经进行到一半了。热气腾腾的粥,流进了人们的胃里,给冬雪增加了一抹暖色。
忽然,一个乞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请你救救我弟弟吧!我弟弟的脚摔伤了,不能走路了。您可以救我们脱离饥饿,就一定能救我弟弟免于残疾的!”
倪重阳看的仔细,在这个乞丐身后,有一个担架。
乞丐肩膀拉着担架,担架上躺了一个年轻的少年,那少年双脚扭成一团,看起来是受了伤。
倪重阳如今的身份是吴瑾,并且还披着面罩,他并不想让人发现,他在医术上的造诣。
不然,就会让人认出来他的真正身份。
可面对这么悲惨的两兄弟,倪重阳的心,深深的震了一下。
他也有一个弟弟,虽然是同父异母,可从小,倪越对他还是很听话的。
两兄弟算不上感情好,可也算和睦,如今,看到同样是两兄弟,他决定,要给他看病。
“不要啊。”方圆拉住了倪重阳。
她用眼神告诉他,如果他施展出了医术,有可能会被人认了出来。
可是,倪重阳内心的“医者仁心”再次敲响。
“我不能见伤不救。”他说着,蹲了下去。
那个弟弟的脚,只不过是扭伤了而已,倪重阳一手按住他的脚,另外一只手,迅速的扳了一下,那弟弟发出一声惨叫,可惨叫声之后,他的脚,竟然不扭了。
他起身,竟然能站起来了!
原来,倪重阳只是把他错位的脚筋给扳正而已。
“我可以走路了,我可以走路了。”那弟弟欢呼起来。
众人的目光,都齐齐朝倪重阳射了过来。
他们想不到,吴瑾公子竟然也会行医。
吴瑾之前的名声不太好,吴瑾之前脚没受伤的时候,是一个骄横跋扈的军人。
对百姓动不动就打,仗着他父亲是边关大将军的威望,肆意发怒。
并不是只要是军人,就是好的。
太平年间的军人,有时候,比贪官更贪婪。
他们利用人们对军人的崇拜心理,拿国家的钱财给自己买地,以此盈利,甚至还没有人敢管他们。
因为军队的人,自有军队的大都督会管理。不属于衙门管。
可大都督哪里有这么多闲功夫管这些小事。
他们的手不够长。
没有人管,就造就了军人们更加肆无忌惮的贪污。所以说,太平年间的军人,比贪官更加可怕,更加是蛀虫。
后来吴瑾脚伤了,不能再行走了,大家都说是报应。
没有一个人去看过他,甚至都没有一个朋友。
可见吴瑾的人品了。
可眼前这个戴面罩的吴瑾,竟然救了一个百姓的脚。
大家在欢呼的同时,自然也是很好奇的。
这个吴瑾,一点儿也不像吴瑾啊!
方圆看出大家的疑惑,马上让人送倪重阳回去了。
施粥继续进行,可是,议论声却更多了。
“倪重阳还是没变。”在对面茶馆观看的杨康,感慨了一声,“连我都要认为,这么好的人,若是要背叛我的女儿,是不是会有什么苦衷了。”
杨逸辰说:“再大的苦衷,也不能背叛姐姐。背叛姐姐就是他的不对。”
“走吧,那个方圆,被称为大铭朝第一美女,披着面纱,可我看来,她是远远不及我的女儿端午。”杨康起身,“看她惺惺作态的样子,我可看不下去了。”
于是父子俩走远了。
倪重阳回府之后,因为那对兄弟,想起了倪越。
倪越马上要被发配边关了,听说今天会被送到京城大牢里来,等着审批过了,就要脸上刺字被送往边关服役。
“如果我弟弟出了事,我爹爹和太奶奶一定会很伤心的。可如果就这样放过倪越,只怕倪越不知悔改,还要做坏事。”倪重阳思索着。
这次,他没有出手解救倪越,就是知道,倪越的性格太孤僻,太冲动,也太阴暗,他的确是犯了罪,他作为哥哥若是包庇了倪越,以后,倪越就不会悔改了。
反正倪越还年轻,不如让他吃的苦头,也许他会真心悔改。
可现在倪重阳又有些不忍心了。
这一去边关,就是遥遥无期,虽然刑法上判决倪越只是流放三年,可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若是在边关把关系打通的好了,根本就不需要三年,就可以提前回来,可如果打通不好,或者是没钱打通,那三年之后还有三年,只要倪越稍微做错点什么,甚至什么都没做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边关的官爷们也会让倪越延长关押的时间。
边关的官爷们平时能揩油水的地方不多,只能利用这样的职权来谋私了。又如何会放过这么一个敛财的好机会。
“我不能让爹爹和太奶奶伤心,不行,我要想想办法,让倪越的时间,缩短为一年。”倪重阳自言自语说道。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方圆走了过来。
“我可以帮你。”方圆已经听到了,“我爹在京城也算是有几层关系在,只要我爹出面,一定可以让倪越的判决,改为一年。并且,有我爹给倪越撑腰,相信边关的官员们,也不敢亏待倪越,一年后,自然会送他回来的。”
倪重阳知道这事,如果由他出面,以吴瑾的名义,也会成功,但会被人怀疑他的身份。
“我不想欠你太多。”倪重阳犹豫着。
“没关系,我们马上要成亲了,成亲之后,就会是一家人了,何必管谁付出的多和少呢。”方圆说。
她今天上穿月白色绡纱,下着浅紫色罗裙,外面还罩一层杏花小袄,看起来带着一股仙女气息。
可在倪重阳的眼里,她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是一样的。
“好。”他答应了。
她高兴极了,他欠她的越多,他就会对她越负责。她若是希望留住他,就要不停的让他生出责任感。
她的确爱的很卑微。
“我今天就可以办好。”她温柔的说,“还可以在倪越临走之前,让你见他一面,叙一叙你们的兄弟情。”
她为他想的那么周到,他脸上就越是愧疚。
因为他知道,他除了给她一个空洞的婚约,什么也给不了。
她最想要的他的心,那是更加给不了的。
“吴瑾”在大街上救人的行为,很快就传到了谢策的耳朵里。
“竟然有这种事?”谢策虽然没见过吴瑾,可是,同道中人,又岂会不知道吴瑾是什么样子。
吴瑾是一个粗暴的军人,是军人种的败类。
欺压百姓是他最擅长的事。
今日他和方圆做好事,给百姓施粥,本以为是方圆让他做的,谢策并不怀疑,谁知,吴瑾还会医术,医术高超的能治好别人的脚,甚至于还不要银钱。
谢策听说过吴瑾过去,为了和百姓争一斗米而大打出手,把百姓的脚都给打断了。
因为那斗米是上好的珍珠米,吴瑾认为这些卑贱的百姓,是没有资格吃的,就算有钱来买也不行,所以就来抢。
光天化日之下,把百姓的米抢走,还打伤了人,后来官府也拿他没办法,因为他是军人,衙门是不受理的。
当时的大将军位置空缺,吴瑾又有他父亲吴四火撑腰,所以,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告他的,除非是,告御状。
可是,寻常百姓,又怎么有机会见到皇帝呢,更何况是告御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