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你小子有点喜新厌旧啊。”
厅外传来老岳父的声音。
难道我养鱼的事情被老岳父知道了?
不对吧,这个年代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呀。
“你一直都说身边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是交给笮融去干的,现在郭图来了,你就对笮融弃如敝履了?”
林墨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他站起身子给老岳父斟了杯茶才缓缓道:“正是因为要保护笮融,才派郭图前往幽州。”
“此话怎讲?”老岳父坐下后,品茗着北国新茶,努了努嘴,示意林墨也坐下说话。
“许攸的死明眼人都知道跟我们是脱不了干系的,但起因却是笮融郭图在大街上与之谩骂引发,所以,这件事,最终还是他们两人背了锅。
我们现在表现的对郭图越重用,北国的群贤才会越发的认为许攸的死是郭图主导的,是他纳给我们的投名状。”
吕布朝着热腾腾的杯口缓缓吹着气,面露沉思之色,过了一会又放下茶杯,带着猜测问道:“让郭图成为许攸暴毙的众矢之的,反正他在北国本来就有着不俗的影响力,能够招架的住;相反,若是笮融这个时候锋芒太盛,却未必能顶得住来自北国世家豪强的压力?”
林墨点了点头后吕布才释然一笑,“想不到这种事情上伱还这般费心,现在想来,确实在理。”
这个时候,北国的旧勋,尤其是早年就跟着袁绍的人,一定不能死在自己的手里,否则会让北国人人自危。
从这个角度上看,林墨更希望的是郭图能把袁熙给劝回来。
只有他平平安安的回来,北国士子才会相信由老岳父做主,这里反而比从前更加和睦了。
当然了,如果实在劝不回,那该杀还是得杀。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了了,林墨在向北国世家豪强传递一个信息,老岳父挟袁尚令北国那么对袁家忠心耿耿的人,一定会从袁熙身上想办法。
他虽是个中庸之人,但生命受到了威胁,未必不会奋起反抗。
可以的话永远都要极力的去避免战争。
“有你把着,我可以放心了。”
吕布抿了一口茶,沉吟道:“还有一件事,你是忘记了,还是有意为之。”
“黎阳,蒋义渠。”林墨自己就帮老岳父补充完。
“看来你没忘,他手头上可是有五万大军,而且占据的位置是北国战略重镇黎阳,他若有什么异心,邺城会首当其冲,你到底怎么想的?”
林墨叹了口气,沉声道:“我是没想好该怎么处置这件事,岳丈大人应该知道,蒋义渠是袁绍亲手提拔的武将,过去他不怎么显眼,但现在,河北四庭柱不复,赵睿、韩莒、马延、何茂等人悉数阵亡,他在军中的威望可就要比从前更重了。
死一个许攸就已经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若是蒋义渠再死了,只怕不是北国世家豪强,军中也可能出现兵变。”
吕布眸子转了转,反应了过来,脱口而出道:“所以,你没有对高干出手救援,也是考虑到他在军中的威望,又是袁绍外甥,担心他若平安回到北国,对于我们掌控袁尚不利?”
林墨没有说话但脸上已经写着了肯定的答案。
细想,这件事确实挺棘手的,当初郭图还提议过让蒋义渠去救援并州的,但被自家女婿给否了,现在他明白了,这些人终归都是要死的,怎么借刀杀人又能做到不便宜曹操,这就很关键了。
对高干的应对,林墨选择的是给他一个假希望,让他尽可能多的拼杀曹军兵马,当然,最后证明还是低估了曹操的能耐,高干轻松就被他给收拾了。
但这也意味着,没有派蒋义渠去救援是明智的,如果没有军师坐镇,五万大军到最后只怕要变成五万俘虏,反倒是成全了曹操的做大。
“就像对付袁熙一样,以袁尚的名义密令他回邺城,若不回,则断其粮草如何?”
老岳父的提议被林墨摇头否定了,“现在谁都清楚北国是由我们翁婿做主的,他若能听令回来当然是最好,可他如果决意不听从我们的号令,逼急了是有可能投曹的,不可贸然试探。”
蒋义渠所处的位置与袁熙毕竟不一样,对付袁熙可以采用先礼后兵,加上还有底牌没用,林墨有信心可以一举拿下袁熙。
可蒋义渠的身边林墨并没有任何的底牌,加上黎阳作为战略前沿,他若想投曹,一天就可以易主,随后北国门户洞开,局势转瞬间就会变为被动,风险太大了。
“我觉得,此时黎阳的重要性不会比幽州弱,只有黎阳握在我们的手里,才可以直接威慑到许昌,在安丰驻扎的夏侯惇所部也会放弃攻城立刻返回,乃至于未来曹操若有异动,也要掂量这后院起火的风险。”
“我明白。”
林墨深吸了一口气,“重用郭图等人,一多半也是为了安抚蒋义渠,让他明白就算是我们翁婿做主,他也依旧可以受到重用的,可效果似乎不大。”
事实上,林墨确实做了不少功课,除了郭图外,辛家兄弟也得到了封赏,而且都是官升两级,一个拜为了大将军府长史和司马。
这两个位置都是八百石官员,位比郡丞、郡尉了。
可是,十几万大军的整合,换了太多旧勋,军侯以上几乎是一扫而光,这一点,不可能瞒过蒋义渠的,他的不安大概也是来源于此。
正因为如此,对待蒋义渠是吓不能吓,用又不能用,处境十分尴尬。
“让辛家兄弟出使?”吕布试探着问道。
“算了,无谓打草惊蛇,现在蒋义渠自己也很煎熬,我们粮草照给,先稳住他,同时派出多路斥候,确保他不会与曹操勾结上,等多几个月看看他的态度。
实在不行,我还是有后手的。”
吕布没有再说什么,这种事情他本来就不擅长,你让他带着部队去攻打黎阳,他能扛着方天画戟就杀过去,玩脑子,显然有些为难人了。
唯独有些不痛快的是,他没想到入主北国后,反倒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蒋义渠会成了最棘手的麻烦事,打不得骂不得。
有些头疼。
“魏兄,想不到会是你亲自登寨,真是蓬荜生辉,令我无限荣幸,来,这一杯我代表黑山军敬你!”
太行山有三千多米高,全长逾千里,几乎是南北贯穿了整个北国,山高地险,战略要点数不胜数。
也因为有这样的天堑,张燕才能十多年来在这里如鱼得水,就连如日中天时候的袁绍都奈何他不得。
自从吕布在青州时候开始挟袁尚令北国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北国变天的事实,自然,吕布会派使者上门这件事也是意料之中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吕布麾下的猛人魏越,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敢把骑兵全部安放在山下,只身一人就上了太行山,这份胆略还似当年几十骑追着自己几万人跑的时候一样。
“张将军,温侯的意思你也清楚了,怎么样,能谈谈了吗?”作为朝廷敕封的中郎将,即便是挂着黑山贼匪首的恶名,魏越也不介意称上一句将军的。
坐在虎皮帅椅上的张燕与二当家杜长对视了一眼,笑道:“魏兄,你也知道我带着这些弟兄在山上闲散惯了,若是下山,只恐不能适应军中条规,反而冲撞了温侯”
魏越放下酒碗,直接一摆手,“都是爷们,别玩那弯弯绕了,直接点吧,什么条件。”
如果可以的话,张燕其实是真的不想下山的,可如今北国的情况已经不似当年了,并州在曹操的手里,冀州在吕布的掌控中,夹在两地间的张燕怎么可能置身事外,他一定要选择一家下注的。
当然,太行山的大部还是在冀州范围的,加上那些年被吕布支配的恐惧,又分析了现在吕布的实力,张燕一定要二选一,那还是吕布更好一些。
“弟兄们不惯军规,所以,即便下山了,我们的人也不能散伙,军中一应职务皆由我指派。”
说完,张燕小心翼翼的盯着魏越,想要一探他的反应。
所幸他还是自顾自的喝着酒,显然是默认了这一条,于是张燕继续道:“出任太守后辖区内从郡丞、郡尉到各县的县令,皆由我定夺。当然,税赋方面我也会按着温侯的要求每季上缴。”
魏越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这就让张燕心头的巨石落了一大半了。
毕竟,这样的情况,即便是下了山,黑山军还是黑山军,还不需要一直住在山寨里,弟兄们可以洗白,家眷们也可以好好的耕种。
有的选,谁愿意当山匪呢?
“最后.最后.”
张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坚定的说了出来,“我想要常山郡。”
闻言,魏越嗤笑了一声,“你当山匪当傻了吗,你自己是哪里人自己不清楚?”
户籍回避制度是明确规定,当地人绝不可出任地方官员,比如温县人不可为温县县令;彭城人不可为彭城太守,冀州人则不可为冀州州牧,这都是有明文规定的。
张燕自己就是常山人,显然是不符合律法的,不过他似乎早有准备,讪笑着说道:“杜长他是河内人,让他做太守,便不算违背朝廷律法了。”
魏越看了一眼额头上一道刀疤延伸到面颊、一副凶神恶煞模样的杜长,大概就明白他们想玩什么了,也要学着温侯弄一个傀儡出来是吧。
说到底,他们就是不想离开太行山,在常山这里,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依旧是可以立刻就遁入太行山的。
“其他要求都可以答应你,这一条,不行。”魏越拒绝的很坚决。
常山是接壤并州的门户,这样的战略重地绝对不可能交给张燕的。
更何况,他带的人全部由自己做主,哪天曹操开出了天价,他随时就可以把大家伙给卖了,这一点几乎不用回去问也知道,肯定不能答应。
“当然,当然,这不过是我的愚见,温侯若是不准,一切还得照温侯意思来。”
魏越有些懵逼的看向张燕,不是,你就不争取一下?
他甚至都想好了张燕自恃黑山军强大,又有天时地利,肯定会摆一摆架子的,怎么会这么乖。
难道,真的被打怕了?
一时间,魏越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应答了。
“那如果没有意见,就去平原做太守吧。”魏越迟钝了好一会才开口。
“善,那就平原了。”张燕像个三好学生听从老师安排。
“何时可启程。”
“是这样魏兄,太行山上黑山军近三万众,兼之家小过十万数,又在此地经营了十来年,就算要走也是要给我些时间准备的,半年可好?”张燕笑盈盈的问道。
“三个月。”
“争取,我争取三个月离开。”
魏越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完全吃不上力。
你说张燕不乖吧,你说啥是啥,可魏越又不是傻子,他当然清楚张燕能跟袁绍周旋这么些年还能谈笑风生,怎么可能是易与之人呢。
实在谈不拢,他倒是希望张燕发怒,问题是他还配合的紧,无奈之下魏越只能放下酒碗,闷声道:“今天算第一天!告辞了。”
“我送魏兄。”张燕就像是个永远笑眯眯的人,和和气气的把魏越送出大寨足二里地才停下。
等到魏越的身影消失在了茂密的林间,他的笑容才瞬间凝滞,阴恻恻的盯着山下,冷嗤道:“把我当什么人了。”
“大当家的,我看他还带来了不少骑兵,都是好马啊,要不然,让兄弟们搂草打兔子?”杜长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黑山军里也是有骑兵的,可是他们的战马跟魏越带来的比,简直成负重的驽马了,看的杜长心痒痒。
“喝高了你!去招惹他们干嘛?”
张燕白了他一眼,冷声道:“用你的脚指头想想,你以为现在的吕布还是当年那个四处逃难的丧家之犬吗?”
被训斥一顿的杜长也不敢吱声,老老实实的听着。
张燕走到山岗处的断崖边,双手抱胸,喃喃自语,“当初的袁绍是何其意气风发,尚且奈何不得我,一个太守就想把我打发了,有这能耐你倒是把太行山给荡平了,也算你们了得。”
“那朝廷那头怎么答复?”杜长听了这誓师般的言论才敢发问。
“能怎么答复,一样,反正咱们是谁也不得罪,但谁想把我张燕给吃了,也得问问他有没有这么好的牙口。”说罢,张燕扭头返回了大寨。
像这样的寨子,整个太行山上有二十多处,主打一个狡兔三窟。
他可丝毫不担心今天魏越来了后会把地形摸清楚。
在价码没有达到自己的底线前,张燕也有不打算屈居在任何人之下。
其实张燕是有嚣张资本的,别的不说,光是这千里纵深的太行山,打不过你还躲不过吗?
莫说是现在的吕布这点兵马,当初袁绍几十万大军尚且做不到围剿。
耗吧。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在乎多些日子,反正是别人急,他又不急。